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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儿参军去

时间:2022-08-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我自然地低下头来看了看军裤,没错,是大裆裤,记得邻居艳姐怀孕时还特意向部长要了一条。镇长一进屋,便满脸笑意地把我拉向他的怀里,亲热地抚摸起我的头发来,像抚摸他的梅子一样。他说我是好孩子,不只看眼前,有大志从军报国,是本镇青年的榜样。在半路上没想到又遇上了前天那几个叫我“大裆裤叔叔”的顽童,他们一看到我又唱起了儿歌,不过今天唱的不是在游戏机房唱的那首了,换了一首新的,仔细听了听,还挺逗!

小镇富了,富得有点让我措手不及。林立的这公司、那工厂的幢幢楼房,商品琳琅满目的大小商场,白天也嘹亮着嗓子诱惑着路人的卡拉O K歌舞厅,还有那漫街遍巷的你吆我喝的小摊小贩,仿佛魔术师刚刚揭开那块无所不能的红绸布,将喧嚣从天而降拥挤在我的眼前。

说句实话,几天前我还恨着她,我恨她像个卷着袖子土里土气的村姑,裤腿上沾满泥巴,以及那泛黑的皮肤,都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直不了腰。我喜欢我们学院所在的那个城市,她像一位气质不凡、婀娜多姿的高贵公主,浑身上下凸凹着诱人的青春,散发着醉人的味儿,使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总是流连在她的门前窗下。

我的秘密举动终于被这张印有“入伍通知书”几个字的红纸所暴露,学院领导和老师学友们无一不大吃一惊,平静的校园顿时如同被我扔进了一颗重磅炸弹一样,上上下下沸沸扬扬起来。首先是平时里和我玩得火热的、关系铁的学友拉我上咖啡屋,明明暗暗的声音伴着昏昏然的情调劝我不要去当兵了,虽然是自费可也念了一年大学,另外再补上几句廉价的男女感情,以套住我这匹想要冲出他们这个圈子的野马。咖啡直喝得那位咖啡小姐鞋跟不停发颤,我还是保持着微笑的姿势,第一回没有给哥们面子。学友们劝完了老师劝,老师劝完了领导继续做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手势唾沫比翼双飞,但还是没有动摇我那吃了秤砣铁了的心—我走定了!

提着被包和行李刚走下公共汽车,我们镇上的人武部部长就一脸堆笑地迎上前来,抢过我的大包小包,分给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也有干部模样的小伙子拿着,“噼里啪啦”亲热地和我说起话来。第一句话在意料之中,他说我是全镇最优秀的青年,弃笔从军报国有远大理想。第二句话告诉我本镇共分了7个兵的名额,可只有我一个体检合格我很幸运。第三句话求我给他一点面子,千万别半路变卦不去部队了,他今年没有完成征兵任务,正在请镇里的秘书帮他写深刻的检查。第四句话是他愿拿一张万元的存折作抵押,保证我当兵在经济上不吃亏。第五句话问我在去部队前还需要什么,只要是500块钱之内,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拿发票去他那报销,算是镇政府送我的礼物。第六句……我告诉他我到家了。

爸爸接过行李,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招待部长他们去了。妈妈走过来拉起我的手,眼眶里的泪珠顺着眼角一颗一颗往下滚,半天说不出话来。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妈妈流泪,我急忙安抚她:“这又不是要马上上前线,您还是忍着点,等到儿子成了英雄记者来采访时您再痛痛快快哭也不迟。”这一说她用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脸,竟然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我却感到有些心酸,后悔体检前没有告诉她和爸爸我想去当兵,如果告诉了他们今天可能会好受些。

爸爸陪着人武部部长来到我们面前时,妈妈脸上已经阵雨褪去一片晴朗。部长见我们母子俩有说有笑的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便也用力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当时那古里古怪的形象,让我不自禁地想起了赵忠祥,似乎他正在《动物世界》节目里为他配音。部长不失时机地把我们家所有人都表扬了一通,言辞肤浅得让邻居家的花猫都得意地叫着擦着他的裤脚而过。部长走时还特别叮嘱我,只能痛痛快快玩三天了,四月一号新兵统一起运。

我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镇民,无论有没有他们,镇上都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可我这一当兵,他们便出了名也沾上了麻烦,过去认识不认识的远近邻居都来我家坐坐,个个还提着那么一点点礼物小意思,让他们不得不装出受宠若惊千恩万谢的形象。镇里的广播也天天播着他们的名字,说他们教子有方,不像某些家长一样让自己的孩子故意装近视、装耳背、装色弱、装……

还有三天我就要离乡别土远行了,我得抓紧一分一秒玩个够。第二天吃了早饭,我就穿着新军装骑上自行车到街上瞎逛起来。东街西街南街北街,歌厅、舞厅、卡拉O K厅、影剧院、游戏机房、台球室……所到之处相迎的都是笑脸,让我无形中对身上这绿军装敬重起来。

玩了一天回去挺累的,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还外加做了一个不怎么好意思说的梦,梦中梅子偎依在一位军官怀里幸福地闭着眼睛,那军官当然是我。

一直睡到八点才起床,爸爸妈妈破例没有叫醒我。起来后马马虎虎把肚子糊弄了一下,便又骑着车子上街玩。我最喜欢玩电子游戏,第一站便去游戏机房。一脚刚迈进门,便有个小孩冲着我喊了起来:“看,大裆裤叔叔又来了。”话还未落音,一屋子的小孩全都“嘻嘻嘻嘻”地停下手中正在打的游戏,笑了起来。大裆裤叔叔?!我自然地低下头来看了看军裤,没错,是大裆裤,记得邻居艳姐怀孕时还特意向部长要了一条。“大裆裤又怎么啦?!你们这群淘气鬼!”我红着脸大声对那带头起哄的小孩说道。“直筒裤伯伯阔—气,牛仔裤哥哥洋—气,大裆裤叔叔土—气!”他们不但没有半点怕我的意思,而且还异口同声地重复起这不知是谁教他们的儿歌来。我不敢恋战,拔腿就来个战略转移,向后转,前进!这儿歌送着我灰溜溜地离开了游戏机房,一路玩命地蹬车回家后耳朵里还在回响着它。

无意中受了这个打击,我便没有上街玩的积极性了,想不到一当兵连小孩子都看不起我,于是整天便在家睡觉、看电视。爸爸妈妈分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也不问我为什么,任我随意支配家里的一切。

终于要走了。镇领导在人武部部长的引路下,径直来到了我的家里,他们要为我来送行。镇长一进屋,便满脸笑意地把我拉向他的怀里,亲热地抚摸起我的头发来,像抚摸他的梅子一样。他说我是好孩子,不只看眼前,有大志从军报国,是本镇青年的榜样。还说可惜他家梅子是个闺女,不然一定让我们一起去。他这一说还真让我有点想念梅子,梅子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和我同学,这次我参军没有告诉她。墙上的挂钟响了起来,一看是九点了,我想梅子现在肯定正在课堂里认真地听教授讲课。

“镇长,您下午还有一个会,就别去送了吧,有我和他父母一起送到车站集合点就行了。”部长轻声说道。

镇长不同意,还说虽只有一个人参军也不能随便,该正规要送的还是要送。于是,他们便众星捧月般地送我上路。

在半路上没想到又遇上了前天那几个叫我“大裆裤叔叔”的顽童,他们一看到我又唱起了儿歌,不过今天唱的不是在游戏机房唱的那首了,换了一首新的,仔细听了听,还挺逗!“个体户经商把汗淌—,大团票子哗哗响—;工人干活把汗淌—,工资奖金往上涨—;当兵练武把汗淌—,最多得个连嘉奖—!”部长一听不是什么好词,便骂他们讨厌,没想到越骂他们越来劲,一直跟着我们唱到车站才停住。

妈妈在车旁又忍不住哭了,镇长和部长都好好地劝她。看到她那伤心的样子我也难受起来,本来昨晚准备的几句安慰的话,此时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不能哭,绝对不能哭,不然妈妈会更伤心,我心里重复念叨着把目光投向远处。突然,一团如火的红色闯入我的视线,太熟悉了,是梅子,肯定是来送我的!

梅子是乘早班车赶回来的。她绕过她爸爸和我妈妈等人,径直跑上车厢来到我的座位前,一手迅速抓住我的衣领,一手握拳便在我的胸口上猛擂如雨。一边打着还一边哭着大喊:“打你不告诉我,打你不告诉我!”原在被车外别离气氛感染了的车内人,这下顿时禁不住冒出了笑声。

梅子的哭喊声和车厢里的笑声惊动了车外的镇长,他马上跑上车来一把把梅子抱了下去,边走还边笑着说:“你这疯丫头,这下该轮到我揍你了。”

“嘟—”,车终于启动了……

(1989年12月25日写于广州)

(集结—谭长俊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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