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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台北没有雨

时间:2022-07-14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下飞机已是晚上6点,台北并不热,但没有大陆11月份的凉爽。从桃园到台北,巴士在北上的公路上蜿蜒,周遭很难看到成规模的房子。夜幕下的台北的班车上多半是身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学生们多半有清雅秀丽的气质,像从偶像剧里走出的小青年。台北故宫门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我索性站在广场中间享受着到台北后的第一场雨,细细碎碎的雨滴落在脸上,虽是冬天,但并不冰冷。细雨中的台北,只有我和这位老伯两人。

文_韩 晗

1

很小的时候,我听过台湾歌手孟庭苇的一首歌《冬季到台北来看雨》。

那时很流行琼瑶剧和侯孝贤的电影,镜头里清一色的上坡窄路,清一色的绿树成荫,清一色的老街、老招牌,还有清一色温润如玉的台湾腔。

对于幼年的我而言,台湾是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去处:之所以陌生,是因为我与周围的亲朋好友从未去过那里,周围也没有卡片、挂历或是别的印刷品告诉我台湾是什么样子;熟悉是因为在当时的电视剧里,我们总是可以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台湾的景色,然后知晓在台湾海峡的对面,有这样一块土地,有这样一群看起来如此温和可人的居民,还有这样爱下雨的天气,而且,竟然是在寒冷的冬季。

我第一次去台北,是借道香港。下飞机已是晚上6点,台北并不热,但没有大陆11月份的凉爽。一出机场,就有点湿闷的感觉,似乎要下雨了,顺手往登机箱里一摸,没带伞。

我在机场的大厅门口等待接驳车的到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士走过,穿着机场安检员的制服,面容端庄,和蔼可亲,走到我面前时,款款问道:“先生是从哪里来的?”

“大陆。”

“大陆哪里?”

“湖北。”

“我们是老乡。”

“您是湖北哪里的?”一边埋头找伞的我问。

“我是湖北枝江的。”她好像发现了我在找什么,“我爷爷来台湾六十多年了,听说湖北经常下雨,可惜我没去过,倒是台北不会下雨的。”

我很惊讶于她发现我是在找伞,更惊讶于她和我攀老乡。正说着,巴士进站了。

“祝你一路顺风!”她热情地说,“台北真的不会下雨的!”

2

从桃园到台北,巴士在北上的公路上蜿蜒,周遭很难看到成规模的房子。路在维修,由于是晚上6点的晚高峰,车走走停停,到士林捷运站(即地铁站)已是深夜时分。

从士林捷运站到我预订的酒店要乘坐304路班车。夜幕下的台北的班车上多半是身着校服的男生女生,学生们多半有清雅秀丽的气质,像从偶像剧里走出的小青年。仔细看看车窗外,果然没有下雨。

车内人很多,但是大部分座位却是空着的。我只好也跟着一大群学生们站着,但是却一直心存疑惑,这样一直不见人坐、不约而同地“让位”,究竟是为什么?到了士林行政中心站,大约有七八个老人缓慢而有序地招手示意停车。我惊奇地发现,几乎所有的老人手上都拿着一把长伞当作手杖,慢慢地踱进车厢。学生们自觉让出一条通道,前面几个“博爱座”显然不够用,老人们开始往车厢中部走来,我赶紧让开。待到老人们坐稳,司机才启动车子。

“老先生,您好,台北经常下雨吗?”我问一个老先生。

“下不下雨不重要。”他抬起头,“当然啦,偶然会下,但是我们不怕下雨。”大约六十岁开外的他面容清癯,“拿伞是我们老年人的习惯,年轻人基本上不拿伞了。”

“那以前经常下雨吗?”我问。

“以前下,现在少些了吧。我的意思是,下雨你也不要怕,你是大陆来的吧?”老先生微笑着说。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忽然听到车厢广播里柔和的女声告诉我,葫东重庆路口到了,该下车了。

3

在车厢上看到304路车通往台北故宫。

次日清晨7点半,我就坐车去了故宫。到了才发现,离开门还有一个多小时。这时,天空忽然飘起小雨。

我暗自庆幸:谁说台北不会下雨?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不遇到了嘛!

湖北人一向不怕下雨,小雨更不在话下。

台北故宫门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我索性站在广场中间享受着到台北后的第一场雨,细细碎碎的雨滴落在脸上,虽是冬天,但并不冰冷。

雨逐渐大了起来,于是赶紧找地方躲雨,找来找去,发现故宫旁边有一个小公园,名叫“至善园”,园子很小,但亭台楼榭倒也一应俱全。地面越来越湿,慢慢由灰转黑,我顾不得欣赏景色,赶紧跑到一个二层楼阁里躲雨。

“早上好!”

循声望去,一个老年人站在一张古琴雕塑前悠闲地打着太极拳

“早上好……”我有些谨慎,整个园子里就我和老先生两人。常言道:“街边瘦老不可欺。”但我毕竟不知道他这样热情地招呼我这个陌生人意图何在。

“你是第一次来台北吧?”老先生反而更热情了,楼外的雨声渐渐大了起来,我更加局促不安,只好如实回答。

“进来坐坐。”老先生越发热情,“就坐这里,故宫9点左右才会开门,你先躲躲雨,吃过早餐了吗?”

我一一回答,仿佛眼前不是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而是一个陪我逛故宫的台北本地的朋友。老先生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至善园”。

“至善园是1985年开始修建的,一开始是故宫的附属园林。”老先生指着右侧的故宫,“故宫是外地人去的,这个园子是本地人来的,我们都喜欢在这里打太极拳,这里人少。”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我决定要走,老先生执意要打伞送我到故宫。细雨中的台北,只有我和这位老伯两人。在台北接受教育、成家立业的老伯是不折不扣的“老西”,只是他自从十岁到台北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山西。直至现在,山西还有他的堂叔与弟弟,“我一直请他们来台北,我管吃管住,他们就是不来。”

“是因为路费很高吗?”我问。

“不是。”老伯摇摇头,“可能还是老一代人思想观念的原因吧。其实,我倒是希望大家能过来看看,看了啥都明白了,不挺好吗?”

故宫门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了三五成群的旅行团游客,微笑的老伯看着我走进大厅,转身告别。对于老伯,我只有道一声“谢谢”。

但是,雨声的确太大,他听不到了。

穿过眼前逐渐变厚的水帘,我终于知道“止于至善”的真谛,在2011年11月的台北,一个叫“至善园”的地方—那里有着朦胧的氤氲之气,还有安静的小广场,以及那把有些破旧却有着别样温情的小伞。

4

从故宫出来,依然在下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手上唯一的“雨具”是我在故宫买的一本大部头书,用来挡雨足够,却是在暴殄天物。我只好把书抱在怀里,一路冲入滂沱的大雨中。

门前就是304路车的车站,但那一刻却没有车。

我曾不止一次在文章中描述过不同城市的雨景,这些雨都细细碎碎地构成了我对于雨的印象,但是,台北的雨却是如此壮阔,花生米大的雨点敲击着地面,迸出清脆的响声,溅到了我的裤腿上。

当我快抵达304车站时,忽然发现马路旁边有一家小快餐店。店很小,几乎只能容下三四个人同时就餐,是一个五十岁开外的老大妈一个人在打理,主营一些家常菜品,几十台币一份。我打算边就餐边躲雨,于是匆忙点了几个菜,胡乱扒了几口,吃完后发现竟然还在下雨。

我甚至想到了冒雨冲到马路对面,但是深知这是一种严重的违章行为,而且在大雨天也一定会有车祸之虞。正在踌躇之时,忽然听到身后有招呼声。

“年轻人,过来过来。”

待我回头时,发现老大妈弯腰在热腾腾的餐桌下摸出一把有点油污的紫色折叠伞,然后疑惑地问我:“你是日本人吗?”

“我是大陆人。”我回答。

“要是日本人,我就不把这把伞给你了。”老大妈一脸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上车之后,把伞放在车后座位下就行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信任我,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确定我真的会把伞放在车上。撑着这把还略带饭菜味儿的小伞,在一处丁字路口过街,然后走进了停靠在路边的304。

细碎的雨滴不断地在车窗上拉扯开来,在士林国中站,我决定下车买一把伞,悄悄地将伞放在车厢后的座位下时,心里的感谢变成了快步下车的脚步声。

5

第一次知道7-11这个店名,是在蔡智恒的小说中,那个俏皮幽默的痞子蔡与忧郁温婉的轻舞飞扬,连同与他们日常生活有关的7-11便利店、曼特宁咖啡以及台北街角的奶茶店,曾经是“80后”一代人的精神家园,那时15岁的我也不例外地沉浸其中。

在台南时,我告诉蔡智恒,因为他,我知道了台湾的温暖;在台湾的温暖里,我又结识了他。

台湾真是一个温暖的岛屿。

士林国中是我在台北经常上下车的一站,因为这一站离士林捷运站最近,步行即可到达。但是在暴雨里,这数百米的距离却成了我不堪的负担。

匆忙下车,钻进离车站最近的一家7-11便利店。蔡智恒笔下的人和事总是过于浪漫,在便利店里我并未看到长发飘飘的女生或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却闻到了“关东煮”熟悉的香味。走到店铺的最里面,忽然发现,伞已经售罄。

我希望可以在便利店里面一直等到雨停,但事实上,台北的雨如此连绵不断,时大时小,确实让我有点惊讶。如果从清晨的细细雨丝开始算起,这场雨已经持续不断地下了六七个小时。

这样的雨无疑会将游客引向一种焦虑,原本喜欢下雨的我却开始无端痛恨起台北的雨来。

“先生,要不你等一下?”一个胖胖的店员对我说。

“没有就算了,我等雨小一点再说。”我随手翻着手边报刊栏里的报纸,“我还可以吃点东西。”

这个胖胖的店员对着旁边一个女店员耳语了几句,然后就拿着一把大伞走出了店门。

我独自一人继续吃着鱼丸与虾饺,屋内的香气在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温暖的雾气,与外面的雨帘一道,让我的视线模糊了。

几分钟之后,撑着大伞的店员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手中拿着一把崭新的折叠伞。

“120新台币。”刚走进店门的他把伞递给了我。

这个价格不算贵,但我却觉得应该支付更高的价钱给他,不是为了赎买他的付出,而是为了让我获得道德上的平衡。踌躇再三,后面的顾客开始催促,我不停地说着“谢谢,有劳您了”,不知道说了有几次。

最终听到的只是简单的六个字:“不会,先生好走。”

6

“关心你”是我在台湾看到最多的三个字。

乘坐大巴时,播放的交通安全指南会提醒“交通部关心你”;在税务所,看到的标语是“税务部门关心你”;甚至在一些“立委”选举的印刷品上,都会在“立委候选人”的名字后面,写上“某某关心你”的字样。

因为“关心你”,所以冬季的台北没有雨。

最早对台北人的印象,来自于白先勇先生的《台北人》,小说里的台北人几乎都是从大陆来到台北的“外省人”。外省人与本地人之间非常冷漠,那是一个被称为“眷村时代”的特殊年代。此时的台北早已不是眷村时代的台北,也不是侯孝贤镜头下与琼瑶笔端的细雨山路。但是,无论我所接触的外省人也好,本地人也罢,温情成为这座小岛上的主旋律。“关心你”处处可见,时时能体会到。

在台北的第三天,一位本地的朋友告诉我,台北确实不会下雨。

“以前经常下雨,这几年雨水明显少了许多。”朋友说,“说实话,机场那个安检员没骗你,这次属于台风过境,挺难得的。”

“但我确实没有淋雨。”我补充道,“这有点不可思议。”

“那你认为台北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朋友突然发问。

“是一个女性化的城市。”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很热情,也很温暖。”

当时我正在忠孝东路,对于“忠孝东路”最早的认识,来自《忠孝东路走九遍》,粗糙的嗓音在重金属的敲击之下,把忠孝东路变成了一个物是人非的伤心之处。但是我在这里,偏偏邂逅了热情,遇见了温暖。

小餐厅的窗外是忠孝东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此时的台北早已找寻不到下雨的痕迹,行人如织。在对面的广告牌上,又看见了那三个硕大的汉字:关心你。我不知道这三个字前面的主语是什么,但“关心你”便已足够。

我始终认为,与法语里的名词一样,所有城市都有着自己的性别,台北与高大、雄壮、阳刚无关,而是婉约谦和,独具女性风格—而这种风格又决定了整座城市内敛、精致的情怀与特有的体贴、细腻。

记得英国作家毛姆说过:“女人的品格在于精致与体贴。”那么,台北之美,亦在于精致的情怀,以及任何人在接近她之后所感觉到的“关心你”的体贴。所以,哪怕是可以看雨的冬季,谁也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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