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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苏鲁宾

时间:2022-08-02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跟项尼斯商量好了,今天的主攻对象是苏鲁宾,人就是一种见异思迁的动物,昨天钓淡水黄花鱼钓得好好的,就因为一条并不怎么大的苏鲁宾,顿时让我转移了兴奋点。既然是准备向苏鲁宾宣战,那战前准备就要非常充分。在巴拉圭河,钓苏鲁宾用的是大蚯蚓,现在米盖尔已经替我买来了大蚯蚓;项尼斯说,在这里比阿乌是钓苏鲁宾的特效饵,昨天小家伙也替我冒着雨去买来了。

昨天下了一天雨,今天天气晴好,毕竟现在还是旱季,这场雨来得有点不合时宜。

跟项尼斯商量好了,今天的主攻对象是苏鲁宾,人就是一种见异思迁的动物,昨天钓淡水黄花鱼钓得好好的,就因为一条并不怎么大的苏鲁宾,顿时让我转移了兴奋点。其实我对苏鲁宾一向具有好奇心和偏爱,作为鲇鱼,它一反鲇鱼给人的那种灰不溜秋、黏黏糊糊的印象,长得那么干净那么漂亮,你看它身上的花纹,就会相信它就是个抽象派艺术的爱好者,还有人将它形容成一个穿着华丽外套的花花公子。近十年间,我先后到南美洲钓了四次鱼,在亚马孙河跑了一条,在巴拉圭河总算找回了一点面子,钓到了一条,现在在辛古河又钓到一条小的,难道我的运气就只是一辈子钓到这两条苏鲁宾吗?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种鱼除非你能钓个酣畅淋漓,那才可以算是钓到了,如果仅仅是钓到一两条,那只能算是你钓过了而已。要钓到想吐,那才算是钓过瘾了。

既然是准备向苏鲁宾宣战,那战前准备就要非常充分。在巴拉圭河,钓苏鲁宾用的是大蚯蚓,现在米盖尔已经替我买来了大蚯蚓;项尼斯说,在这里比阿乌是钓苏鲁宾的特效饵,昨天小家伙也替我冒着雨去买来了。昨天我们钓到的那条小苏鲁宾,用的是隆巴里,说明苏鲁宾对隆巴里也有兴趣。昨天钓完鱼,桶子里还剩下二十多条隆巴里,虽然都已经死翘翘了,但我还是把它们冰在冰箱里,所以今天我们三种饵料都有了,唯一未知的就是今天我们运气如何。说到底这钓鱼运气要占一大部分,钓具再好钓技再精,鱼不咬你钩你也没招,这么多年来,菜鸟把大师气得吐血的场面还真没少见。

钓苏鲁宾的钓点,奇迹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

项尼斯说今天打算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的河道比其他地方都要深,苏鲁宾是肯定能钓到,运气来了或许还能钓到比拉伊巴和红尾猫。现在是旱季,水浅,这两种大型鱼类都跑到辛古河去了。不过这地方水有够深,一不小心还可以钓到,只不过那地方比较远,开船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不知道我愿不愿意去。瞧这话说的,只要有鱼钓,不要说刀山火海,哪怕你把船开到地狱里我都敢去,大叔我就一个字:走!

果然船行了一个多小时,到项尼斯停船抛锚时,才看到这里的河道确实比较深,锚绳往下走了好长一段才停住。细看两岸,一边是沙滩,另一边是雨林,接近河水的地方河岸陡峭而裸露,也看不出来跟其他的河段有什么大区别,为什么这一段就特别深呢?想不明白。项尼斯从桶里抓出一条比阿乌,当着我的面活活把它切作三段,那场面非常残酷而血腥,我用的鱼钩是在噶拿拉纳豪尔赫店里买的,巨大而粗壮,钩门几乎有三厘米,后面连着编织得很精细的金属防咬线和一节手指那么大的八字转接环。我带回国内来给我的朋友看,没有人相信这是用来钓鱼的,竟然还有人说这是不是肉摊上用来挂肉的?豪尔赫说:钓苏鲁宾就得用这种钩子,嫌大?笑话!跟你说,如果是用来钓比拉伊巴或者红尾猫,钩子起码得比这个大三倍!

钓苏鲁宾的钓组和鱼饵,令人咋舌。

项尼斯说钓苏鲁宾或者比拉伊巴这种大型的鲇鱼,找准了地方不要轻易挪窝,要有耐心,我说明白,不就是死守嘛。我用切下来的比阿乌鱼段和大蚯蚓,按照巴拉圭河的导游阿尔西迪斯教我的穿蚯蚓的办法,各做了一个钓组,装了两根竿朝不同的方向打出去,准备试试看哪一种有效就专用哪一种。把钓竿搁在船舷上,按照国际惯例,拿出根烟来先点上,这才笃笃定定地坐下来,等鱼咬钩。项尼斯从船头的杂物舱里摸出一板粗大的手线,在我面前翻来覆去地把弄,还朝我看看,这是搞什么名堂?哦,我马上就明白了,这小家伙也想钓鱼,可是没有钓苏鲁宾的大钩子,又不好意思开口。我就说大侄子,钩子在我的包包里头,要用,你自己拿来动手装!他立刻欢天喜地去翻我的包,我猜他心里一定在想,这中国老叔真是拎得清,是模子!

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可是事与愿违,老半天都不动,好不容易装蚯蚓的那根竿子被猛咬一口,拉上来的却是不大不小一条比拉尼亚。这么大的鱼钩,也亏了它吞得下去。项尼斯把鱼从鱼钩上摘下来,正准备扬手把它扔回河里去,我说慢,拿过来,我要作法!我把鱼拿在手里,右手捡了一根细枝条,一边往鱼身上抽,一边装神弄鬼地念起来:

送来爹爹送来妈,送完姑姑送姨妈,

叔叔伯伯加舅舅,再加婶娘和舅妈。

念完了,把那条比拉尼亚丢回河里去:“现在等着瞧吧,鱼马上就要咬钩啦!”这是我看前苏联作家阿斯塔菲耶夫所写的《鱼王》中,描写西伯利亚渔夫钓鱼时的迷信做法,用来跟小家伙逗个乐子。项尼斯马上就问我,蒂奥,你刚才在念叨什么呀?我说这是我们中国人钓鱼念的咒语,只要一念,鱼马上就咬钩了。小家伙说蒂奥,什么意思你翻译给我听,我说不行不行,这咒语只能用中文念,用别的语言一念就不灵了,你要学我可以教你,于是他就跟着我结结巴巴地念起来:从来踢踢从来麻,从旺苦苦从伊麻……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狂笑,项尼斯这才知道我是在跟他开玩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正乐着,只看见挂了比阿乌的那根鱼竿猛地一抖,我说你看灵不灵,咒语才念完,这不就咬钩了?顺手把鱼竿端在手里,等待下一个鱼讯。我想这不过是另一条冒冒失失的比拉尼亚罢了,想不到呼啦一下,竿梢就毫不讲理地弯了下去,力量生猛无比。我心中一凛,条件反射地猛一抽竿,却是纹丝不动,紧接着水底下传来轰隆一下突拖,哎呀是鱼,看样子还不小!

鱼线深深地扎在水底,缓慢而有力地在水里划过来划过去。我怕缠上别的鱼线,就说大侄子快把鱼竿给我收起来!项尼斯急急忙忙地将我的另一根鱼竿绕回来,又三把两把地将自己的手线收进船舱,这才拿了抄网,站我边上准备抄鱼。感觉鱼都到了水的上层了,可是既不向外猛窜,也不跳跃洗鳃,力度却不见削减,那会是什么鱼呢?都看见水面翻花了,鱼还是不肯露面,按捺不住好奇心,用力抬了一下竿,但见一个花纹斑斓的身体往上一翻,我的个娘咧,还真是一条苏鲁宾!项尼斯看准了时机,伸手一个猛抄,鱼终于落网了,好大一条苏鲁宾!

2008年,我在巴拉圭河第一次钓到苏鲁宾,是在夜间,还没有仔细观看、仔细拍照,就被人丢进了冰箱。昨天是我这辈子第二次钓到苏鲁宾,一来鱼不怎么大,二来当时钓柯维纳正钓在兴头上,也只马马虎虎瞅了一眼。今天这条挺不错,我得好好看它一下。我把鱼放在船的坐板上,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身体,感觉就像在抚摸一张零号的砂纸,有点粗糙有点涩手,全没有鲇科鱼那种黏黏滑滑叫人讨厌的黏液,黑色的抽象条纹在浅棕色的躯体上显得那么清晰,就算是人手画上去的也未必能画得那么自然那么生动。它的尾鳍有淡淡的红色和黑色的斑点,跟其他鱼类半透明的尾鳍完全不同,是一种很厚韧类似皮革的组织,怪不得我后来钓到的苏鲁宾,尾巴几乎都没有被比拉尼亚咬过的痕迹。上下唇之间相对的位置各有两块柔软的骨片组织,上面密密麻麻地长满了向内倾斜的细齿,这种嘴巴一旦咬住了猎物,那就很少有逃脱的可能。后来我在很多种鱼的嘴巴里都发现有相同的细齿组织,看来这是大多数南美洲鱼类的标准配置。

好漂亮的苏鲁宾,没有人会想到鲇鱼居然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吧。

该怎么处理这条鱼呢?我犹豫了好半天,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钓苏鲁宾,在南美洲追了它四条大河,今天又钓到了,照说应当狂喜才对,可是为什么我还没有进入狂喜的意境中呢?仔细一想,明白了,因为昨天和今天钓到的苏鲁宾都不算大,我脑子里始终萦绕不去的,还是在巴拉圭河钓到的那一条,那样的尺寸,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苏鲁宾。既然昨天和今天我都钓到了它,可以推断后面还会钓到,跟这种小家伙没什么好纠缠的,放它走,也算是图个吉利,就让它“送来爹爹送来妈”吧!

掰开苏鲁宾的巨嘴,可以看到它们上下唇间密密麻麻的细齿,堪称猎物的鬼门关。

鲇鱼的生命力大多比较顽强,虽然这条苏鲁宾出水时间已经不短了,可还是扭动着身躯,不断地在舱底挣扎。但是项尼斯还是按照我的吩咐,握住它的尾巴在水里来回拖动,让它的腮部多获取一些氧气。待我拍了照片,项尼斯手一松,这家伙滑出了项尼斯的掌心,在水面上略作犹豫,突然间尾巴有力地一打,把水花泼溅到项尼斯身上,刹那间就不见了。

我拍了一下项尼斯的肩膀,以示奖励。这是一个称职的导游,像他这种年轻人,一生下来就跟古鲁艾尼河打交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鱼类和动物,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我们对高楼大厦和超级市场一样熟悉,他们本来就是大自然的孩子。我突发奇想,如果我们两个人的位置和生活环境对调一下,那又会怎么样?想想应当是靠谱而且各得其所吧。到了我这个年纪,人生的喧哗和跌宕都已经经历过,从一定程度上,已经感受到人生如梦、富贵如浮云的虚无。如果让我回归自然,在亚马孙的某个乡村里养鸡种菜,在亚马孙的某条河流上泛舟垂钓,在静谧的生活中等待上帝的召唤,这将是何等的幸福。而对项尼斯来说,他肯定不甘于每天生活在这么无聊和没有新意的地方,一有机会他就会拔腿飞奔,花花绿绿的大城市才对他有无限的吸引力。但是我们今天坐在同一条船上,他是导游我是钓客,我们几乎没有可能改变这个现状。这就是生活的残酷之处,正如一个富有的老太太面对一个青春貌美的女孩,彼此都羡慕对方拥有的东西,但是永远都无法得到一样……

我的一念之仁,让它死里逃生,它竟连个谢字都懒得说,就此扬长而去。

很快时间就到了10点半,除了比拉尼亚不时来袭,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咬口。这些水下的小流氓干起抢劫这种事情得心应手,一大块比阿乌鱼肉,它们只要几口就可以啃得鱼钩上空空如也。它们似乎更喜欢蚯蚓,竿梢一动,你要是稍迟一点去起竿,蚯蚓被咬光不算,连防咬线都会被咬得七歪八扭。即便你不在水下,都可以想象到它们抢食时是何等疯狂。

我和项尼斯同时收回钓组,看着被咬得精光的鱼钩,相对苦笑。早上带出来的比阿乌活饵,已经消耗掉四条,想到买这些活饵费时费力,决定接下来都使用大蚯蚓。我们手头还有六条大蚯蚓,支撑到中午返回旅馆没有大问题。钓组下水快一刻钟了,音讯全无。正从口袋里往外掏烟,只见项尼斯突然站起,右手往后狠狠一挥,紧接着就弓下腰去,一看就知道,上鱼了,而且还不小。他用的是粗线大钩,没有遛鱼这一说,大马金刀风卷残云,一把接一把地一个劲死拽,几个来回就把鱼拽到跟前来了。我刚把抄网拿到手里,他却一个较劲,直接把鱼拎进船舱里来,这条苏鲁宾好大,羡慕得我直咽口水。

项尼斯用手线钓上来的苏鲁宾,比我那条更大,大叔我要坐不住了。

眼看就快11点半了,这时间过得就像飞一样,马上就到了我们返回农庄吃午饭的时候了。钓鱼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我相信全世界的渔疯子都有过这样的体会,你要是全神贯注地坐着死等,鱼就是不咬一口,一旦你想要干点什么事,譬如点烟啦,撒尿啦,吃东西啦,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啊,这时候它们就来了。我坐着无聊,拿出照相机正在翻看以前拍的照片,就见竿尖一个忽闪,慌得我连忙放下相机,连镜头盖都没来得及盖上。竿梢已经缓慢但是却非常坚定地朝着水面弯倒下去,一把抄过竿把,恶狠狠地向上一抬,只觉得沉重无比,再往上一抬,消停了一个上午的卷线器开始吱吱尖叫起来。我心里就有数,这条鱼有点看头了。我不断地调整着泄力器,调整着姿势和竿子的角度,快乐得只想大声叫唤。项尼斯则不同,对他而言,钓鱼只是一种工作,尽快把鱼拿到手才是王道,他要的只是效率。对我而言,钓鱼真正享受的就是心脏饱受折磨的那种惶急,我梦寐以求的就是那个心跳加速的过程,钓到大鱼后的唯一遗憾就是:你龟儿子咋地就不再多挣扎个一百秒钟呢?

绝了,又是一条苏鲁宾,比早上钓到的那条足足长出25厘米,比项尼斯钓到的那条要大出一个拳头。兴高采烈地给它拍照,提起来跟我合影,嘚瑟得一塌糊涂。我说大侄子,把你钓到的那条放了吧,我们今天只带最大的一条回去。

返航的时候早过了,回去路上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航程,可是现在咬口这么好,回去实在有点舍不得。我就问项尼斯,大侄子你饿不饿呀?这小鬼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说蒂奥我一点都不饿,鱼口现在正咬得勤,我们接着钓!可是接下来这一个小时再无咬口,我就说大侄子算啦,我们走吧。项尼斯说蒂奥慢点,我这边正在咬钩呢,这条鱼一咬一吐、一吐一咬的,好像不是苏鲁宾,有点像红尾猫的咬法呢。我一听就顾不上自己的鱼竿了,赶紧凑到他身边去看他钓。只见他须臾后抬手一个猛抽,却没有钓到,钩子上的蚯蚓却被咬得干干净净。项尼斯说蒂奥,赶紧把你那根鱼竿投到我这里来,这鱼还在下面,手脚一慢它就跑了。我赶紧收回自己的钓组,定了下神,很准确地打到刚才他钓的那个位置,这下不敢怠慢,把鱼竿提在手里,全神贯注地从竿梢上捕捉信号,就这么十几秒钟的样子,竿尖上传来突突的轻微的抖动。我赶紧竿尖前倾,放松钓线的紧张度,猛然间一个大力下坠,时机恰到好处,我高喊一声:“来吧!”双手跟上去一个猛抽,对方立刻回敬我一个狠拖,竿子几乎脱手而去,钓到了!这一拖把我从前舱一直拉到后舱,泄力声响成一片,足足持续了十秒之久,我只觉得心脏痉挛,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一直持续到鱼被拉到水面,满心以为可以看到红尾猫那杏黄的肚皮和艳红的尾巴,想不到看见的仍然是苏鲁宾花里胡哨的身躯。不过现在手里的这条看上去比刚才那条还要大,抄网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把它抄上来。

今天第二条苏鲁宾,放在同样的位置上,明显要比上一条大得多。

喘着气,坐下来点了一根烟欣赏一下自己的战利品,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我闭上眼睛摇摇头,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鱼身上的一个黑点竟然移动了起来。定神再看,果然是在移动,而且移动的速度还相当快,一下子就要移到鱼肚子上去了。我用手指一下子按住它,觉得那个黑点在我手指下挪动,放开来再看,原来是一只黑色的虫子。把它翻过来看,肚子底下竟然没有脚,可它怎么就爬得那么快呢?仔细巡视鱼的身躯,发现还有三只,看来这是寄生在苏鲁宾身上的一种寄生虫,我赶紧用照相机上的微距功能把它拍下来,仔细一看,还真有点恐怖。

不能再钓下去了,项尼斯嘴上不说,可我知道他已经饿得要骂娘了。俗话说得好:不管你是哪号人,反正肚子不饶人。赶紧收了钓具,急急忙忙往回赶,踏上码头一看表,都已经两点半了,我一个劲地向他道歉。小家伙还跟我客气,他说蒂奥没有关系啦,只要你想钓,尽管跟我说。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2008年在巴拉圭河,一连好几天都没有钓到苏鲁宾,发急了,连哄带骗直到耍了无赖,最后动用了哈伊梅先生,才逼着我的导游阿尔西迪斯带我上巴拉圭河去夜钓了两个小时,最终虽然钓到了这辈子的第一条苏鲁宾,可是实在是不过瘾。我说:“大侄子啊,要不这样你看行不,干脆下午我们就不要出门了,大家都休息一下,早点吃个晚饭,你带我去夜钓苏鲁宾怎么样?”项尼斯先是一口答应,接下来又面露难色:“如果还要去那个老地方,白天都要开一个多小时船,晚上就得花更多的时间,那也太不安全了。如果就近钓钓,那倒没问题,这个苏鲁宾晚上会到浅水里来觅食。我知道一个地方,晚上钓到苏鲁宾的可能性很大,要不我们上那边去试试?”我搂着他的肩膀,口气讨好得几乎有点低声下气了,我说:“只要你肯陪我去夜钓,随你带我去哪里钓都行,钓不到也跟你没关系,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

想到一句不大恰当的话:有了快感你就喊!

苏鲁宾头部的特写,那眼神看上去特无辜。

苏鲁宾身上恐怖的寄生虫,仔细看就像个外星怪物。

太阳渐渐地落到西边的地平线上去了,天际还残留着暗红色的余光,四周都安静下来,辛古河流水的声音却比白天响了起来。带着孩子的水豚妈妈显得惴惴不安,它必须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一块沼泽地,安置它的孩子们,以躲避美洲豹的袭击,可是小水豚们还没有吃饱,还在四处寻找可食用的植物。一头美洲貘慢慢地踱到水边来,靠在一棵枯树上擦着痒,它那三百公斤的体重擦得那棵枯树摇摇欲坠。这头庞然大物一边打着响亮的鼻息,一边很警觉地注视着四周,看到我们的船开过来,急忙隐匿到热带雨林中去了。

天终于完全黑透了,船头的夜航灯照在河面上,显得雾气沉沉,但那并不是雾气,而是成千上万的小飞虫,夜晚的河面成了它们的天下。船一路行去,那些小虫子沙沙地打在脸上,就像风沙天那些细小的沙粒打在脸上一样。它们在月光下飞舞,成群成团,那是它们告别尘世前的婚礼之舞和狂欢之舞,在狂舞中完成了用于传宗接代的交尾。之后,它们筋疲力尽地掉落在水中,在临终前,雌虫在水里产下细小的卵块。成千上万的飞虫遗体浮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看上去就像漂浮在水面上的土黄色泡沫。

各种小鱼在黑夜的掩饰下,从它们的藏身之地游出来,浮上水面,尽情地享受着这唾手可得的美餐。夜色使它们觉得安全,吃不完的美食使它们丧失警惕,完全没有想到危险近在咫尺。其实辛古河里的大型肉食鱼类很清楚这个秘密,每到这样的夜晚,它们就会悄悄地浮出水面,在四周逡巡猎物。只要听到河面上哗啦一声响,就是有一条不幸的小鱼落入狩猎者的鱼腹。致命的危险不仅来自水下,就连白天这么和善的天空,一到夜间也变得那么狰狞。成群的食鱼蝙蝠无声无息地在黑夜里穿梭飞舞,它们用人类听不见的超声波扫描河面。一旦有小鱼进入它们的搜索范围,那黑色的魔鬼就悄无声息地一个俯冲,伸出利爪在水面上一瞬间抓住小鱼,几乎是爪无虚发。它们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战利品,迅疾地飞回巢穴享用,在那里,还有它们嗷嗷待哺的孩子。

第二天早晨,太阳再次升起,晨曦将重新照亮金色的河面和苍翠的雨林,一切还是那么宁静和安详。没有人会想到有那么多的生命已经在夜色中悄悄地诞生,也没有人会想到有那么多的生命在黑夜里已经悄悄地消失。这就是辛古河,几百万年来每天在上演着生和死的故事,不动声色地周而复始……

我们在夜色中停船抛锚,月色很好,两岸的雨林都依稀可见。在头灯下装好钓组,一左一右打出两根钓竿,按照以前在南美各大河流夜钓的经验,夜间比拉尼亚很少索饵,所以很放心地都挂上大蚯蚓,竿尖上都装了夜钓铃,把竿子分别搁在船舷上。夜里的鱼咬钩会比白天大胆,而且大多数会咬死口,钓起来会比较轻松一些。

很快我就发现犯了一个大错误,心急火燎地想要出来夜钓,什么钓鱼装备都带齐了,却忘了最重要的东西——驱蚊喷剂,而且我还穿了一件短袖衫,两条胳膊都暴露在外。才坐下来五分钟,耳边只听见嗡翁声,好像整条辛古河的蚊子都赶来赴宴了。那些蚊子肆无忌惮地往我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猛扑过来,逼得我在那几个部位不停地拍打,拍得两只手掌上都是斑斑血迹。项尼斯很笃定地坐在船尾,却什么事都没有。我在查询亚马孙河相关资料的时候,看到里面有提到,住在热带雨林一带的人,特别是土著印第安人,由于长时间和这些嗜血的小昆虫打交道,基因里面慢慢滋生出一种抗体,他们虽然也会被蚊虫叮咬,却不会产生挠痒起块这种过敏反应。难道项尼斯也是这种天生异禀的人?

铃声一直没有响起,我才得以全神贯注地和蚊子作战。半小时以后我才想起来,我的钓鱼包里有两只护袖,那是白天用来套在手臂上防晒的,赶紧拿出来套在手臂上。但这薄薄的一层尼龙布还是挡不住蚊子大军的进攻,只不过在心理上好受点而已。

好几次我几乎熬不住了,想叫项尼斯发动引擎回去吧,可话到嘴边都被我给生生憋了回去。好不容易让项尼斯陪我出来夜钓,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这还算是钓鱼人吗?更何况竿梢上的铃声一次都没有响过,那意思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条鱼来咬过钩,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我下定决心死守下去,哪怕是只要有条鱼来咬一次钩,让铃声响一次再走,也算是对得起自己。

不停地抽着烟,想用烟雾来驱赶围着我发疯的蚊子,其实这根本就没用,只好像跳大神一般,不停地拍打我的脖子和脚背,觉得再过一分钟,自己马上就要疯了。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轻轻的一下铃响。我凝神细听,好像是右边那根竿子发出的铃声,那也许是一只在夜色中飞舞的蝙蝠无意间撞了一下线,甚至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铃声吧。但是,那铃声又响了一次,这下可以确定,是右手那根竿。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竿子提起来,稍稍收紧了钓线。这下清楚地感觉到,钓线的那一头有个东西在小心地扯着钓线,一嘬一嘬就像小毛鱼咬钩一样。我慢慢地向下倾倒钓竿,减少钓线的紧张度,就在这时候,竿尖像抽筋一样向下猛栽,铃铛“哗啷啷”地一阵乱响,我下意识地大力抽竿,盼望已久的拖拽力从那头传来。天可怜见,终于钓到东西了!

终于守到一条苏鲁宾,它使我回忆起在亚马孙河和巴拉圭河的夜钓。

竿梢大力抖动,在这万籁无声的夜间,铃声响得真叫人心烦意乱。项尼斯急忙抢到我身边,快手快脚地将铃铛卸掉,于是一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生死搏斗就在黑夜里展开了。我们的钓鱼船停在河心里,光水面,既无水草也没有障碍物,这对起鱼非常有利。我嫌泄力声也太令人心烦,干脆把它关了,打开逆停止开关,来吧,老子被蚊子咬了大半天了,等的就是你!

鱼拖着钓线,在黑暗的水底划过来划过去。那家伙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本能告诉它大事不妙,于是它用尽了力气想挣脱那股神秘的牵引力,终于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五分钟后它到底是浮出了水面,但还是不停地扭动着背脊,在水面上做出许多湿漉漉的反光。项尼斯一网就很准确地将它抄上船来,同时发出一声欢呼。

还是一条苏鲁宾,个头不小,和白天钓到的那条有得一比。拍完照后我咣地一声把它扔到舱底:“大侄子,快快快,快起锚开船,我们回去啦,我都快被该死的蚊子咬疯啦!”

不带驱蚊剂去夜钓,后果很严重。蚊子倒是小事,它不过让你抓出一批疙瘩,痒一阵子就过去了。在亚马孙雨林地区,最可怕的是一种小得像芝麻的吸血鬼,当地人称为mosquiti。这种小虫子不像蚊子会发出嗡嗡的叫嚣,引起人们的警觉,它们像幽灵一样一来就来一群,悄无声息地停在人的皮肤上,你被它咬了还不知道,过了半个小时才开始发痒,一抓就是一片小疙瘩。这种疙瘩并不突起在皮肤上,而是突起在皮肤下面,表面看上去没什么,用手轻抚,感觉就像用手在摸一个灌浆的玉米,痒到钻心,不把皮肤抓破,无法止痒,接下来抓破的地方会溃烂发炎,使人发起高烧。第一次我是在哥伦比亚的雨林里领教了它们的厉害,当地人告诉我一旦被mosquiti咬了,千万不可用指甲去挠,如果痒得难受,只能用手去拍打,最可恶的是,被咬的地方要痒上一个星期。今天我又被mosquiti咬了,被咬的位置从手指背一直延伸到腋窝,痒得我大半夜都无法入睡。

9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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