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新闻“真”节

朱镕基在担任国务院总理期间，几乎从不题词，却破例为新成立的国家会计学院题写了“不做假账”的校训。他希望每一位从国家会计学院毕业的学生，都要永远记住这四个字。一个堂堂的大国总理，对这个国家的会计精英提出了这样的底线要求，在一般人看来，这要求未免太低了。做账是会计的本分，不做假账则是会计职业的底线。不做假账，这话看起来似乎简单、轻巧，但真要一辈子守住这个底线，实属不易。朱镕基并没有要求中国的会计精英们如何志存高远，如何为……而奋斗，等等，他没这么高调地要求，而是要会计们首先守住“不做假账”这一职业底线。“不做假账”，关乎会计行业的命脉。谁踩了这个红线，就会让这个行业蒙羞。朱镕基的四个字，乃金玉良言。言之谆谆，意之切切。如果让我们的会计们扪心自问，究竟有多少人守住了这一底线？

同理，不做假新闻，也是新闻业的底线要求。

新闻是对事实（fact）的记录。这里所说的“事实”往往是经验层面的，是一种经验事实，可以通过专业的、可靠的方式获取。其他类型的事实探求，比如，在有关哲学或科学研究中，会涉及现象与本质的关系。但是在新闻工作的程序中，并不需要那些让你沉思的理性，也不需要与事物的决定性本质相联系的信息。正如盖伊·塔奇曼所言：记者们并不需要去预测或者证明什么四海皆准的公理。新闻与科学研究不一样：后者需要运用更严格、更缜密的方式去探求事物的真实性，新闻工作则是与交稿期限紧密相关的实际工作。新闻视野中的“事实”必须被立即得到证实。在新闻工作中，验证事实既是一种政治需要，也是一种职业技能。

新闻是记录事实的技艺。新闻是对事实的描述。事实是源，新闻是流，没有事实的支撑，新闻根本就无意义。当然，被新闻追逐的事实，必须是有新闻价值的事实。也就是说新闻是对事实的选择。一旦某些事实被新闻选中，新闻就得为事实负责。而负责的前提，就是为事实守住“真”节。真实乃新闻之大节，它为新闻提供起点正义。如果失去这一点，新闻既被掏空了灵魂，失去真义。离开真实，再花哨、美妙的新闻故事都是镜花水月，雾中风景。新闻真实是测度“事实”与“新闻”之间距离的标尺。这一标尺，是一个技术尺度，更是一个伦理戒尺。

在新闻实践中，假新闻却如影随形，幽灵般地紧随在新闻的后面。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假新闻时时在发生，以假乱真，似乎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剂品。可能很难想象，在没有假新闻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会怎样？最近，受好奇心驱动，我在研究近十年来《新闻记者》杂志评出的年度“十大假新闻”。把十年100条“极品”假新闻放在一起阅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先是笑破了肚子，后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在阅读中，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在100篇假新闻样本中，报纸所占的数量最多，有81篇之多。其中，市场化程度高的都市报是假新闻的重灾区。一些媒体甚至多次进入“十大假新闻”之列。相对而言，电视媒体中的假新闻较少，只有两篇。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电子媒介文本的可保存性比较差，囿于技术手段，难以直接取证。电子媒介的假新闻被现行捉拿的几率较小。在2007年“十大假新闻”榜单上，电视媒体居然连中两“甲”：一个是北京电视台《透明度》栏目制作炮制的“纸馅包子”；另一个是江西电视台《都市情缘》栏目播发的“史上最恶毒后妈虐童”。这两个电视假新闻都是假新闻中的重磅炸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据本人观察，假新闻出现频率较高的题材多是社会、文化、体育类的题材，假新闻比例高达61%；而假新闻出现较少领域是经济、时政类题材。即是说，软新闻中的假新闻比例明显高于硬新闻。这种情况是新闻的娱乐化惹的祸，同时也与中国当下新闻题材的把关体制有关。

近年，网络媒体制作的假新闻呈上行趋势。甚至有权威网站也会马失前蹄。如新浪网、中新网、中国日报网等权威网站，也赫然出现在《新闻记者》公布的“十大假新闻”榜单上。

陈力丹先生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新闻真实是一个并不复杂的职业要求。”诚者斯言。为什么这样简单的职业要求，会在我们的新闻实践中屡屡失陷呢？姑且不论技术和截稿期限等方面的原因，笔者认为，根本的一点是：新闻人在“真实性”这个起点正义上一步踏错，就步步走错。也就是说，新闻人自己对新闻“不当真”，导致自身职业底线的失守。

由此看来，新闻真的需要“较真”了。只有对新闻之“真”斤斤计较，方能守住新闻职业的“真”节。“饿死事小，失‘节’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