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
古人耻其君不为尧舜，北面之道，岂不愿尊其所事，比隆往代？况遇千载一时之运？顾智力屈于当年，何得不权轻重而处之也？今虽有可欣之会，内求诸己，而所忧乃重于所欣。《传》云：“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今外不宁，内忧已深。古之弘大业者，或不谋于众，倾国以济一时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诚独运之明，足以迈众；暂劳之弊，终获永逸者可也。求之于今，可得拟议乎！
夫庙算决胜，必宜审量彼我，万全而后动。功就之日，便当因其众而即其实。今功未可期，而遗黎歼尽，万不余一。且千里馈粮，自古为难，况今转运供继，西输许洛，北入黄河。虽秦政之弊，未至于此，而十室之忧，便以交至。今运无还期，征求日重，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内所痛心叹悼，而莫敢吐诚。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愿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张，令殷浩、荀羡还据合肥、广陵，许昌、谯郡、梁、彭城诸军，皆还保淮，为不可胜之基，须根立势举，谋之未晚。此实当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忧，可计日而待。安危之机，易于反掌，考之虚实，著于目前，愿运独断之明，定之于一朝也。地浅而言深，岂不知其未易。然古人处闾阎行阵之间，尚或干时谋国，评裁者不以为讥，况厕大臣末行，岂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决在行之，不可复持疑后机，不定之于此，后欲悔之，亦无及也。
殿下德冠宇内，以公室辅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当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长叹，实为殿下惜之。国家之虑深矣，常恐伍员之忧，不独在昔；麋鹿之游，将不止林薮而已。愿殿下暂废虚远之怀，以救倒悬之急，可谓以亡为存，转祸为福，则宗庙之庆，四海有赖矣。
【活用语词】
1.比隆：兴盛堪比，章炳麟“后世莫与比隆”。
2.千载一时：良机难得，韩愈“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
3.内求诸己：反躬自问，意同反求诸己。
4.济功：成就功业，《晏子春秋》：知其能足以安国济功。
5.独运：自用谋略；自行筹划，“匠心独运”。
6.永逸：长久安逸，《西京赋》：暂劳永逸，无为而治。梁启超“一劳而求永逸者必亡”。
7.拟议：比拟，韩愈“以今准古，拟议非伦”。计议，打算，叶圣陶“便把先前的拟议取消了”。
8.决胜：决定胜负，《史记》：与项羽决胜垓下。取得胜利，蒋一葵“雄心期决胜，壮志在必克”。
9.万全：万无一失，鲁迅“也非万全之道”。
10.交至：同时来到，方孝孺“惊喜交至”。
11.征求：征收，薛福成“征求财货，皇皇如不及”。征询，巴金“来征求觉民的意见”。
12.度德量力：衡量自己德行能力，《左传》：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
13.叹悼：叹息哀悼，蔡邕“遐迩叹悼，痛心失图”。
14.来者可追：未来之事尚可弥补。
15.计日而待：成语，指为期不远，《出师表》：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之。
16.易于反掌：成语，意为轻而易举，枚乘“易于反掌，安于泰山”。多作“易如反掌”。
17.后悔无及：成语，意为悔之已晚，《左传》：作而后悔，亦无及也。毛泽东“就会感到后悔无及”。
18.物望：众望，《晋书》：物望皆归之。
19.倒悬之急：成语，形容危险境地，《三国志平话》：欲救黎民于涂炭之中，解天子倒悬之急。
【文史知识】 ①选文据《经史百家杂钞》，句读参见《晋书·王羲之传》。②许洛，许昌、洛阳并称。③“往者”二句，引自《论语》。④不弊，《老子》：大成若缺，其用不弊。⑤殷浩，东晋将领。荀羡，曾任殷浩特使，官至徐州和兖州刺史。二人与王羲之共同抗衡恒温。⑥伍员，字子胥，吴国大夫，军事家。⑦麋鹿之游，隐喻国家沦亡。多作“麋鹿游”。据《史记》，伍子胥谏吴王而不用，便道“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麋鹿，俗称“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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