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文的故事很多人知道他高中未毕业就离家出走

逆反的后生?

10多年前，曾读萨洛韦（Frank J.Sulloway）刚出版的《生来反抗—出生顺序、家庭动力和创造性人生》（Born to Rebel: Birth Order, Family Dynamics, and Greative Lives）。当时，作者的老师哈佛大学社会生物学权威爱德华·威尔逊（Edward Osborne Wilson）、进化论权威迈尔（Ernst Mayr）和古尔德（Stephen J.Gould）等对此书的评价很高，最耸人听闻的是，赫尔迪（Sarah Blaffer Hrdy）说此书的影响可以与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和达尔文媲美。

作者提出，兄弟在家庭中的出生顺序对他们的个性影响很大。头生的孩子尊重权威，守纪律，捍卫现状，宜做现行体系的领导者，倾向保守，循规蹈矩，创造性小。后生则逆反，寻找不同的途径，富有创造性，容易做革命者。

萨洛韦收集了几千个案例，也做了一些统计，分析了100多个历史（科学史和社会史）事件，来支持他的观点。其中包括个例如达尔文、伏尔泰（Voltaire）等革命性的人物，多数是后生。他发现，美国偏保守的共和党总统提名的法官，多数是头生，而偏左派的民主党总统提名的法官多数是后生。

他认为，反对革命性概念变化的头生远多于后生。而且对于是否支持思想变革来说，出生顺序显示的作用，要高于国籍、阶级、性别、宗教、性格、政治倾向、年龄、科学地位等。

从萨洛韦的观点也可以推论，家庭内部的相互作用（包括矛盾）在导致社会矛盾方面的重要性要高于阶级矛盾。

根据萨洛韦的观点，独生子也像头生子。如此，也可以推论独生子多了以后对社会和国家的影响，与一些人以为娇惯小孩导致的影响，正好相反。

现在，有很多人纪念达尔文，对弗洛伊德的争论依旧，对萨洛韦的关注却不多。

他说的现象有时仿佛可以看到。是否是规律，仍然颇有争议。

诺贝尔奖得主朱棣文。（侯珂珂绘）

因为女儿的缘故，我于3月10日到华盛顿参加一个活动，其中第二位演讲嘉宾是美国能源部长、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朱棣文（Steven Chu）。他的演讲，使人联想到萨洛韦的观点。

朱棣文的哥哥获两个博士（麻省理工学院的物理学博士、哈佛大学的医学博士），弟弟也是两个博士学位（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城市规划学博士、哈佛大学的法学博士），他说自己只有一个博士学位，靠诺贝尔奖才摆平。小时候，哥哥是学校的第一名，而且创造了维持至今的该校学生成绩纪录。老是听老师讲自己的哥哥，两个弟弟有压力、要逆反，都逃过课。朱棣文只逃了几个月就回到学校，而他弟弟高中没毕业就离家出走。

他的哥哥朱筑文（Gilbert Chu）多年任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教授。现在看来，研究不能算突出，肯定不是革命性的。当然朱棣文没有这么说。

朱棣文的故事很多人知道，他高中成绩不怎么样，上罗切斯特大学，后来在伯克利获物理学博士学位。

弟弟朱钦文（Morgan Chu）的故事很有趣。朱钦文高中未毕业，离开纽约州到加州洛杉矶后，自己打工上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他也为华裔不平，在洛杉矶唐人街教移民学英语。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学什么好，定不了专业。杂乱无章地选了很多课，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他毕业，他就匆忙地以政治算主修。后来在UCLA还读了社会科学硕士（城市规划政策）、博士，又到耶鲁大学再读法律知识硕士，再到哈佛大学法学院获法学博士。他长期不能确定兴趣，漫无边际地学习学习再学习，他的女友说他要把当学生作为专业了。后来他对法律感兴趣，成为著名大律师，庭辩很厉害。在高科技、知识产权方面，他是全美首屈一指的大律师，赢过好些大公司的官司，导致它们付出上亿、上十亿美元的罚金。

有趣的是，不再为大哥成绩感到压力的小弟在采访中是这样说的：大哥最聪明（the smartest）。采访者说，也许你大哥不同意你这样的说法（暗示他会说你最聪明）。朱钦文说，也许我二哥会不同意，他得了诺贝尔奖，很有名（famous）。朱钦文这些话，哪些是玩笑，哪些当真，只有他们家人知道。

朱家兄弟的个案当然不足以证明萨洛韦的理论，更不会终结对它的争论。而反对萨洛韦观点的资料也有。出生顺序是否有相对重要性，支持和推翻它都需要统计数据，在萨洛韦以前就曾有人研究过在校大学生，没有发现出生顺序的明显作用。该书出版后，也招来反对。比较可笑的是，萨洛韦曾要起诉发表批评意见的人。

另外，如果只看朱棣文三兄弟的情况，小学中学成绩、本科上什么大学，与以后多么成功，没有密切关系。当然，这个简单结论，也是个案，有待系统的研究才能得出规律。似乎这个研究更容易做，而且，希望知道其结果的人可能也不少。

人们关心的社会科学问题，没有解决的还不少，有待严肃认真的学者和学生比较透彻地研究这些问题。

2009年4月13日发表于《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