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春天，我在首都北京学习，第一次见识了雾霾，我开玩笑说：“雾霾是一个会拿走人类健康的老巫婆。”那是我对雾霾的第一印象。前年冬天，我再去北京学习。第一天，天是灰蒙蒙的，我揣测应该是冬天的天空寻常的颜色。第二天早上，我打开窗户，城里灯火一片，全城的房子隐隐约约，都不太真切。难道是我搞错时间了？七点多，天应该是亮的。
吃过早饭，我们往教室走去，教室很近，就几分钟，草地上的雪块发出耀眼的白光，如果没有路灯，那只有靠雪来引路了。有同学说雾霾指数爆表，她开始头晕了；有人嗓子难受；而我，被压抑得头昏脑胀。下午，课堂互动交流时老师很自然地谈到雾霾的话题，我说：“今天，发觉自己气都透不过来了。”“你们学几天就走，我们可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老师无比羡慕地对我们说。他心酸的语气，让人同情。下课了，我们往宿舍走去，校园里的路灯亮了一天，就没有关过。如果没有路灯，会伸手不见五指，就像黑暗中生活，古人说的太阳被天狗吃了就是这种情形吧？
我想起英国大文豪狄更斯在小说《荒凉山庄》开篇描述的伦敦雾：“那是一种沁入人心深处的黑暗，是一种铺天盖地的氛围。”那天的北京天空，我不知道是否就是“那种沁入人心深处的黑暗”，但确实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氛围”。
我不敢妄议我们首都的空气质量，我只能说，我的说法类似于医院检验单，只对“本标本”负责，我以上所写的所有内容，只是针对那一天，我所感受的那一天负责。
呼吸新鲜空气是老百姓最基本的生存权。
浙江有雾霾，但与那天的首都一对比，在浙江生活的幸福感一下子就提高了。时常，我走在路上，抬头望天，如果天空是蓝色的，如果还有白云，我就像做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心情莫名地愉悦。
“春天的时候门开着，风进来，花香进来，颜色进来。有时候你碰到雨，或者碰到雾的时候，你会忍不住想要往肺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又凛冽，又清新。”
浙江的雾霾比北方弱，但它也已经影响到我们正常的需求，时常，我不敢像小时候一样对着天空做深呼吸。
长此以往，新鲜空气会不会变成稀有的奢侈品？呼吸新鲜空气会不会变成一种奢侈的享受？
在雾霾面前，我们该做些什么？
我们都欠天空一个说法。
我的一位同事在微信朋友圈中写着：“杭州，我对不起你。杭州，我改，从我做起，我至少可以做到少开一天车。”“杭州，我对不起你”，这是多么有担当、负责任的话语。“杭州，我改，从我做起”，这是多么诚恳实在的态度。这个话题太沉重，我无法用简单的“点赞”符号粗暴地表达我的“读后感”。
我无语。
我在反思：我们代表能做些什么？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人大代表履行职责，一要用法律说话，人大代表无论行使哪项权利，都要依法进行，说符合法律要求的话。二要用事实证据说话，用事实发声，用证据发言。“雾霾从哪儿来，我们该怎么办”，代表行使代表权利得在充分掌握事实、了解真相的基础上，才可以提出有理有据、有的放矢、让人信服的意见。
我持续关注雾霾问题，我做调查访问：查阅机动车数量增长速度，进工厂了解锅炉排放，实地查看餐饮排气情况，关注农村秸秆焚烧，与相关人员聊天。有一位大卡车司机告诉我：“如果马路的边缘比路中央稍稍低一点，下雨时雨水就能将路面上的扬尘直接冲走。”这观点与我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说法一致，雨水一冲，扬尘随着水流到下水道去，空气中扬尘含量就会减少，间接地控制了雾霾产生的源头。原来扬尘的控制还与城市基础设施相关。有一位代表多次在人大会议上呼吁，城市高楼建设不能把风口堵住，要让城市产生的浊气有释放流通的空间。这个意见非常专业。在调查中，我发现雾霾也有我们自身产生的，我们自己也是雾霾的制造者。治理雾霾不能单纯地依靠政府或某个部门，我有责，要从我自己做起。
我的同事张鹏飞从2015年3月1日起，每天拍一张钱塘江上空的照片，分析空气质量，PM2.5值：2015年7月空气最好，优良率100%，其中优为16天，最干净的是7月12日，指数为9，全年唯一一天个位数。最差的是12月，没有优，12天良，中度以上污染5天，一年的最后一天，270，重度污染……
他的记录像我以前教过的一篇写气象学家竺可桢的文章，竺可桢在他38年的40本日记中记录了天气变化，从中进行数据分析：“3月12日，北海冰融。3月29日，山桃始花。4月4日，杏树始花。4月15日，紫丁香始见。5月1日，柳絮飞……”
这种一丝不苟，实事求是，用数据说话的精神令我敬佩。
根据我的调查和我同事记录的钱塘江空气质量样本，2016年1月，我提出《关于加大雾霾综合治理力度的建议》。
2016年4月11日，我收到一份材料，此建议被列为浙江省十二届人大四次会议重点办理建议，省环保厅牵头，厅长为总负责人，省委宣传部、省发改委、省经信委、省公安厅、省建设厅、省交通运输厅、省农业厅、省商务厅、省质监局、省应急办、浙江海事局、省气象局、民航浙江安全监管局、杭州市人民政府等14家单位会办。雾霾综合治理、大气污染防治引起政府部门高度重视。此建议办理有完备的方案，周密的任务要求，14家会办单位都有明确的任务。方案有详细的办理思路和具体的办理时间安排表。2016年12月，此建议被浙江省人大常委会评为年度优秀建议。
为什么《关于加大雾霾综合治理力度的建议》会被列入重点建议？被评为优秀建议？这不是建议的主题有多大，有多适应“潮流”，而是因为建议的内容是在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形成的，有数据，有事实，有鲜活的例子，还有作为当事人的我真实的心路历程，套用一句网络流行语：有图有真相。一句话：有说服力。提此建议还有个小插曲：人大会议报到那天，有记者看到我发在代表履职服务平台上的多个建议稿，来采访我。他问：“为什么提雾霾的建议？雾霾建议一点都不新鲜。”但我认为，代表提建议不是为了博眼球，事关民生的大事，要事，不新鲜，也要提。提建议，不赶潮流。其实事关民生的大事要事就是最潮的“潮流”。
雾霾治理，前路漫漫，但已经走在路上，“天空蓝”庆典开始拉开序幕，这几个月来，杭州借着承办G20峰会的机遇，大力治理雾霾，天已经越来越蓝，云越来越白，杭州市民的朋友圈里几乎被杭州的蓝天白云照片占据。
每天，我都会关注我的同事发在朋友圈里的空气质量指数，那数字牵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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