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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震南私走

时间:2022-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吴应熊一一点过,发现只差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林震南。林震南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吴应熊。林震南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包袱搭上,又扶娘上了马。一面劝了六七杯酒,端出饭来,让二人吃了,太公又起身领林震南母子到客房里安歇。林震南只是笑,不肯动手。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朝着林震南猛扑上来。林震南拖了棒便走,那后生抡着棒又赶来。林震南却不打下来,只不过拿棒一击,却望后生怀里直搠过来。

一 林震南私走 殷野王闹事

宋哲宗在位时,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有个破落子弟,姓吴名应能,行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踢得一脚好球。

京师人口顺,不叫吴二能,却叫吴二球。后来发了迹,便将“能”字添了“四点水”,改为“熊”。这吴应熊胡乱学得诗书词赋,但仁义礼智信,却是不会,只在城内外帮闲。

赶巧帮了一个员外的儿子赌钱,被人告了一纸文状,官府把吴应熊断了二十脊杖,发配出界,东京城里已容不得他宿食。

无可奈何,吴应熊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开赌坊的柳世权,此人平生专好养闲人,招纳四方无赖,吴应熊在此一住就是三年。

后哲宗大赦天下,吴应熊在临淮州得了赦宥,便想要回东京。

恰好柳世权和东京金梁桥下开药铺的董将士是亲戚,写了封书札,收拾些盘缠,打发吴应熊投奔董将士。

吴应熊辞了柳大郎,离了临淮州,一路小心回到东京,在金梁桥下找到董家。

董将士寻思:“这吴应熊若是志诚老实的人,还可容他在家,也可叫孩儿们学些好;可他是个破落户,且是犯过事的人,这狗改不了吃屎,若留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

可是,又碍着柳大郎面情,只得每天酒食招待。

住了数日,董将士想出一个办法,便取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吴应熊说:“小人家乃萤火之光,恐误足下前程。我荐足下到学士府,日后也有个出身,足下以为如何?”

吴应熊倒大喜,谢了董将士。董将士派人拿着书简,领吴应熊来到学士府。

小苏学士出来见了吴应熊,看了来书,知道吴应熊原是个二流子,心想:“我这里哪能留他!不如做个人情,让去驸马府里做个亲随;人唤驸马做小王都太尉,他好结交这样的人。”

当时回了董将士书札,留吴应熊在府里住了一夜。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人送吴应熊去那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乃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好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吴应熊来便喜,于是收留吴应熊在府内做个亲随。

自此,吴应熊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吴应熊

一日,小王都太尉庆生辰,吩咐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子赵阿佶。

这赵阿佶乃神宗天子第十七子,哲宗皇帝的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对浮浪子弟的门风,无一不晓,无一不会,更无一不爱。即如琴棋书画,也无所不通;至于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了筵宴,水陆俱备。当下请赵阿佶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

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赵阿佶起身上茅房,偶来书院里歇息,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赵阿佶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赞叹道:“好!”

王都尉见赵阿佶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

阿佶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

王都尉道:“明日取来,送至宫中便见。”

阿佶又谢了。两人依旧入席。饮宴至暮,尽醉方散。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盒子盛了,又用黄罗包袱包了,再写了一封书呈,使吴应熊送去。

吴应熊领了王都尉之命,拿着两件玉器玩意儿,怀中揣着书呈,奔赵阿佶宫中来了。

门卫转报给院公。不多时,院公出来问:“你是哪个府里来的人?”

吴应熊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器给大王。”

院公道:“殿下在和小的们踢球,你自己过去。”

吴应熊道:“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门。

吴应熊看时,见赵阿佶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条,把绣龙袍前襟拽在腰间,脚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正和三五个小奴踢球玩乐。

吴应熊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人后伺候。

也是吴应熊应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球腾空起来,赵阿佶没接着,向人丛里直滚到吴应熊身边。

吴应熊见球滚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了个“鸳鸯拐”,踢还赵阿佶。

阿佶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什么人?”

吴应熊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令送两样玉器来献大王。有书在此。”

阿佶听罢,笑道:“姐夫真如此挂心?”

吴应熊取出书呈敬上。

阿佶打开盒子看了玉器,都递与堂官收了去。

阿佶且不理玉器,先问吴应熊道:“你原来会踢球,你叫什么?”

吴应熊叉手跪复道:“小的名叫吴应熊,胡乱踢得几脚。”

阿佶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

吴应熊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

阿佶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踢无妨。”

吴应熊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

才几脚,赵阿佶喝彩,吴应熊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赵阿佶。那身份、模样,这球好似黏在身上一般。赵阿佶大喜,哪肯放吴应熊回府,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摆筵会,专请王都尉来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一晚上不见吴应熊回来,正疑思时,只见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

王都尉出来见了来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入宫来见赵阿佶。

赵阿佶大喜,称谢两般玉器真是难得。入席饮宴间,赵阿佶说道:“这吴应熊踢得两脚好球,孤想要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既然殿下用得着,就留在宫中服侍殿下。”赵阿佶欢喜,执杯相谢。

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不在话下。

且说赵阿佶自从索得吴应熊做伴之后,常常留在宫中宿食。

吴应熊自此每日跟随赵阿佶,寸步不离。

未两个月,哲宗皇帝死了,没有儿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赵阿佶为天子,帝号徽宗。

登基之后,一向无事。

忽一日,徽宗对吴应熊道:“朕想抬举你,但要有功方可升迁,先叫枢密院为你入名,先当个随驾。”后来没过半年,便提拔吴应熊到殿帅府任太尉一职。

吴应熊当了太尉,选吉日良辰去殿帅府到任。所有下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吴应熊一一点过,发现只差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林震南。问时得知在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堂,患病未痊,一直不曾入衙门管事。

吴应熊大怒,喝道:“胡说!必是那厮抗拒本官!快给我抓来!”即派人到林家拿人。

且说这林震南无妻无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

来人对林震南说:“吴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到,军正司禀说你染病在家,且有患病状在堂,可吴殿帅不相信,定要拿你,以为教头是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不去,定连累小人了。”

林震南只得支撑病体,进府参见吴应熊。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便立在一边。

吴应熊道:“你就是都军教头林升的儿子?”

林震南禀道:“小人便是。”

吴应熊喝道:“你爷是街上使花棒卖药的!你懂什么武艺!前官没眼,让你做了个教头,胆敢小瞧我!你到底仰仗谁的势力在家安闲快乐?”

林震南急告道:“小人怎敢,实是患病未痊。”

吴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又来得?”

林震南又告道:“太尉呼唤,不敢不来。”

吴应熊大怒,喝令:“左右,给我拿下!用力给我打这厮!”

众人都和林震南交情深厚,只得相告道:“今日是太尉头一天上任的好日子,暂且免了这一次。”

吴应熊喝道:“你这贼配军,先看众将的面子饶了你!明天再和你算账!”

林震南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吴应熊。出得衙门,叹口气道:“我的性命难保了!我道是什么吴应熊,却原来是东京帮闲的泼皮吴二!早先曾学枪使棒,被我爹一棒打翻,三四个月起不了床。他如今发迹了,正待要报仇。我如何与他争得?怎生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老娘说知了此事。

母子二人抱头恸哭。娘道:“我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林震南道:“母亲说得是。儿子也这么寻思。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当下母子二人商议定了。

当晚,母子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拴在马上。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林震南叫起仆人王牌,吩咐道:“你拿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孙牌买个活牛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王牌揣着银子往庙中去了。

林震南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包袱搭上,又扶娘上了马。趁五更天色未明,趁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

且说王牌买了福物煮熟,在庙中等到巳时,也不见来。王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只见锁了门,寻了半日并没有人。

看看待晚,岳庙里孙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王牌寻了一个黄昏。看天黑了,两人仍等不来林教头,又不见了教头老娘。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家询问,依旧不知下落。

两人恐受连累,只得去殿帅府报告:“林教头弃家在逃,不知去向。”

吴应熊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哪里去!”随即押下文书,发至各州各府捉拿逃军林震南。

且说林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免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在路一月有余,忽一日,天色将晚,林震南挑着担跟在娘的马后,说道:“苍天有眼!保佑咱们逃脱了天罗地网!这里离延安府不远了,吴太尉便要捉我,也捉不着了!”

母子二人欢喜,在路上不知不觉错过了住宿的地方。林教头正不知应该怎么办,就见远远的林子里闪出一道光来。

林震南喜道:“好了!不如去那里借宿一晚,明日早行。”

走入林子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周围都是土墙,墙外有二三百株大柳树。

当时林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

林震南急忙放下担子与他施礼。庄客道:“来俺庄上有什么事?”

林震南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因贪行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时,已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欲投贵庄借住一宿,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林震南

庄客答道:“既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

林震南再拜道:“望大哥行个方便。”

庄客进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叫你两个进来。”

林震南先请娘下了马,然后挑着担子、牵着马,随庄客到里面的打麦场上。歇下担子,又把马拴在柳树上,之后母子二人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有六十多,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绦,足穿熟皮靴。林震南见了便拜。

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

林震南母子二人叙礼罢,都坐定。

太公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晚了会到此地?”

林震南答道:“小人姓张,京师人。因为做买卖折了本钱,要去延安府投奔亲戚。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路途,错过了宿店,想投贵庄借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哪个顶着房屋走哩,想必你母子二位还没吃饭,叫庄客速速安排饭来。”

不多时,就在厅上放开一张桌子。庄客摆出四样菜蔬、一盘牛肉,又烫了酒来。

太公道:“村落中没什么好吃的,休得见怪。”

林震南起身谢道:“小人母子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别这么说,就请吃酒。”一面劝了六七杯酒,端出饭来,让二人吃了,太公又起身领林震南母子到客房里安歇。

林震南谢了,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大亮,仍不见林震南母子起来。

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就听得林震南老母在房里一声声地呻吟。

太公问道:“客官,天亮起床了?”

林震南听了,忙出房见太公,施礼道:“小人已起多时,昨晚搅扰了,真是不该。”

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呻吟?”

林震南道:“实不相瞒,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痛病发。”

太公道:“既然如此,叫你老母在庄上多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痛病的偏方,叫庄客抓药来给你母亲吃,让她放心养病。”

林震南母子在太公庄上一住就是六七日,直到觉得母亲的病差不多好了,林震南才收拾要走。

当日来到后槽看马,却看见空地上有一个后生光着膀子,身上刺着一条青龙,白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练习。

林震南看了一会儿,不觉说道:“这棒使得好,只是有破绽,赢不了真好汉。”

那后生听了大怒,喝道:“你是什么人,敢笑话我的本事!俺拜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就不信不如你!你敢和我比一比吗?”

话音未落,太公听到后赶来喝止那后生:“不得无礼!”

后生道:“这小子胆敢笑话我的棒法!”

太公问林震南道:“客人会使枪棒?”

林震南道:“晓得一点。敢问尊长,这后生是宅上何人?”

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

林震南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些,如何?”

太公道:“那敢情好。”便叫那后生来拜师父。

后生哪里肯拜,口中越怒道:“阿爹,别听这家伙胡说!他若赢得了我这条棒,我便拜他为师!”

林震南道:“小官人若是不当真时,较量几下也行。”

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的转,冲林震南道:“你来!你来!怕你不算好汉!”林震南只是笑,不肯动手。

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儿,使一棒何妨?”

林震南笑道:“恐怕冲撞了令郎,不好看。”

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也是他自作自受。”

林震南道:“那就恕在下无礼了。”便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

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朝着林震南猛扑上来。林震南拖了棒便走,那后生抡着棒又赶来。林震南回身把棒望空地里轻轻一劈,那后生见棒劈来,急忙用棒来隔。林震南却不打下来,只不过拿棒一击,却望后生怀里直搠过来。只一下,后生的棒就丢在了一边,扑地望后摔了一跤。

林震南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连道:“休怪,休怪。”

后生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拿条凳子请林震南坐好,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

林震南道:“我母子二人连日在此搅扰,无恩可报,当以效力。”

太公大喜,叫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叫庄客宰了一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林震南和林震南的母亲一同入席。

四个人坐定,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小儿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林震南笑道:“实不相瞒。小人不姓张,乃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震南。只因新任一个吴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报复小人。小人和他争不得,只得母子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处。不想来到这里,得遇尊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医治好了老母的病。连日相烦,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却无用,小人必须重新点拨他。”

太公见说了,便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后生又拜了林震南。

太公道:“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里,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唤做殷家村,村中共有三四百家都姓殷。老汉的儿子不务正业,只爱耍枪使棒。他母亲说他不听,一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不知花了多少钱找人教他,又请人给他刺了这身花绣,肩膀和胸膛共有九条龙,因此人称‘九龙神’殷野王。教头今日既到这里,干脆成全了他,老汉自当重谢。”

林震南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更应当教了令郎再离去。”

自当日为始,殷野王每日求林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学起。

不觉光阴荏苒,转眼半年过去。这时的殷野王,十八般武艺,一一学得精熟。也多亏林震南尽心指教,才使得野王件件都有进步。林震南见他学得精熟了,心想此地虽好,只是不是长久之计,想起这些,便要上延安府去。

殷野王哪里肯放,说道:“师父在我家哪儿也不去了。小弟奉养你母子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

林震南道:“多蒙贤弟好心。俺只恐吴应熊追捕到来,连累了你,不当稳便。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谋个差事。那里正逢镇守边庭的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

殷野王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筵席送行。筵罢又端出几件缎匹、一百两花银以谢师恩。

殷野王收拾了担子,备了马,母子二人也就辞别了殷太公父子。

神机军师木桑

不说林震南去投军役,只说殷野王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好在他正值青年,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中射弓走马。

不到半载,殷太公染病不起,殷野王远近请名医看治,但终不能痊愈,撒手于尘世。

殷野王一面备棺盛殓,一面请僧修做法,又请道士一同超度升天,整整做了十数天法事,才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四百余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上祖坟内了。

殷野王家自此无人管业。殷野王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较量枪棒。

殷太公死后又过了三四个月,时当六月中旬,天气正热。那一日,殷野王无可消遣,坐在麦场的柳阴下乘凉,对面松林吹过一阵风,殷野王喝彩道:“好凉风!”

正在这时,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殷野王寻思:“谁在那里张望俺庄?”便跳起身,转过树后看时,认得是猎户段天德。

殷野王喝道:“段天德,你如此胆大,窥视我庄想做什么?!”

段天德赶忙向前声喏道:“野王,小人要寻庄上邱星宿吃碗酒,因见野王在此乘凉,不敢过来打扰。”

殷野王道:“我问你,往常你担些野味来我庄卖,我又不曾亏了你,为何如此长的时间不再卖与我?敢是欺负我没钱?”

段天德陪着笑答道:“小人怎敢。只是这一向没有野味,以此不敢来。”

殷野王道:“胡说!偌大一个少华山,不信没有个獐儿、兔儿?”

段天德道:“野王原来不知。如今山上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山寨,聚集着六七百个小喽啰,有百十匹好马。为首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子’木桑,第二个唤做‘跳涧虎’单铁生,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曲洋。这三个人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们,可谁敢上去拿?因此小人不敢上山打捕野味,哪里还有野味可卖!”

殷野王哼道:“我也听说有这一班强人。不想那厮们做得如此大,必然要惊动官府。段天德,你今后有野味时定得寻些来。”

段天德哼哼哈哈地走了。

殷野王归到厅前,寻思:“这厮们越做越大,想必哪天来讨扰各村各庄。”便叫庄客拣两头肥水牛杀了,庄内自有造下的好酒,命庄客去请村里的三四百户殷家村户到家中草堂上序齿坐下,叫庄客一面把盏劝酒。

殷野王说道:“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六七百小喽啰打家劫舍。这厮们既然敢把事情做大,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啰唣。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来时,还望各家早做准备。但听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也是如此。相互救护,共保村坊。如果强人到来,自是我来出头召唤。”

众人道:“我等村农只靠野王作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

自此,殷野王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设立几处梆子,拴束衣甲,整顿刀马,以防贼寇,不在话下。

且说少华山寨中共三个头领,为首的是神机子木桑,此人能使两口大刀,虽没十分了得的本事,却精通阵法,广有谋略;第二个好汉名叫单铁生,使一条出白点钢枪;第三个好汉名叫曲洋,使一口大杆刀。

当日木桑与单铁生、曲洋说道:“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赏钱召人捉我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不如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

跳涧虎单铁生道:“哥哥说得是。如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

白花蛇曲洋道:“不要去华阴县,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

单铁生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那里钱粮广有。”

曲洋道:“哥哥不知。若是打华阴县时,须从殷家村过。那个九龙神殷野王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

单铁生道:“兄弟懦弱!连一个村坊也过去不得,怎么抵敌官军?”

曲洋道:“哥哥,不可小瞧了他!那人实在了得!”

木桑道:“我也曾闻他十分英雄,说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罢。”

单铁生叫将起来,说道:“你两个闭了乌鸦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一个人,还能是三头六臂?我不信!”喝叫小喽啰:“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先去打殷家庄,后取华阴县!”

木桑、曲洋再三谏劝。单铁生哪里肯听,随即披挂上马,又点了一百四五十个小喽啰,鸣锣擂鼓,下山直奔殷家村去了。

且说殷野王正在庄前整饬刀马,只见庄客报知此事。殷野王听得,当即敲起梆子来。一时间,庄前、庄后、庄东、庄西共三四百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举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殷家庄上。

看那殷野王,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庄客牵过那匹火炭赤马。殷野王上马抄刀,前面摆着三四十个壮健的庄客,后面列着八九十名乡夫庄户,一齐呐喊,直到村北路口。

那少华山单铁生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将小喽啰摆开。

殷野王看时,见单铁生头戴干红凹面巾,身披裹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二员将就马上相见。单铁生在马上看着殷野王,欠身施礼。

殷野王喝道:“汝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都是该死之人!你也须有耳朵,怎地如此大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单铁生在马上答道:“俺山寨里欠些粮草,要往华阴县借粮。经由贵庄,借一条路,并不敢动一根草。如若放我们过去,回来自当拜谢。”

殷野王道:“胡说!俺家现当里正,正要拿你这伙贼人,今日倒来经由我村中过,却不拿你,倒放你过去!本县知道,须连累于我。”

单铁生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烦借一条路。”

殷野王道:“什么闲话!我便肯时,有一个不肯!你问得他肯便去!”

单铁生道:“好汉,叫我问谁?”

殷野王道:“你问得我手里这口刀,若肯便放你去!”

单铁生大怒道:“赶人不要赶上!休得要逞精神!”

殷野王也怒,抡动手中刀,策坐下马,来战单铁生。单铁生也拍马挺枪来迎殷野王。

两个交马,斗了多时,殷野王卖个破绽,让单铁生把枪望心窝里搠来;殷野王却把腰一闪,单铁生和枪扑入怀里来;殷野王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挟,把单铁生轻轻摘离了嵌花鞍,款款揪住了腰带,只一丢,丢落地,那匹战马拨风也似的去了。

殷野王叫庄客把单铁生绑了。小喽啰见头领被捉,一轰都走了。

殷野王回到庄上,把单铁生绑在庭心内柱上,等待一发拿了那贼首,一并解官请赏。

却说木桑、曲洋两个正在寨里猜疑,只见回去的人牵着空马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单家哥哥不听二位哥哥所说,送了性命!”

木桑大惊,忙问其缘故。小喽啰细说交锋一节:“怎能抵挡得住这殷野王!”

木桑道:“我的言语不听,果有此祸!”

曲洋道:“哥哥,我们尽数都去与他死拼,如何?”

木桑道:“更是不可。依你我二人,如何敌得过他?我有一条苦肉计,若救铁生不得,我和你都休矣。”

曲洋问道:“如何苦肉计?”

木桑附耳低言说道:“只要如此这般。”

曲洋道:“哥哥好计!我和你便去,事不宜迟!”

再说殷野王正在庄上愤怒未消,只见庄客飞报道:“山寨里木桑、曲洋二人来了。”

殷野王道:“这厮如此大胆!我抓住他两个一起解官!快牵过马来!”一面打起梆子。

众人早都到来。

殷野王上了马,正待出庄门,只见木桑、曲洋步行已到庄前,两个双双跪下,噙着两眼泪。

殷野王一惊,急忙下马喝道:“你两个跪下如何说?”

木桑哭道:“小人等三个多次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虽不及刘、关、张的义气,其心则同。今日小弟单铁生不听好言,误犯虎威,被英雄擒捉在贵庄,无计恳求,今来就死。望英雄将我三人一并解官请赏,誓不皱眉。我等能在英雄手中请死,并无怨心!”

殷野王听了,寻思道:“他们还真是义气!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反叫天下好汉耻笑我不英雄。自古道:‘大虫不吃伏肉。’”殷野王便道:“你两个且跟我进来。”

木桑、曲洋并无惧怯,随了殷野王,直到后厅前跪下,又叫殷野王绑缚。

殷野王三番五次叫起来,他两个哪里肯起来。

殷野王道:“你们既然如此义气,我若送了你们,不是好汉。我放了单铁生如何?”

木桑道:“休得连累了英雄,还是把我们解官请赏吧!”

白花蛇曲扬

殷野王道:“如何使得。你肯吃我酒食吗?”

木桑道:“一死尚且不惧,何况酒肉乎!”

殷野王大喜,命人放了单铁生,在后厅上座置酒设席管待三人。

酒至数杯,少添春色。酒罢,三人谢了殷野王,回山去了。

却说木桑等三人归到寨中坐下,木桑道:“如若不是这条苦肉计,怎有性命在此?虽然救了一人,却也难得殷野王为义气上放了我们。过几日须备些礼物送去,谢他救命之恩。”

过了十数日,木桑等三人收拾得三十两蒜条金,使两个小喽啰送去殷家庄上,当夜敲门。

庄客报知,殷野王火急披衣,来到庄前,问小喽啰:“头领有甚话说?”

小喽啰道:“三个头领再三拜上,特敬献些薄礼,酬谢不杀之恩。不要推却,望乞笑留。”取出金子递给野王。

殷野王初时推却,次后寻思道:“既然好意送来,却之不恭。”叫庄客置酒管待小校吃了半夜酒,拿出零碎银两赏了小校回山。

又过半月,木桑等人在寨中商议,将前阵掳来的珠宝,又让小喽啰连夜送到殷家庄上,殷野王收了,不在话下。

又过了半月,殷野王寻思道:“也难得这三人敬重我,我也备些礼物回奉他。”

次日,叫庄客寻个裁缝,自去县里买了三匹红锦,裁成三领锦袄子;又拣肥羊煮了三只,用大盒子盛了,让两个庄客送去。

殷野王庄上有个为头的庄客名叫游坦之,此人平素虽游手好闲,却颇能答应官府,满庄人都叫他“赛伯当”。殷野王让他带了一个得力的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

小喽啰问了备细,引到山寨里见了木桑等。三个头领大喜,受了锦袄子并肥羊酒礼,取出十两银子赏了庄客。每人吃了十数碗酒,下山同归庄内,见了殷野王,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复。”

殷野王自此常常与木桑等三人往来。

荏苒光阴,时遇八月中秋到来。殷野王要和三人说话,约至十五夜来庄上赏月饮酒。先使庄客游坦之带一封请柬直至少华山上请木桑、单铁生、曲洋来庄上赴席。

游坦之执书来到山寨里,见了三位头领。木桑看了大喜。三人当即答应了,随即写封回书,赏游坦之五两银子,吃了十来碗酒。游坦之下得山来,正撞着时常送物事来的小喽啰,一把抱住,哪里肯放,又拖去山路边酒店里吃了十数碗酒。

游坦之与喽啰告别了回庄,一面走着,被山风一吹,酒气涌上来,踉踉跄跄,一步一颠。走不到十里之路,见座林子,奔到里面,望着那绿茸茸的草地一头栽倒睡着了。

不想这猎户段天德正在那山坡下等捕兔獐,认得是殷家庄上的游坦之,跑过来扶他,哪里扶得动,却一眼看见从游坦之褡裢里露出的银子来。

段天德寻思道:“这厮醉了,哪里讨得许多银两?何不拿他些?”段天德解那褡裢,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了出来。

段天德也识几字,就将书信拆开来看,见上面写着少华山木桑、单铁生、曲洋的姓名,中间多有些客套的言语,虽不全识得,但只识得三个人的名字,也就足够了。

段天德道:“我做猎户,几时才能发迹?算命的说我今年有大财,难道就在这里!华阴县里现出三千贯赏钱捕捉他三个贼人。无奈殷野王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邱星宿喝酒,他好一阵训斥,原来也私下和贼人来往!”便去华阴县里告发。

却说游坦之一觉睡到二更方醒,觉得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了,大吃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急去腰里摸时,褡裢和书都不见了;四下里寻时,只见空褡裢在草地上。

游坦之只管叫苦,寻思道:“银子不打紧,这封回书却怎生得好?只不知被什么人拿去了?”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自道:“若回去说丢了回书,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说没有回书,哪里查找?”计较定了,飞也似的取路回庄,却好五更天气。

殷野王见游坦之回来,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游坦之道:“托主人福荫,三个头领留住游坦之吃了半夜酒,因此回来迟了。”

殷野王又问:“曾有回书吗?”

游坦之道:“三个头领要写回书,却是小人道∶‘三位头领既然准时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喝了酒,路上恐有闪失,不是耍处。’”

殷野王听了大喜,说道:“不枉诸人叫你‘赛伯当’,真个了得!”

游坦之应道:“小人怎敢差迟,路上不曾住脚,一直奔回庄上。”

殷野王道:“既然如此,叫人去县里买些果品案酒伺候。”

不觉中秋节至。是日,天色清朗。殷野王当日吩咐家中庄客宰了一只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准备下酒的食物筵宴。

天色将晚之时,少华山上木桑、单铁生、曲洋三个头领吩咐小喽啰看守寨栅,只带四五个作伴,将了朴刀,各挎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一直来到史家庄上。殷野王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园内已安排好筵宴。殷野王请三位头领上坐,殷野王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锁住了,清清静静地饮酒。酒至数杯,早见东边升起那轮明月。

殷野王和三个头领正叙说旧话新言入港,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

殷野王大惊,跳起身来道:“三位贤友且坐,待我去看!”呼叫庄客:“不要开门!”

上墙看时,只见是华阴县尉骑在马上,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士兵,围住庄院。外面火光中照见钢叉、朴刀、五股寸、留客住,摆得麻林一般。

殷野王及三个头领只管叫苦。两个都头高声叫道:“不要走了强贼!”

究竟殷野王与三个头领怎样脱身,静观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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