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闺怨何处是

春思

唐　李白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闺怨，一个听起来就让人愁肠百结的词。

闺怨，专属于女人的一种情绪，男人就没有这种情绪吗？有的，只是男人把这种情绪藏于女人的旗帜下，并让它随着文人骚客的墨韵在尘世中流转，流转了百年，直至千年。

闺怨是从何而始的，不得而知。情绪是随人而生的，不知的是何时以闺怨开始命名。闺怨中的女人不是少女，便是少妇。唐人多有闺怨曲，比如李白、白居易、王昌龄等等，他们的那些诗一度打动了女人们的心，如：李白的《春思》。那时的闺怨诗多是为军烈属写的，辞典对闺怨的解释也是：具体来说，就是丈夫常年出征在外，留守在家中的妻子那种寂寞难耐的思念之情。

我在读元曲的时候，发现了一曲闺怨，是徐再思写的《［中吕·喜春来］闺怨》（这个曲牌名听起来有点喜庆，却是诉说悲伤的）：

妾身悔作商人妇，妾命当逢薄幸夫。

别时只说到东吴，三载余，却得广州书。

赠刘采春

唐　元稹

新妆巧样画双蛾，

谩裹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

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

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

选诗能唱望夫歌。

元稹（779—831年），字微之。中唐洛阳（今河南洛阳）人。生于长安 （今陕西西安），唐代诗人，文学与白居易齐名，世称“元白”，是新乐府运动的领袖人物。作品有《鸳鸯传》和《元氏长庆集》。

唐　刘采春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借问东园柳，枯来得几年。自无枝叶分，莫恐太阳偏。

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

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黄河清有日，白发黑无缘。

昨日北风寒，牵船浦里安。潮来打缆断，摇橹始知难。

刘采春，生卒年不详。淮甸（今江苏淮安、淮阴一带）人，一作越州（今浙江绍兴）人，是伶工周季崇的妻子。她是唐代最著名的四大女诗人之一（薛涛、李冶、刘采春、鱼玄机），擅歌，也是当时很有影响的一名女艺人。

从军人妇的闺怨何时转到商人妇的闺怨，我说不清楚，但熟读唐诗宋词的人都知道著名的《琵琶行》，那位被贬谪的江州司马，“闻舟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曲罢悯然……感斯人言，是夕始觉有迁谪意。”为君翻作的琵琶行中有一句千古名句：“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那个座下泣最多的白居易，慧语箴言，点透了商人的本性，竟然是今古皆同。而哪一个商人又是不薄幸的呢？商人的经历又助长了他们喜新厌旧的秉性，这个千古名句，化作这首元曲的第一句。

而后两句却来自于一个女人，一个让人喜欢的女人，她出生于中唐时期，名叫刘采春，是江南女艺人，善唱唐朝时的流行歌曲，也会演参军戏，从元稹写给她的诗“言辞雅措风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可以看出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全唐诗》收录了她的六首《啰唝曲》，其中有这样一首：“那年离别日，只道住桐庐。桐庐人不见，今得广州书。”刘采春的容貌及歌声，把这种闺怨发挥到了极致。史传“采春一唱是曲，闺妇、行人莫不涟泣”。

一首元曲，用典有二，皆是出于史而青于史的故事，也是让女人泣下最多的情绪。

我也极喜欢“闺怨”，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是陈阿娇的闺怨，她千金礼聘相如的《长门赋》，绝望的长夜，千种忧伤都付与空堂。抱瑶琴想弹出别的曲调，这哀思难遣地久天长。宫女闻声垂泪，泣声织成一片凄凉。举衣袖遮住满脸的泪珠，万分懊悔昔日的张狂。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曾让那个英明神武的刘彻要金屋贮之的女子，最后也是守着长门宫的黯淡日月，消耗了她所有的时光与容颜，也消磨了她的意志与斗志。这是属于帝王的闺怨，决绝、悲惨，但还有几抹亮色。

而属于商人妇的琵琶女之闺怨，同样的悲凉，却有几抹恨色，那是一种无可奈何，其间充满了对人性的鞭挞。

我同情着这些女子，也悲悯着这些情绪，却独独地看不起这些商人，“利”只是一把与名同利的双刃剑，它给了你物质的丰满，却同时增添了人性的贫瘠。贫穷与富有不是金银的多寡，而应是心灵的善恶美丑。

而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现今诸多女人，为了浅淡且暂时的金钱与价值，出卖了自己的肉体或者灵魂，让自己栖息于商人的怀抱及商人筑起的金丝笼。金屋又如何？阿娇不是赔上了自己的位置与青春吗？花钱如流水又如何？终会有穷尽的一刻。当你出卖了你自己的时候，你在商人的心里已经等同于一件商品，不过是一件会说话的物体。社会繁杂，靠自己的劳动也能换取生活物质，又何必卖了尊严呢？阿娇也好，琵琶女也好，刘采春也好，已经把闺怨诉说得淋漓尽致了，给了女人应有的警示，可还有许多女人看见商人便要飞蛾扑火，莫之奈何？

但愿这些闺怨也是唱给商人的，可以重利但不要轻别离，色是尘世一幻觉，当繁华褪尽，都是断井颓垣，珍惜自己眼前的、心里的，那是自己的福德。

这才是：千秋闺怨何处是，广州书里使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