海瑞在淳安

海瑞在淳安

海瑞是有名的清官——这一信念，早在孩提时便根植于心头。至于这位清官生于哪朝哪代，官至何位，一概不知。后来认得了几个字，开始与书本打交道，才知道人们所敬仰的海青天，生于明代嘉靖年间，曾在离家不太远的淳安县做过4年知县。拿现时的话来说，就是在淳安当过4年县长。

1986年丹桂飘香的季节，杭州市文联主办的《西湖》杂志，组织了一批经常为《西湖》写稿的作家和作者，在淳安县府所在地排岭镇举办一个为期半月的笔会。笔会安排在新落成的作家楼，那儿的环境好得不得了，站在作家楼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碧波荡漾的千岛湖。楼内的各个房间，装潢虽然不是十分豪华，但均有一床一桌一卫等生活设施。可我身处这么好的环境，住在这么好的房间里，就是写不出字来。我深知，写文章和做别的事一样，硬做都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干脆丢下笔，溜出去到排岭镇上逛大街。

改革开放之后的排岭镇，街上有了许多摆摊头的小商小贩。当我逛到一家鱼味馆门口，恰巧碰上了在笔会上已有一面之交的姜先生。姜先生是淳安姜家乡人，身份和我差不多，主业是务农，空余时间写写文章，不同的是，他比我多一个县人大代表的头衔。言谈中，已知姜先生和我的想法一样，写不出东西来，还是出来逛街好，等来了灵感再写也不迟。于是，我俩便不约而同地漫步在很有可能海大人也走过的街道上，谈论着海大人留在淳安的逸事或佳话。说着说着，姜先生便悄悄地向我透露了一个让我震撼不已的信息——

1983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淳安县召开了“文革”后的首届人民代表大会。当大会进行到投票选举淳安县县长的唱票计票阶段，唱票人唱着唱着，忽然两眼瞪着选票，张着嘴巴竟唱不出声来了。正当台下稍有骚动的当口，反应敏捷的唱票人，将唱不出声的那张选票，转身交到了主持大会的执行主席手里。大会执行主席看了一眼选票上的名字，足足沉思了一分钟，才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来：“照唱！”于是，唱票人又高声唱道：“海瑞——一票。”唱声一落，台下顿时掌声雷动。接下去，唱一阵，台下便出现一次雷鸣般的掌声。唱票计票的结果，已离开淳安400多年的海瑞，竟有7票之多。会后，善解民意的淳安县委县府，在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决定投资数百万元，选址建一座海瑞祠，以表县委县府以海瑞为楷模的决心。

当我还在为此事感慨万千时，笔会召集人趁大伙在吃晚饭的时候通知：明天游千岛湖，访海青天！饭厅里顿时一片雀跃。

淳安县委县府筹建的海瑞祠，坐落在县委县府所在地对面的龙山岛上，祠的规模不是很大，室内所展示的，是海瑞在淳安从政4年的所作所为。祠的大门口，树有一尊巨大的海瑞塑像，塑像的不远处，树着淳安县委县府所立的一块碑文，细读碑文，才知在祠门口树海瑞塑像的本意是为了让背靠大山、面对县委县府的海大人天天监督县委县府的工作，真可谓用心良苦。海瑞塑像前虽不设拜垫，但仍有不少游客跪拜海大人，《西湖》杂志社的治平先生，更是口中念念有词，长跪不起。此时此景，使得平素不拜祖家、亦不拜菩萨的我，也情不自禁地跪到了海青天的面前……

在淳安这段时间里，无论在作家楼写字，还是在民间采风，老是在沉思：海瑞在淳安当了4年知县，几乎没有留下宏伟的政绩工程，而人们为何如此敬仰他？思量来思量去，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海瑞做了其他知县很难做到的事，或者说，他做了百姓盼望他做的事。比如，淳安地少山多，而当时对山林面积的统计很不准确，加之官吏豪强串通舞弊，致使山林多的富豪反比山林少的贫民纳税少。海瑞到淳安任知县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带干粮、夜宿破庙，花三年时间重新丈量全县的山林面积，实施按实际山林面积纳税的政策。于是，外出逃荒的农民回来了，破碎的家庭团圆了，田头又能听到农民淳朴的笑声了。又比如，明制规定，地方官员每3年上京向朝廷述职一次，每次都要送上大量的钱财。海瑞带头打破这种陋习，钱财分毫不送。任内两次上京述职，食宿车马费加在一起只是过去花销的一个零头。另外，把县衙内所有不合理的收支，统统砍掉，并规定“今后凡有送薪送菜入县门者，以财嘱论罪”，斩断官吏伸向百姓的黑手，淳安官场风气为之一新。据淳安民间传说，海瑞在淳安任职4年，其间就有两位夫人因收受农产品而被休。海瑞上任时县衙供给他的13双碗筷，离任时13双碗筷如数交还给县衙。因而，海瑞离开淳安之日，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哭泣着与他道别。在日后的20年里，淳安各地人民自发捐资建造的海瑞祠多达20多座，以感念海瑞的恩德，也为后世的官员树立清正廉洁的楷模。

如今，400多年过去了，随着淳安古城沉入千岛湖底，20多座古老的海瑞祠，也沉睡在深蓝色的湖水中，但人们没有忘记海青天。龙山岛上新建的海瑞祠，尽管有人视其为摆设，但它代表着浊世中的一股清流，汩汩不止地净化心灵、净化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