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国思想传统看怀疑论传入的意义

三、从中国思想传统看怀疑论传入的意义

胡适对于怀疑论和不可知论的介绍与传播，即使从整个中国思想史的角度看，也堪称是思想史的大事件。熟悉中国历史和思想传统的人都知道，中国传统哲学中一向缺少怀疑论或不可知论的传统。虽然不能说怀疑论和不可知论的思想资源在中国完全没有，如先秦儒家就有“毋妄、毋必”的观念;后世针对某些具体问题，甚至针对孔子、朱子这类“圣贤”的质疑确曾见诸史载，如明代思想家曾提出“学贵自得”、“不以孔子是非为是非”的思想，但在历史上还不曾看见有这样的思想家和流派，能够系统明确地阐释、主张怀疑论和不可知论，公开、彻底地否定普遍真理、否定“道”的存在，承认人的理性具有不可克服的局限性。先秦诸子百家虽然相互攻讦，势若水火，但无不坚信自己真理在握，就是“道”的化身，他们争的不是“道”的有无问题，而是争话语权，争着把自己的“道”化为普遍真理、“思以其道易天下”。后世的众多思想家们，也无不相信“道”是可以“知”的，学问的宗旨就是解“惑”、“知道”的过程。对于苏格拉底所谓“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思想，他们是无法理解的。故从知识论和思维方式方面，整个帝制中国的思想家们其实同属于一派，那就是他们都属于一元论、可知论的阵营。

就此而论，作为一种文化实践，胡适对不可知论和怀疑论的宣传介绍至少具有两方面的意义:这种努力尽管力量显得微弱，但它挑战了中国的思想传统，打破了中国思想传统的单一性和同质性，多少造成了某种多样性和复杂性，向基本上不知怀疑论为何物的传统中国输入了新的、异质的思想元素;同时，这种知识论和思维方式的输入也警醒人们，应当充分估计到人类认识外部世界过程中的风险，充分认识人类的有限性和不可避免的“无知”，从而对偏重于乐观自信的中国文化来说，也多少增加了一些自我批判、反思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