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执政以来的俄罗斯外交

普京执政以来的俄罗斯外交

李娜娜

冷战后，俄罗斯处于内外交困时期，外交形势极为被动。尤其到1999年底，俄美关系严重恶化，俄罗斯与北约关系冻结，俄罗斯与西方关系跌到俄罗斯立国以来的最低点。普京就是在此危难时宣誓就任总统。六年来，经过不断地调整和实践，俄罗斯基本上形成了既不同于冷战时期的前苏联，也不完全等同于叶利钦时代，而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显示了具有“普京特点”的外交新思维:即以主动、灵活和务实为特点，以实现“富国强民”为战略目标，以为经济复苏创造良好的国际和周边环境为首要任务，同时重视外交的平衡性。在“9·11”事件和伊拉克战争之后，俄外交政策都曾作了较大幅度的调整，但基本方向没有改变。

一、国家利益是俄罗斯对外政策的基础

国家利益可分为政治利益、安全利益、经济利益和文化利益，其中安全利益是国家利益的基础，而经济利益则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利益。普京认为，俄罗斯要从国家利益出发制定对外政策，内部目标应高于外部目标。切实的国家利益，其中包括经济利益，理应成为俄外交家的法则。而国家根本利益的认定总是国情认知和国力定位为基础的，这既是普京外交新思维的一个根本出发点，也是普京外交思维现实主义原则的一个根本体现，即对俄罗斯有一个相对客观的历史定位。

普京虽然不止一次地说过俄罗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一个大国，但是他从来就没有被自己的大国之梦所俘虏，恰恰相反，他对俄罗斯积弱的现实及其在世界上的位置保持着清醒的认识。他说:“俄罗斯正处于最困难的一个时期。可以说，最近200—300年以来，俄罗斯第一次面临处于第二梯队国家、有时甚至是第三梯队国家的实际危险。”的确，自1991年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经济即进入了持续7年的严重衰退，尽管自1999年3月份以来，俄罗斯经济保持了持续增长的势头，但由于经济基础十分薄弱，俄罗斯经济面临的困难仍是主要方面。在整个90年代，俄罗斯的GDP几乎下降了50%，目前的GDP仅相当于美国的1/10，中国的1/5。俄罗斯的人均月工资为82美元，而占总人口35%—40%的5100万左右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每月最低生活费在38美元以下)。经济的持续衰退直接导致了军事实力的下降。尽管俄罗斯仍然拥有120万人的常规部队，位列世界第三，但是由于20世纪90年代旷日持久的经济危机，军事预算急剧减少，2000年的军事预算比1994年下降大约3/4，而其中大约70%的开支用于供养武装力量，致使项目拨款严重短缺，军工科研、试验和生产都受到了严重影响，新式武器和技术装备的比重已经减少到20%，五年后将下降到5%，军队战争准备和战斗能力都大大下降。显然，复兴经济是普京执政后所面临的最紧迫、最艰巨的任务。普京上台以后，经济目标被明文列为俄外交的一项重要任务，因此，俄外交的“第一项的主要任务”就是在日益全球化的条件下保障国家的经济安全。俄总统普京在不同场合反复强调，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基础是务实、经济效益和国家利益至上。

二、对外政策的首要任务是为经济复苏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

普京执政后，一直把为俄的经济复苏和现代化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作为对外政策的首要任务，并认为只有保持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提高俄在全球经济中的地位，俄才能恢复其在国际体系中的大国地位。为此，普京不惜把俄定位为“二流国家”，并强调俄的核心任务是“强国富民”，而不是“恢复大国地位”。俄罗斯之所以经历了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直至普京时期才最终确立了振兴经济这一外交为之服务的基本国家利益，是因为国家发展的动因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叶利钦时期俄罗斯对内的主要任务是破除苏维埃体制和经济公有制，建立新的政治法统，对外的主要任务是通过适度收缩势力范围消除苏联时期极度扩张所带来的危害，消除与西方的对抗。而到了普京时期，由于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大幅度下滑，由于北约已扩张至俄罗斯边界和车臣问题的“国际化”，俄罗斯民族本体已面临主权危机，普京的首要任务已变为解决俄罗斯的生存问题，扭转内外颓势。因此，叶利钦时期复杂而迷茫的问题，到普京时期变得简单和清晰了。对大国地位的追求以及发展经济这一基本国家利益的确立，决定了普京时期俄对外战略的基本原则，即尽可能避免任何消耗内部发展力量的外部麻烦，集中精力发展经济:开展积极外交，避免在力量不足时发生损害俄罗斯利益的国际变动;同时致力于建立国际控制结构，以稳定国际现状。为此，俄把稳定周边，特别是独联体国家，作为其外交的首要任务。在对美关系上，俄放下以往“超级大国”的架子，不再追求与美平起平坐的地位，而是更多地寻求与美的利益结合点。

三、坚持欧亚并重、东西兼顾的全方位平衡外交

普京执政后，推行欧亚并重、东西兼顾的全方位平衡外交。但在外交实践中，《俄联邦外交政策构想》依据俄罗斯的地缘战略需要对俄罗斯外交的优先地区进行了全面规划，确定的地区优先次序是:独联体—欧洲—美国—亚洲。《俄联邦外交政策构想》对此作了较充分的表述:

(一)加强同独联体国家的关系，巩固俄罗斯在独联体的主导地位。在政治上，强调在坚持国家利益的基础上，对独联体外交要“灵活务实”和“有效”。在安全上，俄罗斯把反恐作为与独联体双边和集体安全合作的优先方面。在经济上，建立欧亚经济共同体，推动俄、白、哈、吉、塔五国关税同盟和统一经济空间。同时，积极倡导和推动独联体改革。

(二)加强俄欧政治对话，积极促进俄欧经济融合。普京把发展与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关系作为振兴俄罗斯的重要战略选择，积极融入欧洲，溶化与西欧的地缘外交。对于战略上毗连的欧洲地区，俄罗斯的外交政策目标是建立全欧安全与合作的稳定的民主体系，寄希望于欧洲安全和合作组织能够在各方面进一步发挥自己的作用，在经济上谋求加大与欧盟的合作力度，深化俄欧在能源领域的合作，但仍然反对北约向中东欧的扩张。

(三)积极改善俄美关系，寻求同美合作。普京执政后，俄对美政策构想更加务实。一方面，在双边关系上尽量“保持相互合作的积极势头”，避免俄美关系“出现不可逆转的恶化”。如对美单方面退出《反导条件》采取“克制”态度。同时，俄罗斯利用“9·11”时机大幅提升对美关系;在外交上，积极支持美对阿富汗的反恐战争，默认美向中亚国家和格鲁吉亚派驻军队，努力提高同北约组织进行磋商的机制。在经济上，积极开展对美能源外交，以稳定俄美政治关系，寻求美对俄加入WTO的支持和给予俄贸易最惠国待遇。

(四)在亚洲积极开展重点和多元的平衡外交。

亚洲是俄罗斯的战略侧翼的后方，俄罗斯希望搭上亚洲经济腾飞的快车，发展西伯利亚和远东滨海地区的经济。在亚洲，中国仍是重点，因为中俄关系的发展对推动世界多极化，平衡俄对美外交具有重大战略意义。2001年《中俄睦邻友好合作条约》的签署，为两国关系在新世纪持续稳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法律基础。2002年至2005年两国国家元首通过多次会晤又进一步确定:不仅继续加强两国的定期会晤机制，经济就重大的双边和国际问题交换意见，不断提高政治和军事领域的互信水平，还要不断加强和巩固两国外交、国防、执法、经济和科技部门之间的协调与协作，以及加强两国地区间友好交往与务实合作。普京亚洲多元外交中的另一重点是印度，加强与印度的传统伙伴关系则有助于南亚问题的解决并加强地区稳定以及欧亚大陆上的战略平衡。此外，俄罗斯还有意加强与日本、伊朗以及非洲一些重要国家的关系，真正体现了全方位和多层次外交特色。

四、主张建立多极化的世界新秩序

多极化就是以多极世界为目标，进行多方位、多边外交运筹。这是普京外交的核心，这首先是由俄罗斯实力衰退、难以独立构成世界一极的现实决定的;更是由俄罗斯一定要成为世界强国的战略目标决定的。任何单极世界中，俄罗斯只能充当配角;只有在多极世界中俄罗斯才有希望成为独立一级。

俄罗斯认为，多极的国际体系将为俄外交提供更多的回旋余地。俄反对美国开发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以及谋求单极优势;支持和主张联合国发挥新作用，扩大欧安组织的作用;同时，采用传统的地缘政治做法，力求建立俄中印联盟来平衡美国的压力。近年来的外交实践使俄意识到，多极化的主张在两个方面遇到了挑战。一是，在可预见的未来，任何力量中心都不可能拥有与美国平起平坐的力量，俄所企望的力量相互制衡的设想一时难以实现;二是，俄推行多极化会引起美国的反感，因此，俄在不放弃多极化的旗号的同时，对多极化的立场作了适当调整，更强调未来的世界秩序是“多层次的、快速变化的”，多极化并不是追求20世纪的那种大国力量平衡，而是指各国要平等参与国际事务。同时一再强调，单方应对目前世界所面临的威胁是不可能的，未来的国际秩序应该建立在解决世界问题的集体机制上。

普京执政6年来，坚持积极、灵活和务实的外交风格，这是俄外交不同于以往的最大特点。外交上积极、主动出击，以改变由于国力衰退而在外交上步步退让、被动不利的局面是普京给俄外交带来的最显著的变化之一。积极开展总统外交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普京执政的第一年就出访了十几个国家。足迹遍布欧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有人称他是自彼得大帝以来首位在国外呆上数周的俄罗斯领导人。从独联体国家、西欧到东亚，普京的外交是积极、开放和全方位的。独联体地区对俄地缘战略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普京通过出访和召开独联体国家元首会议，为独联体加注一些粘合剂，使独联体国家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能够协调一致。欧洲是俄外交的优先地区，普京当然取为重点。他对英、意、西、德的访问使俄与欧盟关系有所升温。亚洲在普京的外交棋盘中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普京先后访问了中国、朝鲜和日本，致力于使俄作为重要参与者重返亚洲，还积极构建俄中印战略联盟，以平衡美国的单边主义的行为。主动外交的另一突出表现是在反对美开发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问题上，把美修改或废除《反导条约》与俄批准《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挂钩。普京还出访欧洲，力陈维护《反导条约》对维护全球战略稳定的重要性，提出俄、欧盟和北约共同开发欧洲导弹防御系统的建议。

灵活战略的表现是，在与西方国家打交道中，普京有硬有软，策略灵活，典型的事是对美国导弹防御系统作出的反应。普京无意与美国对峙，但美国导弹防御系统事关俄罗斯的根本安全利益，普京坚决说“不”。妙的是，普京还提出与美国共同研制反导系统、与欧洲共建导弹防御体系，意在离间美欧、陷美于尴尬境地。在俄美战略武器谈判问题上，俄与美2002年5月24日签署了削减进攻性战略力量的条约，宣布两国正在建立新型战略关系，从而使俄在计划进一步生产和发展自己的进攻性战略武装问题上有更多的灵活性和选择。

务实是俄当前外交另一特点，特别是在“9·11”事件之后尤为突出。近年来，俄罗斯在对外关系中，将其实用主义对外政策全面、灵活地运用于外交实践，既显示出捍卫国家利益的坚定性，也表现出谋取国家利益的灵活性。实用主义对外方针，既是由俄对外政策的总体目标决定的，也是俄国力衰落后不得不作出的现实选择。与他的前任们不同。普京认识到在21世纪，一个国家的影响力大小取决于它的经济增长，而不是有多少导弹。为了实现其经济复苏和现代化这一最根本的迫切的任务，只靠内部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西方的资本和技术是不可或缺的。普京的目标是使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并且不受西方的操纵。他知道俄罗斯经济必须建立在适应世贸组织规则的基础上，它需要进行改革，虽然难度很大。俄罗斯的经济不能依赖价值变幻不定的石油出口。如果俄罗斯的经济最终成功，那么它还需要两个东西:安全稳定的睦邻关系和新的投资。基于这些需要，普京认为对俄罗斯的威胁不是来自美国和欧洲，而是来自南部和东部，西方可以帮助俄罗斯对付恐怖主义和武器威胁，还有俄罗斯经济复兴所需要的公司和股市。经济利益，而不仅仅是传统安全领域中的挑战和威胁成为俄罗斯国家利益的重要选择。所以，俄在全球范围内决不能与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一争高下。

务实灵活，与国家的实力不济、必须以有限的外交资源谋求尽可能大的国家利益有关，也是俄罗斯的外交传统，更是俄罗斯外交智慧的体现。务实灵活就是从力量与利益的平衡出发，有所为有所不为、有选择地参与，重点维护国家的核心利益和重大利益，必要时退缩一旁、韬光养晦，有机会就大胆出击。

总之，新世纪俄罗斯外交战略和对外政策的实施表明，俄罗斯领导人对国际环境和俄罗斯的地位有比较现实和清醒的认识，制定的目标也较为切实。实践证明，在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下，在内外交困的背景下，普京上台以来全力推行的主动、明确而又务实的全方位外交战略，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给俄罗斯的外交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局面。俄罗斯外交战略将随着国际和国内形势的变化而有所调整，但普京追求国家利益至上和复兴大国的理念和务实、灵活的风格不会变，俄罗斯外交因此会深深地打上“普京时代”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