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变革之观察

第二节　社会变革之观察

社会之所以变革，由于社会组织阻碍生产力发达。方生产力发展至于一定程度时，遂与从来所借以活动之现存生产关系，或仅表现于法律上之财产关系发生冲突。此等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向之助长生产力发达者，今则转变而阻碍生产力之发达矣，于是社会革命之时代以至。故社会之变革，仅能由当时社会之物质的变革加以判断，而不能以当时之社会意识判断之。其物质的变革苟经吾人以自然科学的方法确实证明其足以撼动社会之基础，即可断定当时社会已达于革命时代。至于当时之社会意识，实随此种物质的变革而变迁。一种新物质的变革发生，即产出一种新意识，物质的变革为因，意识为果，吾人不能以当时之社会意识判断当时之社会变革，犹之不能以果证因也。

法兰西大革命，固吾人所视为具有资本主义社会革命之性质者也。然则此种大革命果如何观察而判断乎？据当时之社会意识观察之，法兰西大革命似乎政府紊乱行政，横征暴敛之所致也，又似乎一般人民渴望自由平等之热烈情感所致也。此种判断，乃一般历史学家所公认者也。信如斯言，则法兰西大革命当不至有爆发之可能。何也，彼路易十六世固曾定有计画而希望整理行政节约政费者矣，固曾允许平民参政者矣，革命阶级企图革命之目的苟如此，则其目的固不难因国王之觉悟而成就也，而必欲完全改革一切社会制度者，此无他，法兰西国民之社会状态已有变动故也。国王紊乱行政横征暴敛之劣迹，不过为革命爆发之口实；人民渴望自由平等之要求，不过为物质的变革之反应而已。

法兰西大革命系一种资本主义社会革命，其主动者为资本阶级，其原因则由于封建社会组织阻碍新生产力之发达。此不仅法国为然也，即其他资本主义国家亦莫不然，兹生略述其大概于下。

欧洲中世纪之农奴中，曾发生一种都市特许市民，此即今日资本阶级最初之种子也。迨后美洲之发见，好望角之周航，为资本阶级增添许多发展地。东印度与中华之市场，美洲之殖民，殖民地之贸易，交换机关与物品之增多，均能使当时商业航海业，受一种空前之刺戟，而革命种子遂急速发展于颓废的封建社会之中焉。

在封建时代工业组织之下，生产事业由同业公会所操纵，至此已不能应付市场之需要，而手工工场组织乃取而代之。各业行东为工场制造家阶级所推倒，而各行业组合间之分工，亦一变而为各工场间之分工矣。

自此以后，市场日益扩大，需要日益增加，而手工工场组织，亦有不能应付之势，于是有蒸汽机关及大机器出而演成一场生产事业之大革命。从此大规模之近代产业，遂占取手工工业之地位，而豪富之实业家，产业军之领袖，近代之资本阶级，遂征服产业界之中等阶级而上达矣。

近代产业，建设世界的大市场。自有此种大市场，而商业航业，陆路交通因而日增发达，又转而促进产业之发展。产业商业航业铁路等既日见发达，而资本阶级亦随而发达，其资本亦愈益增殖，遂将中世纪传来之一切阶级，尽行推倒。

因此可知造成资本阶级之近代生产及交换机关，实孕育于封建社会之中。此种生产及交换机关发展至于一定程度，则封建社会之生产及交换关系，换言之，即农业与手工业之封建组织，或封建的财产关系，遂不能与当时已经发展之新生产力相适合。此种封建社会组织，于是变成妨碍新生产力发达之桎梏，社会基础已呈崩圯之象，而资本阶级社会革命以起。

资本阶级发达一步，而其政治上之权力亦随而发达一步。当封建时代贵族专政之时，彼等为被压迫之阶级；在中世纪自由都市之中，彼等乃成为武装自治团体；至手工业时代，彼等被半封建或专制之君主所利用以为抵抗贵族之器具，为大王国统一之柱石；最后近代产业与世界市场告成，彼等遂成为资本阶级，利用经济上优越势力，以革命之手段，树立代议政治，掌握国家权力，确立资本主义之经济组织。于是封建国家亡而立宪国家以兴，封建社会崩而资本社会以生。此资本主义社会革命之由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