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与社会和谐

从现代经济发展来说，资本是最有效的经济发展方式，它以雇佣劳动为基础，使人摆脱政治的、地域的、宗教的人身束缚。通过交换而不是强制的方式，把一切人力、物力组合进社会化机器大生产；通过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方式积累相对剩余价值，发展交通、通讯、信贷，激励教育、科学为直接的生产过程服务；通过竞争，瓦解着一切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激发起一切人的致富欲望，并把市场交换推向全世界。自资本诞生以来，资本创造了无数人间奇迹。

但是资本又是和构成它基础的那部分人口的利益相冲突的，经济越发展，社会的两极分化也就越厉害。从国际上看，20世纪是世界经济发展最快的世纪，但是也是两极分化最严重的世纪。根据世界银行1998／1999世界发展报告。至1999年年底，世界低收入人口（35%）只占世界GNP的2．4%，而世界高收入人口（15．9%）却占世界GNP的79．5%。也就是说，不到世界人口16%的富人，却占有世界80%的财富。如果拿世界20%的富人和20%的穷人人均GNP相比，那么这种差距在1965年为30∶1，1990年扩大为60∶1，而到2000年则达到74∶1，这74∶1仅仅是一年收入的差距，如果几年累加，以至于几十年累加，这种差距几乎可以达到天文数字。现在最富有的国家年人均GNP达到2万、3万甚至4万美元，而全世界最穷的12亿人每天生活费则不到l美元，这就是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因此，按照资本的逻辑，资本不能解决绝大多数人的幸福问题。

那么按照资本的逻辑，资本能不能自觉地解决社会和谐问题呢？

长期以来，在资本主义国家中，一种通行的最高原则就是资本原则，即认为一切人都是理性经济人，因而资本原则是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最高原则。“东欧剧变”后，这一倾向在世界进一步蔓延，几乎成为经济学界的主流倾向。于是，人们运用资本原则解决教育问题、医保问题、养老问题的尝试频频发生。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中国实现了持续30年的经济高速增长，中国仅用一代人左右的时间，完成了别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经济增长。这是一份骄人的成绩，但与此共生的是部分弱势群体的边缘化；前所未有的失业高峰；日益扩大的居民、城乡、地区之间的收入差距；严峻的环境污染和还在扩大的生态赤字；猖獗的政治、经济腐败，以及急剧增多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资本问题已成为理解和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最核心问题，那么社会主义中国应如何对待资本问题？

马克思认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资本是生产主体，是生产源泉，是推进经济发展的最自觉力量，因而也是发展科学、重视管理的最能动因素，现代社会的一切发展都是以此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但是资本不是解决一切社会问题的最高原则。

同每一个活生生的个体一样，社会也是一个有机体，它也必须进行全面的生产，即除了物质生产，它还必须进行人的自身再生产、精神生产、社会关系再生产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再生产，任何一种生产的缺失，都会引起其他各种生产的停顿，从而引起整个社会有机体发展的中断。物质生产虽然重要，但它只是人类社会必需的一种生产，而且它的发展必须依赖于社会其他生产的发展。如果不顾其他各种生产，其结果不仅会影响整个机体的生产，而且最终也会阻碍物质生产自身。所谓社会和谐，在最根本的意义上讲，就是五种生产的内在平衡。这是更高层面的社会发展规律。

因此，一个社会要健康地成长，必须和谐地进行五种生产，即物质生产、精神生产、人类自身生产、社会关系再生产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再生产，缺一不可。资本最大的问题就是注重了财富的发展而阻碍了人的自身生产。“资本把财富本身的生产，从而也把生产力的全面的发展，把自己的现有前提的不断变革，当作它自己再生产的前提。……资本的限制就在于；这一切发展都是对立地进行的，生产力，一般财富等等，知识等等的创造，表现为从事劳动的个人本身的异化；他不是把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当作他自己的财富的条件，而是当作他人财富和自己贫困的条件。”^[151]因而要依靠资本原则解决人类的幸福和共存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资本不能解决社会和谐问题。

资本不仅在根基上具有反人道的本性，而且具有内在的违法冲动。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作过极其生动的引证：“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架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152]。因此，为了利润，资本不仅敢于冒险，而且具有违法和犯罪的内在冲动。作为资本主义形成史的资本原始积累、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时期对工人绝对剩余价值的榨取、定期发生的资本主义危机、资本主义争夺殖民地的战争、两次世界大战，无不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资本的贪婪性一面。也就是说，资本为了自身的利益，是不会顾及社会和谐的，并且在相当程度上是构成社会不和谐的根源。

除了具有违法的内在冲动，资本还具有扩张资本权力的要求，因为资本追求利润的欲望是无限的，为了追求无限的财富，它必然会进一步要求政治权力、文化权力、社会权力，必然会向这些领域渗透，用资本原则占领这些阵地，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改革开放以来，虽然中央三令五申，但为什么我们仍有那么多党政干部拜倒在资本脚下，成为金钱的奴隶，贪污腐败、唯利是图、结党营私、鱼肉百姓？为什么在许多地区会出现集体腐败事件？为什么假冒伪劣、偷工减料屡禁不止？为什么会出现严重的三农问题、生态问题、黑砖窑事件？为什么有的医院对穷人见死不救？为什么有的学者要违背学术尊严作虚假广告？为什么有的法院、律师不主持正义？理由可以有千万条，但基本的一条是资本原则的滥用，是资本、金钱向政治、文化、法律的主动进攻和越界，是这些身为父母官的领导干部对资本、金钱原则乞求和崇拜。权钱交易是社会不和谐的集合点。现实生活告诉我们，资本具有很强的渗透力：资本原则一旦侵占政治领域，其结果必然是政治腐败；资本原则侵占精神领域，其结果必然是精神堕落；资本原则侵占道德领域，其结果必然是道德沦丧；资本原则侵犯生活世界，其结果必然是生活世界殖民化，人民群众边缘化，整个社会极大的不和谐；这是政治腐败、道德堕落、法纪无纲、人民怨恨的根源。因此，必须为资本原则划界，必须把资本原则限定在经济领域内，防止资本原则的滥用，防止资本原则向政治、社会、道德领域的侵犯，确保资本运行在法律、道德的基础上。同时也必须为人本原则重新定位，使人本原则成为社会和谐的最高指导原则，并通过社会主义国家的重建，防止人本原则退化为资本原则。

为了正确理解资本和发挥资本的作用，我们必须把社会生活分成两个方面，即经济的方面和非经济的方面。在经济方面，由于市场经济，我们还必须承认财富原则、利润原则、竞争原则、资本原则是发展经济的基本原则，否则经济就发展不起来。从这方面讲，我们在现阶段还必须承认资本、发展资本，但是这么做应以经济领域为限。在非经济领域，尤其在社会和谐发展的总体方面，我们必须坚持以人为本的最高发展原则；是人本第一，而不是资本第一。也就是说，不是资本驾驭人，而是人驾驭资本，不是人为资本服务，而是资本为人的发展服务。如果两者错位，必将破坏社会最佳合力的形成，造成对整个社会机体的伤害，进而从根本上违背全体人民的生存利益。

资本原则的滥用是现代社会不和谐的根源。社会和谐包含两层最基本的含义：第一层含义，就是物质生产与人的自身生产的内在平衡，这符合人民群众最直接的切身利益，如果物质生产上去了，人的自身生产下来了，工人大批失业了，失去了民生之本，这个社会离动荡就不远了；第二层含义，就是五种生产的内在平衡，即物质生产与人的自身生产、精神生产、社会关系再生产、人与自然关系再生产的同步发展。社会有机性告诉我们，任何一种生产的缺失或不足，都会互相影响并最终影响整个社会有机体的生存，因而不断调节五者之间的和谐与平衡，就成为更高层面的社会发展规律。这种调节依靠的不是资本原则，而是人本原则。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实现这种以人为本的社会调节，从而形成最佳的社会合力。这里的关键是新型国家的重建，民本国家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