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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吏渎职与自然灾害

时间:2022-03-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自然灾害固然主要源于自然因素,但由于它具有社会属性的一面,人为因素也能起到减轻或加剧自然灾害的危害程度的作用。以往相关研究主要涉及官员寻租、以商赈济、市场性救荒等,以下从吏治、渎职角度,探讨唐代人事因素影响自然灾害救济的情形。正因贪官滑吏的存在,在唐代灾害救济中,贪赃枉法之事才会屡见不鲜。这是与因灾蠲免制度相违背的。一是出于自身政绩的考虑,因唐
官吏渎职与自然灾害_唐代自然灾害及其社会应对

自然灾害固然主要源于自然因素,但由于它具有社会属性的一面,人为因素也能起到减轻或加剧自然灾害的危害程度的作用。自然灾害的人为因素决定了救荒效果取决于财政和吏治(即管理)的共同作用,饥民的生存与否和生存状况的好坏,和主持与具体负责灾害救济的官员的态度、素质、能力密切相关。以下具体探讨唐代官吏与灾害相关的若干渎职行为,其中涉及阶层上至皇帝、大臣和朝廷使臣,中及各级地方官员,下到基层小吏。以往相关研究主要涉及官员寻租、以商赈济、市场性救荒等,以下从吏治、渎职角度,探讨唐代人事因素影响自然灾害救济的情形。

(一)官吏渎职与救灾

武德时期,泾州(今甘肃泾川县)“大饥,米斗千钱”,长平肃王李叔良昧心发灾荒财,“不恤士,损粮以渔利”。[229]垂拱中,天下饥馑,河朔饥,刺史苛暴,百姓流徙,魏州刺史苏干继任才采取措施扭转了不利趋势,[230]但恐怕那时已经哀鸿遍野了。有唐诗言:“数年百姓受饥荒,太守贪残似虎狼。”[231]皮日休《橡媪叹》诗言一位自冬及春拾橡实充饥的黄发老妇,持稻纳官,却遭遇“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狡吏不畏刑,贪官不避赃”[232]的恶劣处境。正因贪官滑吏的存在,在唐代灾害救济中,贪赃枉法之事才会屡见不鲜。

中宗所用多非其人。神龙时期,宗楚客、纪处讷、武廷秀、韦温等封户多在河南、河北,因此讽朝廷诏两道蚕产所宜,虽水旱得以蚕折租。这是与因灾蠲免制度相违背的。而据唐制,仅亲王、公主、长公主的封户,“虽水旱亦不破损,免以正租庸充数”。[233]其余人员没有特权。因此,频徙苏、宋、魏三州的张廷珪明确反对折租:“两道(指河南道、河北道)倚大河,地雄奥,股肱走集,宜得其欢心,安可不恤其患而殚其力?若以桑蚕所宜而加别税,则陇右羊马、山南椒漆、山之铜锡铅锴、海之蜃蛤鱼盐,水旱皆免,宁独河南、北外于王度哉?愿依贞观、永徽故事,准令折免。”[234]中宗诏可。但最后仍不免以蚕桑折租。史载:“武三思封户在贝州,属大水,刺史宋璟议免其租,巨源以为蚕桑可输,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235]

唐代官员瞒报匿灾,至中期已露其端倪,后期愈益严重。玄宗在统治前期励精图治、颇重吏治,但也出现了地方官员匿灾之举。开元中,李光远为馆陶令。时大旱,光远大为旱书,书就暴卒。卒后,县申州,州司马覆破其旱,百姓胥怨。[236]小说家言亦是现实的一种反映。玄宗后期,重用外戚杨国忠,朝政日趋腐败。天宝十三载(754),关中水旱相继,大饥。杨国忠择善禾以进玄宗,曰:“雨虽多,不害稼也。”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杨使御史按推之。[237]其后“乃无敢以水旱闻,皆前伺国忠意,乃敢启”。[238]玄宗晚年贪图安逸,奸臣得以一手遮天,误国误己。

肃宗时期,适逢安史之乱,泾州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焦令谌唯“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民饥死无以偿。[239]大历末期,代宗重用干吏主持财政。大历十二年(777)秋,霖雨弥月,“害稼什八”,河中府池盐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恐盐户减税,诈奏雨不坏池,池生瑞盐,负责覆视的谏议大夫蒋镇作庇饰诈,还奏“瑞盐实如韩滉所言”,表贺,并请置神祠,赐其嘉号宝应灵庆池。[240]

德宗“晚喜聚财,方镇以进奉市恩”。[241]贞元初,仍旱蝗,赋调益急。[242]贞元末朝廷赈恤灾民时,主持官吏贪污舞弊现象也时有发生,使灾民不得实惠,而官吏、有力者从中渔利。京兆尹李实即为典型贪官。贞元二十年(804),关中地区春夏旱,农作物大歉,李实方务聚敛进奉,以固恩顾,百姓租税皆不免。次年,诏蠲畿内逋租,李实仍违诏征之,百姓大困,官吏多遭笞罚,剥割掊敛,聚钱30万贯,胥吏或犯者,即按之。有乞丐丝发固死;无者,且曰“死亦不屈”,亦杖杀之。至顺宗朝方逐李实为通州长史。[243]而且,据陆贽所说,“初闻诸道水灾,臣等屡访朝列,多云无害于物,以为不足致怀,退者省其私,言则顿异”。[244]许多官员出于自身前途匿灾不报,灾民不得赈救,反而要照常纳税。陆贽颇有雄才大略,却仅为翰林学士,并非无因。德宗时期的政治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才的选拔任用,良吏在昏弱的君主和腐败的朝政面前反受其害。

宪宗“每事求理”,[245]其时国力有所恢复,官员大多尽忠职守,灾民一般能获相应救助。穆宗“不恤国事,数荒溺”,[246]其时救灾工作自然颇受影响。王播为淮南节度使,属“淮南旱俭,人相啖食,课最不充,设法掊敛,比屋嗟怨”。[247]判度支张平叔在大旱时还奏征36年前逋租。[248]宣宗时,身为杜佑之孙、驸马都尉的杜悰,皇室对之宠遇有加。[249]但他遇灾不救,唯知邀功固宠。其镇淮南,时方旱,道路流亡藉藉,民取陂泽茭蒲实皆尽。杜悰荒湎于宴不恤百姓,被罢兼太子太傅、分司东都。[250]同在大中时,“久雨,洛暴涨”,河南尹李讷行水魏王堤,擅离职守,“惧漂泊,疾驰去,水遂大毁民庐。议者薄其材”。[251]李讷可谓唐代官员渎职的一个典型。

唐末奢侈日甚,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关东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252]相聚为盗,唐末农民大起义已拉开序幕。此时期法治废弛、官多苟且。如:咸通十年(869)六月,吏部侍郎崔荛因“驭事简率”,被出为陕州观察使,但仍“以器韵自高”,“委政厮竖,不恤人疾苦”。民诉旱,答以庭树尚有叶,笞诉旱百姓,吏民皆怨,后为军人所逐。[253]乾符二年(875)秋,蝗自东而西,蔽日,所过赤地。京兆尹杨知至奏“蝗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宰相皆贺。以至元人胡三省感慨:杨国忠以霖雨不害稼。韩滉以霖雨不败盐,今杨知至以蝗不食稼抱荆棘而死,唐之臣以蒙蔽人主而成习,其来久矣。[254]观此蒙昧人主之事多发生在主昏朝暗之时,愈到后来,大势已成,官员偷安苟且自是不能避免。史言:自至德、乾元以来,天下战讨,启丐填委,故官赏缪紊。永泰后,稍稍平定,而元载用事,非贿谢不与官,刬塞公路,纲纪大坏。”[255]

据唐律,匿灾触犯了户婚律,但从以上事实看,相当一些官员不畏法而匿灾。一是出于自身政绩的考虑,因唐代以四善二十七最考核文官治绩,以作升迁标准。灾蝗祥瑞、户口赋役增减等情况,均作为考核内容,每岁上于考司。二是为了迎合或屈从于专权媚上以致一手遮天的奸臣权相。而且,由于有的皇帝不纠或权臣相护,多数没有受到惩罚,这进一步助长了歪风邪气。如此,官员自然偷安苟且习以为常。随着唐朝局势愈蹙,纲纪大坏,唐晚年“朝政多邪”,《南楚新闻》载郭七郎“输数百万于鬻爵者门,以白丁易得衡州刺史”。[256]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时卖官鬻爵的现实。随着唐代政治状况的衰微,吏治也逐渐恶化,越到后来官员们越无心力顾及自然灾害的救济了。[257]

以上唐代救灾过程中的若干类官吏失职、渎职行为,涉及官员在救灾中态度消极无能、擅离职守,甚至横征暴敛;多方匿灾瞒报,以取得升迁的政治资本;漠视民瘼,贪污成习等等,君主的昏庸无能又会纵容这种渎职行为的滋生。失职主体或为仕途升迁、或为经济利益,置国家、百姓利益于不顾,使灾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导致社会动乱,甚至成为王朝灭亡的导火索。

(二)灾害救济中的粮食问题

灾荒之际,粮食关天,因此仓粮存储对预防饥荒多有裨益。《广异记》曾讽武周时中书令杨再思,在河北蝗灾时不能开仓赈给,致令二万余百姓饿死。[258]尽管开仓赈济时也出现过类似豪民老三卫宗玄成强乞之事,但小民始终处于劣势,官吏在粮食赈济中的表现事关重要。

仓储制度在运行中流弊甚多,[259]减弱了仓储制度的防灾备灾作用,最常见的现象是掌举官吏勾结,挪借、盗用仓粮。义仓专用作备荒,唐朝规定:“凡义仓之粟唯荒年给粮,不得杂用。”[260]但由于其官办的性质所限,唐代义仓名与隋同,实则大异,“官之移用尤易。虽云不许杂用,其后终成具文也”。吕思勉认为官为掌举仓粮,不可避免地造成“当时官吏豪强,互相勾结,以侵削贫下”[261]的现象。两《唐书·薛讷传》有一则以义仓粟偿还百姓息钱的案件:薛讷迁蓝田令时,有富商倪氏于御史台理其私债,中丞来俊臣受其货财,断出义仓米数千石给之作利息钱。薛讷报上不与。会俊臣得罪,其事乃不行。[262]事虽未成,但也反映了有人在打专用于救灾的义仓粮的主意。至开元间,韦坚在江淮转运租米时,就曾“取州县义仓粟,转市轻货”[263]以取媚。杨国忠也“悉天下义仓及丁租、地课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264]

盗用仓粮事件也不时发生。早在贞观二年(628),就有庆州乐蟠县令叱奴隲,盗用官仓。[265]据律,叱奴隲本不当死,但“仓粮事重”,唐太宗盛怒之下特令处斩,以“恐犯者众”,[266]因魏征进谏才免其死。张鷟为河阳县尉时,有称架人吕元伪作仓督冯忱书,盗粜仓粮粟,后叩头服罪。[267]韦丹为江南西道观察使时,有吏主仓十年,经韦丹核查,其掌管粮食亡三千斛。“籍其家,尽得文记,乃权吏所夺”。[268]主仓吏家中搜出的文记,证实是权吏贪污仓粮。

义仓粮盗用现象早已有之,至长庆末年,这种现象日益严重,“近岁所在盗用没入,致使小有水旱,生民坐委沟壑”。[269]于是,朝廷下令严查,令“诸州录事参军专主勾当。苟为长吏迫制,即许驿表上闻。考满之日,户部差官交割。如无欠负,与减一选。如欠少者,量加一选。欠数过多,户部奏闻,节级科处”。[270]

其次是闭籴与囤积居奇现象,在唐代许多地方都相当普遍。由于获利丰厚,有人甚至以丧事为掩护,实稻米于柩中,以将粮食运往邻境,[271]还有的商人会闭籴以哄抬物价。[272]这一问题将在第四章第二节的市场救灾部分加以详述。

除以上两问题外,在开仓赈济过程中,朝廷下文经常强调主持官员的“清强”,先赈贷贫下户,并强调不得妄给富户,否则要施以惩罚。如大中六年(852)四月,户部奏:“请道州府收管常平义仓斛斗,今后如有灾荒水旱外,请委所在长吏,差清强官勘审。如实,便任开仓,先从贫下不济户给贷讫。具数分析申奏,并报户部,不得妄有给与富豪人户。其斛斗仍仰本州录事参军至当年秋熟专勾当,据数追收。如州府妄有给使,其录事参军本判官,请重加殿罚,长吏具名申奏。”[273]敕准奏。这说明了由于长官失察或失职,在赈济灾民时不乏妄给富户的现象,这就使最需要救济的贫民反而失去了食物保障。有研究者认为:唐中叶以后,唐代国家逐渐形成以贫民下户为赈济重点的救灾倾向,认为这源于“富民”崛起。[274]换言之,就是唐代从前期到后期逐渐贫富分化,另一因素则是唐代历安史之乱后,国家经济实力亦不如前,粮食的不够充足导致只能先从贫下户救济。

综观唐代灾害救济中出现的官吏渎职问题,吏治对救灾影响至巨。吏治的好坏与官员个人素质及能力的高低,在饥荒凶年容易凸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救灾的效果。而在传统专制社会,人治特色明显,事情的处理结果和方式往往会出现因人而异的现象,灾害就成为检验官吏优劣的试金石。当然,吏治好坏,不仅与国家制度法令密切相关,也和政治环境清明与否及官吏本身的品质、能力密切相关;救灾官员利用职权贪污、挪用救灾物资,匿灾瞒报等行为,是个人与社会、国家多方因素共同综合作用的产物。而闭籴的出现,一方面是当时很多官员不懂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另一方面源于目光短浅,只见一隅。

(三)其他

应该特别提到唐代茶税的征收,它反映了官府在财政困难和百姓危急之间的选择。暂且不问官员匿灾而致百姓深受其害,有的官员还以备水旱之灾为名请求征税,实则成了变相敛财。税茶始自贞元九年(793),该年正月,诸道盐铁使张滂请税茶以备灾,奏曰:“伏以去岁水灾,诏令减税,今之国用,须有供储。伏请于出茶州县,及茶山外商人要路,委所由定三等时估,每十税一,充所放两税。其明年已后所得,税外贮之。若诸州遭水旱,赋税不办,以此代之。”[275]诏可,并委其具处置条奏。自此每岁得钱40万贯。然税茶无虚岁,遭水旱处,亦未尝以税茶钱拯赡,而成为中央户部司的主要财源。元代马端临这样评价这次榷茶:“凡言利者未尝不假托美名以奉人主私欲。滂以税茶钱代水旱田租是也。”[276]贞元十年(794),陆贽提出均节财赋,其中之一即请以税茶钱置义仓以备水旱。[277]大和九年(835),左仆射令狐楚奏言榷茶之害民:“伏以江淮间数年以来,水旱疾疫,凋伤颇甚,愁叹未平。今夏及秋,稍较丰稔。方须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实为蠹政。”[278]虽然李锦绣从唐后期财政以“收支挂钩、诸司独立”为原则出发,指出“张滂所设税茶是为诸州府水旱虫灾免税后提供候补税源,使国有蠲免而收入不减”,在唐后期“因支定收的体制下,因水旱蠲免已有固定支用的税收对国家财政的影响非同小可,因为没有像前期那样重节用储蓄而为水旱提供的储备资金,赋税的蠲免或逋欠往往使国家财政陷于瘫痪,而张滂的建议也正因此而具有重要意义”,而“陆贽建议的税茶钱和籴置义仓并未实现,但也不能说税茶钱及户部钱一点也没有用于备水旱”,[279]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肯定税茶是一项解决财政危机的良策,这项本意救灾之举逐渐演变为“富人术”[280]与害民的苛政,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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