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情报局的建立

共产党情报局的建立

一、共产党情报局的建立

“冷战”开始后，特别是马歇尔计划的出台，促使莫斯科下定决心必须尽快建立起对东欧国家对外政策实行强有力监督的有效手段，而其前提是首先加强对各国共产党的监督，于是，建立一个能够统一协调各国共产党行动的国际性核心机构的想法便很快付诸实施。该机构全称为欧洲九国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Information Bureau of the Communist and Workers’Parties，the Cominform），1947年9月在波兰成立，成员除了苏共外，还有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等六个东欧国家的共产党和工人党，意大利和法国两个西欧国家的共产党，东欧国家中只有阿尔巴尼亚共产党被排除在外。尽管成立时宣称成员相互交换情报和在必要时协调行动，不存在着领导与被领导的组织关系，但从它的成立以及后来的活动来看，共产党情报局仍主要是苏联控制东欧国家的一个工具。

在各社会主义国家中，共产党是主要的甚至可以说就是唯一的主导政治力量，它们之间关系的走向决定着国家关系的好坏。苏联对东欧的控制首先就体现在苏共对东欧国家共产党的控制上面。反过来说，东欧国家完全倒向苏联一边也同样体现在东欧各国共产党对苏共的依从关系上。1943年共产国际解散之后，最早提出建立共产党国际组织的是南共领导人铁托。1945年4月访问莫斯科时，铁托向斯大林提出重建协商性质的国际组织的建议，斯大林表示赞赏。1946年4—5月间，匈共领导人拉科西在斯大林的授意下也提出要建立进行经验教训交流的共产党人国际组织。6月，斯大林同来访的铁托和季米特洛夫进一步商讨了此事，就建立这样一个国际组织达成了共识。^[3]但是，到这时为止，建立新的共产党国际组织还是处于协商阶段，并没有付诸实施。“最新研究成果表明，苏联真正实施建立共产党协商组织的步骤开始于1947年6月4日，也就是马歇尔在哈佛大学发表援助欧洲演说的前一天。6月2日波兰工人党领导人哥穆尔卡抵达莫斯科，目的是休假和治病。6月4日深夜，斯大林及莫洛托夫以下十几位苏联领导人共同会见了哥穆尔卡。据哥穆尔卡后来回忆，斯大林建议他以波兰工人党中央的名义发出为组建共产党出版机构召开一次会议的倡议。”^[4]促使苏共领导人急于建立共产党国际组织的重要原因，是西欧最大的两个共产党——意大利共产党和法国共产党在5月先后被赶出了政府。“这种状况对苏联战后奉行的共产党参加联合政府的政策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更为严重的是，这些西欧共产党采取的步骤根本没有同联共商议，甚至没有进行通报，莫斯科事先对此一无所知。作为各国共产党的领头人和共产主义运动的中心，克里姆林宫竟然失去了与西欧大党的联系，并因此处于被动和尴尬的地位。这一连串事件使斯大林颇为恼火。于是，通过建立某种机构和加强协商以避免各国共产党摆脱莫斯科控制的问题，便刻不容缓地提上了斯大林的议事日程。”^[5]

然而，最终促使苏共建立共产党情报局的因素还是东欧国家试图接受马歇尔计划。

马歇尔计划得到了饱受战火摧残的欧洲各国的欢迎，英法等西欧国家自不必说，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对马歇尔计划也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它们正处于需要大量资金、扩大与外界交流和开辟国外市场的国民经济恢复时期。1947年6月26日，应英法的联合邀请，苏联派莫洛托夫率领一个由89名经济专家和顾问组成的代表团到巴黎参加马歇尔计划的预备会议。但在27日的会议上，苏联和英法两国的立场大相径庭。莫洛托夫建议各国各自修订经济复兴计划，英法则主张制定欧洲统一的经济复兴计划，然后交给美国研究。英法指责苏联的建议是分裂欧洲，苏联则认定英法的主张会导致一些国家干涉另外一些国家的内部事务。结果，莫洛托夫于7月2日发表了《拥护民主原则的国际合作》声明之后，率团离去。7月4日，英法又邀请22个欧洲国家参加将于12日举行的第二轮会议，捷克斯洛伐克政府决定接受邀请，保加利亚、波兰等国政府也有参加的意向。为了防止西方势力向东欧渗透，更为了防止东欧国家被分化，苏联领导人软硬兼施，迫使捷克斯洛伐克放弃参加会议的计划，也打消了波兰、保加利亚等国想参加会议的念头。另外，斯大林还获悉保加利亚、南斯拉夫两国的领导人背着苏联正在筹划巴尔干联邦，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三国代表达成了支援希腊游击队的协议。这些离心倾向也引起斯大林的不安。

开始时，苏共让波兰统一工人党牵头筹建共产党情报局。于是，波兰统一工人党便开始动手筹备，先后于7月16日和7月底向其他党发出了会议通知和正式邀请。但是，东欧共产党建立新的平等协商国际组织的想法与苏联党控制东欧的意图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比如，波兰统一工人党在会议通知中“只说在会上就欧洲各兄弟党所面临的问题交换看法，为成立研究‘各国工人运动问题’的新杂志做准备”。在正式邀请中，波兰党更是强调，“我们不追求建立某种国际工人运动机关的目的，不想创办仅阐明某些国家工人运动问题的杂志”。^[6]在这种情况下，苏联党开始插手会议的具体筹备工作，主要负责人就是日丹诺夫（Andrei Zhdanov，1896—1948年）。他在7月底和8月中下旬多次写报告给斯大林，确定了会议议程，会议的主题就是要重建一个“共产国际时存在的世界各国共产党的利益必须绝对服从联共（布）利益的那种隶属关系”的国际组织。

1947年9月22—27日，苏联、南斯拉夫、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法国和意大利等9个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的代表在波兰召开秘密会议，地点是西里西亚的什克拉尔斯卡—波伦巴（Szklarska Porçba）的小温泉场。档案文献表明，会议开始时，“除苏联外，包括倡议人波兰党和最激进的南共在内的所有与会代表，都不清楚会议的真实目的和具体日程。因此，马林科夫在其发言的结论部分提出必须采取‘明确的措施’，‘加强各国共产党之间的联系和建立经常性接触’，‘以便相互理解和协调行动’的时候，波兰党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7]。在与日丹诺夫和马林科夫会谈的时候，波兰党明确表示反对建立这样的共产党国际组织，会议的目标仅限于出版一本杂志。联共（布）方面则坚持必须建立情报局并将其驻地设在华沙。“在25日的电话中，莫洛托夫指示：一定要让会议通过建立情报局的决议，即使没有协调的职能。但随后斯大林表示了更强硬的态度：必须赋予情报局以协调职能，新的机构应该能够控制每个欧洲的，尤其是东欧的共产党。”^[8]在建立一个具有协调性的国际组织方面，南斯拉夫和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支持苏共的主张，南共代表卡德尔还声明该组织的驻地可设在贝尔格莱德。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党特别是波兰统一工人党也只好接受苏共的主张。

根据苏共事先制定的日程，会议听取了日丹诺夫关于国际形势的报告和哥穆尔卡关于各国共产党必须彼此交换经验和配合行动的报告，其他国家党的代表在会上也都作了关于本国党中央委员会活动的报告。根据日丹诺夫报告通过的《九国共产党代表会议关于国际形势的宣言》特别指出了两大阵营的形成及其对抗，强调苏联的地位和作用。它指出：“两个阵营形成了：一个是帝国主义反民主阵营，它底基本目的是建立帝国主义底世界霸权和摧毁民主；另一个是反帝国主义民主阵营，它底基本目的是摧毁帝国主义、巩固民主和根除法西斯残余势力。”^[9]美国是帝国主义的主导力量，它推行杜鲁门主义和马歇尔计划，正在奴役中国、印度尼西亚和南美洲各国。德国和日本的大资本家正在充当帝国主义的工具。右翼社会党人的叛变政策正为帝国主义所利用。“在这种情况下，反帝国主义底民主阵营必须团结自己底队伍，制订一个一致同意底行动纲领，订出自己底策略，来反对帝国主义阵营底主要力量。”^[10]对于各国共产党来说，它们必须加强领导，巩固自己的队伍，在共同反帝的民主的政纲基础上团结起来，一致努力奋斗，并把本国人民中一切民主爱国力量集合在自己的周围。会议根据哥穆尔卡的报告通过的《关于出席此次会议的各国党之间交换经验和协同动作的决议》指出：“出席会议的各国党之间的缺乏联系，是一个严重的缺点。经验证明，共产党之间这种缺乏联系是错误的、有害的。现在，由于战后的国际形势日趋复杂，共产党之间的缺乏联系，对于工人阶级将是有害的。有鉴于此，与会者获致了下列协议：一、成立情报局，由南、保、罗、匈、波、苏、法、意等九国共产党和工人党组成。二、情报局的任务是，组织经验交流，并于必要时根据相互协议原则和各国共产党配合行动。三、情报局由与会的各党中央派两名代表组织，人选由各党中央自定。四、将创办一个机关刊物，为半月刊（后改为周刊）。五、会址先设在贝尔格莱德。”^[11]

这次会议完全达到了苏共的预期，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通过建立情报局这一机构恢复对欧洲各主要共产党的直接控制和指挥；在反帝国主义的‘民主阵营’的旗帜下开始实施同以美国为首的‘帝国主义阵营’的集团对抗的战略。”^[12]从国家对国家的角度说，苏联似乎没有理由直接干预东欧国家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更无权对西欧的共产党说三道四。但是，“冷战”开始后东欧国家出现的离心倾向，苏联又不能容忍。因此，苏联采取了建立共产党国际组织的方式，通过党际关系来控制东欧和西欧的共产党，用表面上的“协商”、“交换意见”代替实际上的“指挥”和“控制”，以此服务于苏联对外政策的需要。苏联用党际关系和意识形态把不平等的苏东国家关系掩盖起来了，既把东欧国家控制在自己的影响之下，又阻断了东欧同西方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