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片中未来人性之思

一、科幻片中未来人性之思

所谓科幻是指用幻想艺术的形式，表现科学技术远景或者社会发展对人类的影响，而科幻影片则是以电影表现形式来表达科幻。就本质来说，比较优秀的科幻影片一般都是以真实或想象的科学理论发现为基础。因此，科幻电影不仅能给我们带来现实生活中无法想象的感官刺激，同时也能激发我们对自己和未来科学技术的深思。2009年，电影院上映了四部比较有意思的科幻电影，《2012》、《月球》、《第九区》、《阿凡达》。在这四部影片中，《第九区》、《阿凡达》是有关外星生命的科幻战争片，《2012》是科幻灾难片，而《月球》则是有关克隆人的科幻伦理片。

《2012》影片表达了这样一个主题，2012年即世界末日，地球由于磁极变换而引发了大洪水，整个地球陆地将被大洪水所淹没，解决人类存亡的办法就是建造大方舟，主人公就在这种背景下，带着家人和朋友，逃亡到停放大方舟的喜马拉雅山脚下，途中这一群人经历了世界末日来临时的各种景象。其实影片除了场面宏大、逼真外，没有多少能让人觉得回味的。影片的主题很老土，《圣经》中诺亚方舟的故事就是这一体裁。只不过《圣经》中的诺亚是在上帝的感召下建造方舟，并将世上所有的动物各一对带上方舟，以保存它们。问题在于，诺亚一家是被上帝耶和华所拣选的义人，他们一家敬畏上帝，世上其他人都充满邪恶，所以上帝要灭绝除方舟外世上的一切。大水过后，上帝和诺亚以彩虹为见证立约，以后不再灭绝世上的一切。但《2012》中进入方舟的资格却是数亿欧元的一张船票，这简直就是道德的倒退，让我们不得不忧虑，在未来灾难来临时，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能进入方舟获救。道德被资产所代替，义人被富人所代替。《2012》影片中有这样一幕，许多无助的人正在进行宗教祈祷，结果教堂的塔顶摔下来砸死很多人，这影射了什么？只能说明在灾难面前，宗教是多么无助。

图5‐16　影片《2012》海报

那么科学到底能不能拯救人类？如果现实出现影片中的大水灾，我们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认为人类必定灭亡。即使人类造出了大方舟，方舟这样一个大系统需要物质和能量的交换，这是当代科技所无法解决的问题。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这个问题未来可能会被人类所解决。问题是当灭顶之灾将要发生时，我们人类中的哪些人能有资格进入获救的大方舟，哪些人不能进入。资格评定的标准是什么？高度发达的科技可能会使人类免于灭绝，但这里所说的“人类”能不能包含“我们”，这就是科技为谁服务的问题了，科技的最终获利者是谁？《2012》所反映就是我们当代的价值观，谁拥有的财富越多，抗击风险的能力就越强，这就是当代的评价标准。当代的科技成果最终的获利者真的是普通老百姓吗？可能科技的绝大部分成果已经被跨国公司所攫取，我们只是捡到些许残羹冷炙罢了。对于《2012》我们引用恩格斯的话作为评价：

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的征服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27]

图5‐17　电影《月球》海报

《月球》的故事发生在并不算遥远的未来，人类在月球背面发现了一种岩石，它直接吸收太阳的能量，并在其中储存为气体氦3。为了开发新型资源，一家名为“月球巨人”的公司在月亮上建立了基地，从事矿石的挖掘工作。而山姆·贝尔是这个月球基地唯一一个员工，陪伴他的只有一名机器人戈蒂。在这孤独而漫长的3年里，山姆靠着憧憬其美满的地球生活撑了下来。但当合同即将期满之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一次事故中山姆发生了意外，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是被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山姆所救回。两个山姆逐渐发现这背后隐藏的秘密，他们都是克隆人，……《月球》可以说是一部低成本的科幻电影，其中绝大部分镜头只有山姆一个人。片中的山姆能不让我们想起近代被贩卖的黑奴吗？黑奴们是在近代先进武器的驱使下被贩卖到新发现的美洲大陆，在大种植园进行奴隶劳动。而山姆本质上也是奴隶，是在高科技下培养出来的克隆奴隶，生活在没有“人类”存在的月球，为人类的发展提供所必需的能源，山姆本身就会引起我们对科技的深刻反思。

首先，关于克隆人的问题。克隆，来自希腊语“klon”，是英语“clone”或“cloning”的音译，原意“嫩枝”，意思是指幼苗或嫩枝以无性繁殖或者营养繁殖的方式培养植物。与人有关的克隆技术主要有：基础研究性、治疗性和生殖性克隆。^[28]前两种已经基本上采取认可的态度，后一种即克隆人。影片主人公山姆生活在谎言和欺骗中，“月球公司”为了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剥夺克隆人山姆的基本人权，采用原版山姆的记忆让克隆山姆生活在想象中妻女期望之中，让他有一种忍受寂寞的动力。通过虚拟的通讯手段欺骗克隆人山姆让他能安心地工作。最为可恶的是，“月球公司”通过生物技术使克隆人只有3年的生命。当3年的合同到期之际，山姆就会寿命到期而悲惨地死亡，然后再激活另一个和山姆一样的克隆人，继续为“月球公司”服务，让他继续上一代山姆的生活。有关克隆人的争论，各方已经争论了很久。持支持观点的人士认为克隆技术不仅可以帮助人类优生，而且也能使不育或独身者或同性恋可育得一个与自己基因一致的后代。持反对观点的人士则主要从伦理角度担忧这种技术对伦理方面带来的冲击，如对生命神圣性的冲击、婚姻与家庭的关系、辈分称谓等问题。1997年美国国家生命伦理学委员会在调查研究后得出结论性意见认为：目前克隆一个孩子是不伦理的，因为科学没有证明这个技术此时是安全的，即使技术问题解决了，关于使用这次技术对个人和社会的负向作用，公众的观点是有分歧的。很明显，许多重要的公众和伦理学家的争论并未得到很好的解决。委员会相信，最基本的办法是去了解对克隆人各方面的反应、伦理争议和对政策反对的不同声音。伦理学家也认为：现在就完全去禁止克隆人研究没有足够的理由，应该以广泛仔细的公众辩论和观察技术的发展作为法律禁止或允许克隆人存在的基础。^[29]因此，我们相信，克隆人的出现只是个时间问题，不知道到时我们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一切。

其次，我们是否可以在维护大多数人获利的借口下，而牺牲另一部分人的利益。一般情况，我们总是提到大多数人的利益高于小部分人的利益，但是，当我们属于“小部分”人时，我们相信“小部分”中会有人提出异议。山姆作为被人类牺牲的克隆人，当明白了自己的地位时，他开始了实施逃离月球的行动，就说明了这一点。因此，我们在作出某项措施时，是否也应该考虑一下“利益受损”的那部分人的权利，给予适当的补偿，而不要在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借口下，完全剥夺小部分人的权利。

最后，科技对人的异化的问题。弗洛姆则认为“异化是一种体验方式，在这种体验方式中，个人感到自己是陌生人，或者说，个人在这种体验中变得使自己疏远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就是他个人世界的中心，就是自己行动的创造者——他只觉得自己的行动及其结果成了他的主人，他只能服从甚至崇拜它们。”^[30]《月球》中的山姆不也代表正在被异化的我们吗？我们对自己感到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渺小，我们不是被自己的精神所控制，而是被高度发达的科技所控制，被覆盖在我们头顶的媒体所控制。科技发展促使我们追求更加完善的科技产品，覆盖在地球上的资讯网络给我们提供海量的信息，但也让我们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阿凡达》（英文Avatar）意为化身，故事讲述在未来世界，人类为获取另一星球潘多拉星球的资源，启动了阿凡达计划，以人类与纳美人（潘多拉星球土著）的DNA混血，培养出身高近3米高的“阿凡达”，通过远程控制技术的方式与人进行联系，以方便在潘多拉星球生存及开采矿产。受伤的退役军人杰克进行了这种实验，并以自己的“阿凡达”与纳美人接触，通过与纳美人的接触开启了杰克心中的善良，最终走上了反对同族入侵纳美人领地的斗争，与纳美人并肩作战，最终融入纳美人的过程。

图5‐18　电影《阿凡达》海报

首先，就故事发生的地点潘多拉星球来看，潘多拉其实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人物。潘多拉是宙斯创造的第一个人类女人，主要是要报复人类。因为众神中的最后的泰坦神（巨人）普罗米修斯过分关心人类，盗取火种，帮助人类，惹恼了宙斯。宙斯首先命令火神赫淮斯托斯（Hephaestus）使用水土合成搅混，依女神的形象做出一个可爱的女人；再命令爱神阿佛洛狄忒淋上令男人疯狂的激素；女神雅典娜教女人织布，制造出五颜六色的美丽衣物，使女人看来更加鲜艳迷人；完成这一切后，宙斯让神使赫尔墨斯（Hermes）在这个女人身上放上狡猾多诈、欺骗耍赖、偷窃的个性。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终于完成了。赫尔墨斯给她取了个名字就叫潘多拉（Pandora），也就是诸神送给人类的礼物。于是宙斯就将潘多拉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伊皮米修斯，伊皮米修斯没有听从普罗米修斯的劝告，接受了潘多拉。在举行婚礼时，宙斯命令众神各将一份礼物放在一个盒子里，送给潘多拉当礼物。而众神的礼物是好是坏就不得而知了。从结婚以后，潘多拉就不断地想打开众神送的小盒子，而伊皮米修斯却要时时刻刻提防她的好奇心，因为他知道盒子里的礼物未必都是好的。等伊皮米修斯出门后，潘多拉被好奇心驱使，打开了盒子，立刻里面所有的灾难、瘟疫和祸害都飞了出来。人类从此饱受灾难、瘟疫和祸害的折磨。而智慧女神雅典娜为了挽救人类命运而悄悄放在盒子底层的美好东西“希望”还没来得及飞出盒子，慌乱的潘多拉就把盒子关上了。潘多拉星球这个名字真是意义深刻，暗含着人类在潘多拉星球上将遭遇巨大的灾难。

其次，从《阿凡达》的故事情节上看，让人觉得很熟悉，男主角原为人类贪婪扩张的帮凶，最后升华成帮助土著纳美人对付人类入侵的宇宙英雄。相同主题的故事比比皆是，导演卡梅隆自己都承认《阿凡达》和《与狼共舞》的主题如出一辙。《阿凡达》的故事其实并不是发生在未来，而是发生在人类的过去，而且故事也不是发生在潘多拉星球上，而是发生在近代地球上的新大陆和科技落后的亚非国家。同时主体发生了变化，地球移民映射了近代的欧洲殖民主义者，而纳美人则映射了殖民地的土著人，欧洲殖民者通过先进的武器对土著人进行屠杀、掠夺。影片只不过将发生的地点转移到外星球上，而且科技更加先进。影片真正的意义在于让人类反思这段痛苦的历史，批判现代科技对传统文化的戕害。同时暗示科技的发展，摧毁了人类原本善良的天性和对自然的尊重，扩大了人的贪婪和控制欲，如果继续下去科技不仅要彻底毁坏地球这个星球，早晚也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到其他依旧天然美好的星球上去。《阿凡达》歌颂的就是潘多拉星球的自然美、原始美，这正是我们地球目前所缺乏的，我们所失去的。虽然我们现在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但我们失去了最美、最珍贵的东西——传统和良知，我们都已经被西方文明所同化。因此，在《阿凡达》中看到的潘多拉星球，其实是地球的镜像，潘多拉的毁灭者固然是人类，而潘多拉社会本身，又何尝不是人类社会的影子？在今天，全球变暖、环保，已成为全球主流议题，影片不过试图唤醒人们潜意识里对“恶”的担心——担心人类自己毁灭自己。

《第九区》的故事则发生在想象中的28年前，第一次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正式接触发生了。但外星人的到来却引起了地球人的巨大恐慌，于是人类将这些外星人放置到南非的贫民窟内便于管理，这个地方就成为著名的第九区。影片中的主人公是一名政府专员，他被派去负责驱逐外星人。因为一次意外而被感染，逐渐变成了外星人。当他向政府寻求帮助时，政府却要将他当做一个实验品来研究，岳父开始诋毁他，朋友不再信任他，就连妻子也背叛了他，甚至帮助政府追捕他，最终拯救他的竟是长相丑陋的外星人，它们承诺帮助他恢复成人类，在其遭遇人类追捕时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保护他，这一帮另类的外星人明明拥有比地球科技强悍千万倍的武器，却如同难民一般蛰伏在地球上，相貌丑陋却内心善良。

对比《阿凡达》和《第九区》就会发现，两者故事一个发生在潘多拉星球上，一个发生在地球的第九区内；外星人的科技一个比地球人落后，而另一个则比地球人先进很多；一个是地球人侵入潘多拉星球，一个则是外星人到地球上避难；地球人对待外星人的态度却是一样的，就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外星人，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外星人。不管人类掌握科技的程度如何，这两部影片中科技在人类心目中所扮演的只是暴力工具的角色，人类运用科技创造出了暴力美学——影片本身和反对科技暴力——影片反映的主题。

综观2009年的这四部科幻影片，可谓是将科学主义的反思发挥得淋漓尽致，简单地概括科学主义，就是指一种倾向，一种把科学局部的知识理论视为人类全部的知识理论，把科学十分有限的研究范围视为唯一视角，把科学的相对真理视为绝对真理，并傲慢地认为科学以外的其他学问和领域都没有研究必要，把科学视为解决人类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的错误倾向。迷信科学主义的结果必然会对人类自身造成极大的伤害，我们觉得新古典主义的名画《贺拉斯三兄弟的誓言》正好能预示着科学主义的未来。画中的贺拉斯三兄弟以坚定的决心接过老贺拉斯手中的宝剑，发誓就算不能凯旋也要战死沙场。这幅画似乎洋溢着一种英雄主义的恢宏，而事实上却潜藏着英雄主义的冷漠与黯淡。

图5‐19　电影《第九区》海报

画面的背景是罗马式的拱门，拱门内的暗灰色暗示了三兄弟未来的暗淡。以身穿红衣、手持宝剑的老贺拉斯为整个画的中心，画面的左半边洋溢着英雄主义的色彩：老贺拉斯的三个儿子有力地伸出单臂，表示着他们为国迎敌的坚定决心。而画面的右半部分则是宛如希腊雕塑的妇女，与画面中央及左边所体现的高调的英雄主义不同，她们所流露的是哀伤与消沉，似乎无法接受命运的安排。然而无论是哀伤、消沉，或是眼泪都无碍于这种英雄主义的激荡。故事的本身其实是个悲剧，因为贺拉斯三兄弟要决斗的对象是伊特鲁里亚的阿尔贝城邦的居里亚斯兄弟。虽然阿尔贝城是罗马的敌人，但居里亚斯家族和贺拉斯家族却有着很深的联姻关系。贺拉斯兄弟中的一位妻子是居里亚斯兄弟的妹妹，而居里亚斯兄弟将要迎娶的未婚妻又是贺拉斯兄弟的妹妹。无论哪方获胜，女人们将要么失去丈夫，要么失去自己的兄弟，悲剧在贺拉斯和居里亚斯家族是注定的，不管结局如何，两个家族都将被悲伤所笼罩。迷信科学主义不正像是这样吗？科学主义看似充满英雄主义的恢宏，但背后却显现悲剧的结局。科学技术确实给人类带来物质的极大丰富，同时也增强了人类的英雄气概。人类自身难道就不像《贺拉斯三兄弟的誓言》的画面所表达的吗？个体失去了自我，把个性压抑到整体里去，英雄气概的背后难道不是一种无奈？有人会说，科学技术增加了生产效率，但我们要问难道劳动强度和竞争压力就没有增加吗？最近几年发生在华为公司和富士康公司的职员跳楼自杀的行为，不正是这种压力的体现吗？

图5‐20　《贺拉斯三兄弟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