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1］
张若虚
【作家作品简介】
张若虚，扬州（今属江苏）人，生卒年、字号均不详。唐中宗神龙年间，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曾任兖州兵曹。玄宗开元时尚在世。其诗仅存二首于《全唐诗》中。其中《春江花月夜》是一篇脍炙人口的名作，它沿用陈隋乐府旧题，抒写真挚动人的离情别绪及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语言清新优美，韵律宛转悠扬，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给人以澄澈空明、清丽自然的感觉。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2］！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3］；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4］。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5］？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6］。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7］。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8］。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9］。
【注释】
［1］春江花月夜：乐府旧题，属《清商曲辞·吴声歌曲》。
［2］滟滟：水面波光闪动的样子。
［3］芳甸：遍生花草的原野。霰（xiàn）：白色小冰粒，俗称“雪子”。
［4］“白云”二句：以白云离青枫浦象征人的离别。白云，象征行踪不定的游子。青枫浦，在今湖南省浏阳县，这里泛指荒远偏僻的水边。
［5］扁舟子：漂泊江湖的人。明月楼：指思妇的所在。
［6］玉户：闺房的美称。捣衣砧（zhēn）：捣衣时垫衣服用的石头。
［7］“鸿雁”二句：意思是说，善于长途飞翔的鸿雁尚且不能随月光飞翔到丈夫身边；潜跃的鱼儿也只能泛起一层层波纹，而难以游到丈夫跟前。鱼龙，偏义复词，指鱼。文，同“纹”，水波纹。
［8］碣石潇湘：碣石，河北山名，泛指北方。潇湘，湖南水名，泛指南方。
［9］摇情：情思摇曳。
【阅读提示】
这是一首优美的长篇抒情诗，闻一多先生在《宫体诗的自赎》一文中称誉它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全诗以月的升降为经线，串联春、江、花、月、夜及其相关的各种景色，织就了一幅空灵、幽美的月夜相思图。“长江送流水”以前为第一部分：由春、江、花、月、夜美景的描绘引发关于宇宙、人生的哲理思考。诗人在空灵而神秘的景象中，想到了永恒的明月和代代相替的人生。在对“江畔”之“人”和“江月”的叩问中，展示了深沉的宇宙意识，表现了对有限、无限、顷刻、永恒的这些奥秘的思考。紧接着对“代代无穷已”的执著“人生”进行了肯定与赞美。“白云一片去悠悠”以后是后一段落，诗人把对人生意义的满足引向了男女相思相恋的情爱上，以深情的笔触赞颂了经过升华的男女情爱。全诗由景入理，即景生情，以情带事，情景理事，相生相融，形成了一个朦胧空灵、深邃幽美的艺术境界，不愧为“孤篇横绝”大唐的古诗神品。
（易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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