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回族社区的拆迁

六、社区解体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天津开始城市平房改造，在平房改造中，西北角回族社区首当其冲，原因可以用张鸿雁、白友涛在《大城市回族社区的社会文化功能——南京市七家湾回族社区研究》中的分析来解释：这里环境和基础设施差，需要改造；地理位置好，处于老城区中心，地价高；当地中高级人才大多已经迁移到其他地区，拆迁阻力较小⁽¹⁵⁾。笔者认为张鸿雁等提出的最后一点原因，对西北角回族社区不是很适用：这里的拆迁阻力相当巨大。如果不是强烈的社区认同感，如果没有深植于内心空间的归属感，这里的拆迁进程要提前很多年，不会一直拖到2005年才最终结束。张鸿雁等指出，在一个成熟的社区中，社区人与社区自然环境、社区建筑设施、社区组织、社区文化制度、社区思想意识（价值观、世界观等）都已经结合为一个有机体。社区已经成为居民生活的一部分，人们与社区已经难解难分，如以外力强行将其分离，必定会造成当地居民的强烈反感甚至对抗。在西北角回族社区的拆迁过程中，正是体现了这样的抵触和反抗。

今天本来想访谈的是我爸爸的“发小”三大爷，他和三娘在儿子结婚以后还居住在平房里，但是他们还有两三处房子可以赶在拆迁时拿到补偿费。我们在路上给三娘和三大爷买了一点海鲜作为礼物。三娘一开始还是很热情地张罗着，后来我爸爸第一句话就说：“她想写关于拆迁的论文。”这一下子，三大爷跟三娘好像就很警惕地不说话了。

三大爷先问：“你怎么想的？”

我回答说：“我写这篇论文的目的是想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

然后三大爷说：“像你们这样就会反映社会的阴暗的地方，对吗？”我想他肯定是以为我在写一些反对政府的论文，我没有说话。

然后我爸爸说：“三娘的哥哥不是对这方面很有研究吗？哪天你可以向他去请教啊。”

三娘马上接过话说：“别看他想得多，可是这方面的话他很少说。”

我说：“我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所以我的对象主要还是针对一些比较平凡的日常人物。”三娘的表情并没有放松多少，一直到我走。

我在考虑，“拆迁”这两个字本身就已经很敏感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三大爷住的院子里，所有的人家都没有搬走，大家都在想着等政府有更加优惠的补偿费。三娘自己也说：“谁不知道住楼房很方便？不过就是钱太少了，所以大家都耗着。”但是我看见这里的居住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很多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已经被拆掉，这样就剩下了若干个院子、若干个临街的房子孤零零地站立着。

马路对面是正在建设中的小高层住宅，吊车上还亮着灯，可能还有人在为一部分人的居住问题工作着。然后，一个二三十层高的商用办公楼楼顶上亮着灯火，正对着大街口，可能因为要迎接五一的缘故，但是这个楼里面只有一层是工商银行用做办公楼的，其他的楼层都是空的。

马路这一边还有以前的老邻居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胡同口说话，他们的话题跟拆迁不会相差很远的，因为这是他们最急需解决的问题。不知道当他们看见对面的房子一期又一期地完工、入住，自己却还只是居住在已经人烟稀少的社区中的时候，心里面是不是也会一阵又一阵地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