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女儿告诉我，李经理邀请我到蒙古大草原做客，我欣然应允。次日晨离沈向西北行进。车过彰武，地貌逐渐发生了变化：道旁的杨树树干上枝杈横生，像丛生的灌木；庄稼地逐渐减少，草地渐渐增多；弄犁扛锄的农人逐渐减少，执鞭放牧的牧人渐渐增多。车过通辽市，穿过城边和交通干线旁的半农半牧区，便进入了著名的科尔沁大草原。
眼下的大草原，一是地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平，尚有疙疙瘩瘩的若许小丘；二是草不像我想象的那么高，见牛羊用不着“风吹草低”。但毕竟是“久困樊笼里”，望着万里云天之下无垠绿野，顿觉天高地阔，心旷神怡。只见远处青山如黛，脚下绿草似茵，黄花点点，感到无比神奇和欢畅，对草的不良看法也随之改变。我生长农家，自幼恶草，贬称为“杂草”、“野草”，屡次锄耘，除之不尽，枉费许多工夫。草原地区土质差，气候冷，而草在恶劣的条件下，仍旺盛生长，功绩大焉。如果没有生命力极强的草，世界上的土地至少荒芜一半。我尽情地呼吸着带有绿草气息的新鲜空气，深深感到绿草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重要赏赐。汽车继续往草原深处行驶，但见穹庐之下，草原更为宽阔恢弘，牛羊马群也更大、更多。特别是那雪白的羊群，煞是好看。远处的羊群蠕动，如万顷梨花；更远处的羊群点点，更像棉田中的花朵纵绽。草原上的蒙古包星罗棋布，我们见到离道最近的那座蒙古包，白地黑边，一位老人倚门而立，向这边望，便决定进包探访。
马儿慢行
蒙古包的主人名叫巴特尔，虽然70多岁，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面阔体胖，会说汉话，见过世面，年轻时曾经是乡里的摔跤手。老巴头见有客人来访，便喝退了守门犬，把我们让进了蒙古包。蒙古包里面很讲究，有钟表、电灯、收音机和彩电。上有圆形天窗，四周挂有毡帘，可以根据风向调整毡帘，好让空气流通。夜里则拉下所有毡帘，保持包内温度。老巴头有7子3女，孙子辈有30多人，谁叫啥名已记不全了。我们问老巴头有多少牛羊？他自己也说不准。只说约有羊4000只，牛300头，马100匹。“每年除了自吃、出售，还能下不少崽，边减边增，准数谁能记得清？反正刚才说的那个数能保持住。”我问这么多牲畜，如果跑到别的牲畜群里怎么办？老人说我一眼就能看出哪是我的，哪不是我的。大家问你的有什么记号？老人笑而不答。我们几个私下算了一笔账：按当地市价，每只羊100～700元，平均每只约400元；每头牛和每匹马1000～7000元，平均每头牛或每匹马约4000元。这一算大家无不咋舌：老巴头已经是百万富翁了。
在不知不觉中，时钟已敲响了12下，大家抱拳致谢辞别，被老巴头一一拦住，坚持让大家吃了饭再走。原来老人早已安排了儿子、儿媳在外面宰羊做饭。老人安排大家在蒙古包内围桌席地而坐，老伴麻利地把桌子抹干净。不一会，儿子、儿媳就端上了八大碗。有热气腾腾的炖羊肉、炸羊肉，有新鲜的羊血肠、羊汤，还有奶酪、奶豆腐等。老人还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人参酒，不管会不会喝，每人都给倒一杯，都得品尝品尝。酒过三巡，老人的话渐渐多起来了。先是讲了一些草原知识，后来又绘声绘色地讲了自己当年到旗里参加运动会，荣获摔跤“敢斗奖”的详细情况。老伴似褒似嗔地说：“都说多少遍啦，也不怕城里的领导笑话。”饭后，我们要付钱，老人坚决不收。他说：“待客不收钱是我们的规矩，我老巴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他只要求饭后大家签字留念，他认为到他这里吃饭，是他的光荣。别看我的帐篷不起眼，城里不少领导都来过。说着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厚本子，让我们看签字。我翻了翻他说的“城里的领导”名单，大体上是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城市的企业、公司的经理、职工而已。但不付钱我们总觉不妥，次日让司机专门跑一趟，送了饭费与感谢信。
我们走出蒙古包时，已经夕阳西下了。老人牵过两匹马，让我们试骑。我虽然年轻时在农村骑过顽骡劣马，现在毕竟老了，且不谙草原马性，骑上后未敢加鞭。此时霞光万道，彩云燃烧，绿草镀金。马儿迎着夕阳，缓缓而行。同行的小伙，打开照相机的快门，给我拍照，并哼起了我熟悉的草原歌曲：“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我要把这壮丽的景色看个够……”但这时马儿突然昂首而嘶，前腿离地，后腿下蹲，似要发威。我不得不将双腿夹紧马肚，伏鞍抖嚼，两眼不敢斜视，更不能把这周边美景“看个够”了。
2004年8月6日写于沈阳嘉麟“寻味”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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