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雨季

——读王学江散文集《石头的生命》

人是个复杂的动物，为何而生，何为幸福，这里头有太多的说不清的东西。人之所以异于动物者几何？缘于人会思考，这种思考的方式很理性，通过表达、交流，甚至是无声胜有声的默契，其最终目的要我们面对我们的个体来解剖自己，来认识自己，追问自己到底存于世间的意义何在，是否能够把自己的内心世界表达清楚？

散文集《石头的生命》正是对于上述文字的回答。这部作品让我感动了，按说我不应该感动，作者笔下艰苦的条件我没经历过，也不曾饱尝，更谈不上深刻，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成长的我来谈共鸣、谈感动是否显得有些虚妄，但，当你用心去品味一部饱含心灵体验的作品时，你不得不被感动。

在我读过的文章中使我感动的东西不多，一部长篇小说《穆斯林的葬礼》，中篇小说《活着》；两篇文章茹志鹃的《百合花》、季栋梁的《生命的节日》。当我翻阅散文集《石头的生命》里的《五分钱的记忆》时，让我有了一种想说话的冲动，我的头脑再一次融入我的感想。五分钱的硬币对于我们这个年龄段人来讲或许就是毛毛雨，甚至掉到地下都懒得捡起的一枚硬币，可在作者眼里，它的分量是让作者全家能够照明的唯一资本。当作者从母亲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五分钱时，童心的释放能量可想而知，欢快、高兴都不能描述当时的心情，怀揣着五分钱，既谨慎又小心地用手捂着，生怕从兜里掉出来。命运常常是给人施加压力的，作者捂着的小手忍不住拿出了富有诱惑力的五分钱，并在不远处的小渠里清洗了起来。作者写到：“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捧细沙，将那五分钱揉在里面，用水边冲边洗，洗了一遍，一看还有些脏，又洗了两遍，最后再看，那枚硬币经过细沙的磨砺，浑身再没有一丝污点，像刚刚被铸出来一样，锃亮锃亮，被太阳一照，反射回来的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于是我将那枚硬币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读后，让我回想起我对五分钱的记忆始于自己的收藏，我也洗过五分钱，捏着没有任何使命的五分钱，那是好玩，很淡很淡的记忆。而作者手捧那枚硬币，已经怀揣了“使命”和“责任”的五分钱，有分量并且很重。作者的那份童真既充满童趣又老成持重，他在乎那枚硬币，那是家里购买煤油的唯一资金。作者是饱含情感去写的，那种敏感、细腻，那种童年里刻骨铭心的记忆让我感动。但，被作者认真细心洗过的锃亮锃亮的五分钱丢了！

五分钱的丢失对作者来讲是件大事，甚至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对大多数人来讲都是大事，不是夸张，这是事实。这时的作者心怀忐忑，母亲交代的任务没完成，却弄丢了五分钱，作者担心、后怕，他说：“面对浑浊的渠水，我的眼泪唰唰而下，我坐在渠上，像个没娘的孩子，望眼欲穿的不知怎么办好。太阳落山是什么时候，月亮升起又是什么时候，我全然不知。在梦里，我找到了那枚钱，把它紧紧地拥在怀中，怕再一次丢失。”泪水充盈了我的双眼，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我离童年很近的缘故，幼年我们有过类似的情形，那是我们年幼无知而犯错误，但作者“太懂事”了，他明白丢了那钱意味着什么，没有了五分钱买油盐酱醋都成了问题，索性，作者在梦想的边缘找回那钱，最后，善良的母亲原谅了他。作者就这样刻骨铭心地记忆着五分钱的硬币，甚至在记忆着那个遥远而拮据的年月，那个让人曾一度饱受饥饿但精神始终充满斗志的年代，这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幸福都是从历史的记忆中走过的，是那个时段铺就了我们今天的人生之路。作者真情流泻的笔，展露的是一个毫无掩饰、真挚敏感并蕴藏着丰富感情的一个赤子情怀。

《母亲的脊梁》是《石头的生命》里的反映人性本真的又一篇优美散文。整篇文章读来，使我看到了经历过一段艰苦、磨难、饱受苦痛岁月的作者的影子。从作品的字里行间就能揣测到作者是个真诚的人，诚实得有些可爱的人。母爱是伟大的，是每个人都可以赞颂但又是难以表达清楚的。但作者言泉流于唇齿的文字，思风发于胸臆的语言，让人读后产生共勉。作者娓娓道来：“从我记事起，母亲很少哭，也很少笑，那时在生产队，每天太阳还在热被窝里，队长刺耳的哨声就嚎叫了起来，可它还是落在了母亲的后面，母亲已经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纳了半截鞋底了……那时大哥当兵，我正上小学二年级，妹妹还小得可怜。……有天早上，我想替母亲切好山药蛋，可山药蛋一滚，跟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我的指头给切开了一道口子，我急忙烧了把棉花，将棉花灰往上一摁，告诉妹妹不能让母亲知道，母亲回来后，不懂事的妹妹还是说出了真相，母亲搂着我泪水唰唰而下。”这段文字的叙述让我颤动，作者把人性中的真善美表露得真切、感人，把对母亲的爱用最朴素最简单的方式酣畅淋漓地诉说出来，没有一点渲染铺就而成的迹象，而是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与苦难相抗衡的标榜，让人为之动容。紧接着作者又说：“母亲有一句话，‘宁叫挣死牛，不让翻了车’，正是这种精神，才使母亲以无穷尽的毅力，划着我们家这条船渡过了艰难的生活……当我把中专录取通知书捧给母亲时，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它紧紧地贴在心口上，先是笑，后是哭，哭得淋漓尽致。”人性的本真就是这样，没有虚伪，也不允许虚伪，天下没有任何感情可以超越父母的恩情，母爱的伟大是无私的，她可以为子女付出一切。作者厚重深沉的情感，简练干净的语言，使人读之感动、回味悠长。

《从故乡出发的雪》《幸福的童年》《十五的月亮》《一本手抄书》《乡下的情书》等一些篇章，每读一篇便有一篇的滋味，一种生命原始的冲动，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很容易让人回味自己的童年，曾经的岁月和岁月留给我们的记忆。文如其人，风格即人。作者所经受的苦难是特殊时代的产物，又不可避免的让他们来饱尝，没有人愿意承受苦难，也没有人愿意承受苦痛，但苦难的背后恰恰是吉祥。文学使我们发现内心的美好，认识人性的虚妄，从而使我们同情自己，理解和体贴别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部作品达到了这样的目的。同时也可看出作者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人，并且又有一定艺术修养且能洞察生活的有心之人。没有丰富生活经验是写不出好文章的，没有深厚语言功底更谈不上创作，而能创作出一部情真意切、触动读者的作品更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