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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愤第十一

时间:2022-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臣子遵循法令办理公事,按照法律履行职责,这不叫“重臣”。所谓重臣,就是无视法令而独断专行,破坏法律来为私家牟利,损害国家来便利自己,势力大得能够控制君主,这才叫做重臣。这样说来,懂法依法的人与当权的重臣,是不可并存的仇敌。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因此他们地位卑下低贱,没有党羽,并且孤立无援。

孤愤第十一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1〕;能法之士,必强毅〔2〕而劲直〔3〕,不劲直,不能矫奸〔4〕。人臣循令〔5〕而从事,案〔6〕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7〕也者,无令而擅为,亏〔8〕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9〕,力能得〔10〕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11〕;能法之士劲直,听用,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12〕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13〕,不可两存之仇〔14〕也。

【注释】

〔1〕烛私:洞察奸邪。烛,照见,洞察。〔2〕强毅:坚定果断。〔3〕劲直:刚强正直。〔4〕矫奸:纠正奸邪。〔5〕循令:遵循法令。〔6〕案:通“按”。〔7〕重人:权臣。〔8〕亏:损害。〔9〕便家:利于私家。〔10〕得:控制。〔11〕阴情:阴谋。〔12〕绳之外:即法度许可之外。〔13〕当涂之人:当权者。涂,同“途”,指仕途。〔14〕仇:指势不两立的对立面。

【译文】

通晓统治策略的人,必然识见高远并明察秋毫;不明察秋毫,就不能洞察奸邪。能够推行法治的人,必须坚定果断并刚强正直;不刚强正直,就不能纠正邪恶。臣子遵循法令办理公事,按照法律履行职责,这不叫“重臣”。所谓重臣,就是无视法令而独断专行,破坏法律来为私家牟利,损害国家来便利自己,势力大得能够控制君主,这才叫做重臣。懂得统治策略的人明察秋毫,如果他们的主张被采纳,自身被任用,将会洞察重臣的阴谋诡计;能够推行法治的人刚强正直,如果他们的主张被采纳,自身被任用,将会矫正重臣的邪恶行为。因此,懂得策略和善用法治的人若被任用,那么位尊权重之臣必定为法律准绳所不容。这样说来,懂法依法的人与当权的重臣,是不可并存的仇敌。

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1〕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2〕,则事不应〔3〕,故敌国为之讼〔4〕;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5〕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6〕;学士不因,则养禄〔7〕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8〕也。此四助〔9〕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10〕而大臣愈重。

【注释】

〔1〕外内:国内外势力。〔2〕因:依靠,凭借。〔3〕应:反应,响应。〔4〕讼:同“颂”,下同。〔5〕郎中:君王的侍卫。〔6〕匿:隐瞒,包庇。〔7〕养禄:“禄”字当因“养”之注文而衍。〔8〕谈:吹捧。〔9〕四助:指敌国、群臣、左右、学士。〔10〕弊:通“蔽”,蒙蔽。

【译文】

当权的重臣独揽大权,那么朝中内外都为他所用了。所以诸侯不依靠当权者,事情就得不到响应,因而敌国就会为他歌功颂德;百官不依附当权者,那么官业就不得晋升,因而群臣都会为他奔走效劳;侍从不依附当权者,那么就不能接近君主,因而君主身边的侍从都会为他隐瞒私情;掌管典礼、编撰诸事的官员不依附当权者,那么养薪俸禄就会微薄,礼节待遇就会低下,所以掌管典礼、编撰诸事的官员都会吹捧称赞他。这四种人的帮助,是奸邪之臣得以自我粉饰的原因啊!当权者不能忠于君主,而推荐自己的仇敌,君主不能跨越这四种帮助他的人而看清重人的阴谋,所以君主越来越被蒙蔽,而重人的权势也就越来越大。

凡当涂者之于人主也,希〔1〕不信爱〔2〕也,又且习故〔3〕。若夫即〔4〕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5〕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6〕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7〕。夫以疏远与近爱信〔8〕争,其数〔9〕不胜也;以新旅〔10〕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恶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岁数〔11〕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12〕,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13〕,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14〕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15〕以罪过者,以私剑〔16〕而穷〔17〕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18〕诛,必死于私剑矣。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攻伐〔19〕〔20〕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21〕,故法术之士安能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注释】

〔1〕希:同“稀”。〔2〕信爱:信任宠爱,这里作被动用。〔3〕习故:亲昵故旧。〔4〕即:靠近,这里指迎合。〔5〕泽:恩泽。〔6〕阿(ē)辟:迎合邪恶。辟,通“僻”。〔7〕孤特:孤立无援。特,独也。〔8〕近爱信:指左右近臣。〔9〕数:常理。〔10〕新旅:新进之人,这里比喻法术之士。〔11〕岁数:以年度计算,比喻长期。〔12〕资:条件,这里指优势。〔13〕进:进身,任用之意。〔14〕资:指法术之士所凭借的条件。〔15〕被:加以,遭受。〔16〕私剑:私人豢养的剑客。〔17〕穷:追究,这里指暗杀。〔18〕吏:官吏。吏诛指官吏利用国家的法律诛杀。〔19〕伐:功伐,功业。〔20〕借:假借,借口。〔21〕爵禄:作动词,意指授予官职和俸禄。

【译文】

凡是当权者对于君王,很少不被信任宠爱的,而且又亲昵熟悉。至于迎合君王的心意,与君王有同样的好恶,本来就是当权者得到进用的途径。官爵贵重,党羽众多,举国都称颂他。然而能执法的有谋略之士想要求得位高之职,没有君王所信任和喜爱的亲近,没有像对待亲信一般的恩泽,并且又用执法及权术之言来矫正君王希望得到迎合或是回避的想法,这是与君王相背驰的啊。因此他们地位卑下低贱,没有党羽,并且孤立无援。以关系疏远的人与关系亲近受宠信之人相争,疏远的人按常理是不能取胜的;以新进法术之士与受宠的亲信相争,新进之人按常理是不能取胜的;以违背君王的想法与同君王同好恶的人相争,违背者按常理是不能取胜的;以权轻位卑的贤臣与尊贵权重之重臣相争,贤臣按常理是不能取胜的;以一张嘴与全国人相争,一张嘴按常理肯定是不能取胜的。能执法的有谋略之人处在这五种不能取胜的形势下,又常年不能见到君王;当权者凭借这五种能取胜的优势,又能早晚都在君主面前游说。所以能执法有谋略之人通过什么途径才能得以进谏,而君王什么时候又能觉悟呢?因此法术之人所凭借的条件必然不能取胜,而两股势力又势不两立,他们怎么能不处于危险之中呢?对法术之士能用罪名加以诬陷的,就用国家法律来诛杀他们;对不能被加以罪名的,就用暗剑了结他们的性命。这些懂得法术并且与君王背道而驰之人,不是被污吏的惩处所杀戮,那么必然就死于刺客的暗杀。结党营私以蒙蔽君王,颠倒是非以便宜私心的人,一定会受到重人的信任。所以当权者可以凭借功勋的,用官职爵位来使他们显贵;没有任何美名可凭借的,就利用其他诸侯国的势力来使他们居于重要地位。因此蒙蔽君主而投奔重人门下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官爵而显贵,就一定是借重于外权了。现在,君主不考察实际情况就进行诛杀,不等到看见功劳才加爵晋禄,所以能法善谋之士怎么能冒着死亡的危险而呈上他们的主张呢?奸邪之臣又怎么肯处于有利时机却罢手隐退呢?因此,君主的地位越来越卑下,而权贵者地位越来越高。

夫越〔1〕虽国富兵强,中国〔2〕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3〕也。智〔4〕不类越,而不智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之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5〕弗制而田氏〔6〕用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7〕不制而六卿〔8〕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9〕,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10〕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注释】

〔1〕越:越国。〔2〕中国:中原。〔3〕国为越:对自己的国家就像对越国一样不能加以控制。古人以华夏与蛮越相对立。〔4〕智:通“知”,下同。〔5〕吕氏:齐国始祖姜尚又称吕尚,故以吕氏代称。〔6〕田氏:指田常弑齐简公,大权独揽,齐王有名无实。〔7〕姬氏:晋王室姓姬,故云。〔8〕六卿:指赵、魏、韩、范氏、中行和智伯六家执政卿大夫。六卿控制了晋国政权,晋侯名存实亡。〔9〕收:收权。〔10〕袭迹:重蹈齐、晋的覆辙。袭,蹈袭,承袭。

【译文】

越国虽然国富兵强,中原各国的君主都知道它对自己没有益处,他们说:“这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地方。”现在统治国家的君主虽然地广人众,然而君主被壅塞蒙蔽,大臣专权跋扈,这样对自己的国家也就像对越国一样不能加以控制了。知道自己的国家不像越国,却不知道自己国家也不像是国家了,这就是没有察明事物的类似性。人们说齐国灭亡的原因,不是因为土地和城池的丧失,而是因为吕氏未能控制齐国而田氏篡权;说晋国灭亡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土地和城池的丧失,而是因为姬氏未能控制晋国而六卿专权。如今大臣掌握大权而独断专行,而君王不知道收回权力,这是君主的不睿智。与死了的人有相同病患的人,不可能活下去;与灭亡的国家做相同的事的国家,也不可能存留。如今沿袭齐国、晋国的道路,想要国家安存,这是不可能的啊!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1〕,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2〕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3〕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4〕且以精洁〔5〕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辩〔6〕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7〕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8〕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而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9〕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注释】

〔1〕万乘:万辆兵车,这里指强盛的国家。古礼天子有兵车万乘,诸侯千乘,所以以万乘代大国,以千乘代小国。〔2〕智:智慧。〔3〕程行:评定德行。程,评定,衡量。〔4〕修士:修行之士,这里指有德行的人。〔5〕精洁:纯正廉洁。〔6〕治辩:治理有方。〔7〕伯夷:商末贤人,初不受王位,武王灭商后,不食周粟而死。因此古书常以伯夷与其弟叔齐为道德高尚之人的化身。〔8〕精辩:即精洁、治辩。〔9〕叁伍:综合考察之意。

【译文】

凡是法术的难以推行,不只在万乘的大国,千乘小国也是这样。君主身边的近臣不一定都有智慧,君主认为他有智慧而听取他的意见就可以了。因此与身边的近臣讨论他们的言论,这是和愚蠢的人讨论才智;君主身边的近臣不一定都贤明,君主认为他有贤明而以礼相待,借此与身边的近臣讨论他们的行为,这是和不肖之人讨论贤明。智者的计策要听命于愚蠢的人,贤者的德行要由不肖之徒来评定,那么贤明有才智的人就会感到羞耻,而君主的论断也就必然与事实相悖了。臣子中想要得到官位的人,那些品行高洁的人将用纯正廉洁的操行来约束自己,那些有智慧的人将会合宜地处理事情来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些品行高洁的人不会用钱财贿赂讨好他人,秉持精致简洁的操行更不会曲解法令来治理办事,因此这些有德行的人不会讨好他人,也不会听取他人的请托说情。君主身边的近臣,品行不会像伯夷那样好,他们求取的东西没有得到,贿赂的钱财没有送达,那么修智之士所建立的功业就会停滞,而诬陷诋毁的言论就会兴起。合宜治事所建立的功勋受制于君主宠信的人,精致高洁的操行取决于他们的诋毁与赞誉,那么品德好有才智的官员不会被任用,君主的明察就会被堵塞了。不按照功绩去评定群臣的才智和品行,不通过事实的检验去审查人的罪行和过错,而听从身边近臣的话,那么无能之辈就会在朝廷中掌权,而愚蠢腐败的官吏就会窃取职位了。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1〕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2〕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3〕,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4〕,而相室〔5〕剖符〔6〕。此人臣之所以谲〔7〕主便私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8〕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臣矣,是当涂者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9〕,朋党比周,相与一口〔10〕,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11〕,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12〕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注释】

〔1〕公患:共同的忧患。〔2〕与相:相互。〔3〕使能:发挥才能。〔4〕蕃臣:分封的臣属。蕃,通“藩”,旧时的属国或属地。〔5〕相室:相国,指执政大臣。〔6〕剖符:剖分信符以封赏、任命、攻伐,这是君王的特权。〔7〕谲(jué):欺诈,欺瞒。〔8〕固宠:巩固恩宠。〔9〕侵渔:侵害掠夺。〔10〕一口:统一口径。〔11〕劳辱:忧劳屈辱。〔12〕索:要求。

【译文】

大国的祸害在于大臣权势太重,中小国家的祸害在于近臣太受宠信:这是君主共同的祸患。而且臣下犯了大罪,君主有了大过失,臣下和君主的利益是相互对立的。怎样来证明它呢?即:君主的利益在于任用有能力的人,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才能却想得到任用;君主的利益在于有功劳的人得到爵禄,臣子的利益在于没有功劳却想得到富贵;君主的利益在于发挥豪杰的才能,而臣子的利益在于结党营私。因此国土减削而私家更富有,君主地位卑下而大臣权势更重。所以君主失去权势而大臣控制了国家,君主改称藩臣而大臣用符节发号施令。这就是大臣欺骗君主、牟取私利的原因。所以当代的重臣,在政治形势改变之后仍能巩固宠信的,十个中还不到两三个。这是什么原因呢?是这些臣子的罪过太大了。有大罪的臣子,他的行为欺骗君主,就应当处以死刑。有智慧的人看得深远,怕犯死罪,必定不会跟从重臣;品德好的人洁身自爱,耻于和奸臣共同欺骗君主,必定也不会跟从重臣。这些当权者的门徒党羽,不是愚蠢到不知祸害的人,就必是卑鄙到不回避行奸作恶的人。大臣挟持愚蠢而卑鄙的人,对上和他们一起欺骗君主,对下和他们一起掠夺财物,结帮拉派,串通一气,惑乱君主,败坏法制,以此扰乱百姓,使国家危亡受侵,君主忧劳受辱,这是最大的罪过。臣下有了大罪而君主却不加禁止,这是最大的失误。假如君主在上面有大过失,臣子在下面有大罪过,要求得国家不灭亡,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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