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居的哺乳动物

自然界有独居的动物，如水獭、野猫、狐狸等，也有群居的哺乳动物，它们也可分为若干不同的阶级。

第一级虽常同住在一处，为数众多，但其相互间并无社会性的生活，这可以兔巢为例。多数的兔住在一起，在昏暗的环境中进食及游戏时不易受惊。但据我们所知，它们之间并不共同工作，也无哨兵。北美的场拨鼠可以说也是这样的。许许多多的个体同住在一处，是因为它们找到了适当的地方，也是因为它们繁殖得非常快。它们正在群居者的边缘，但也仅仅是到此为止。

不过，要画一根极其分明的界线是不可能的，已故的哈德逊在其《拉普拉塔的博物学家》（Naruralist in La Plata）一书中告诉我们说，潘帕斯（Pampas）高原的毛丝鼠之间有许多的“会话”，并且有着共同的游戏。它们属于啮齿兽目，有时会对它们居处邻近的谷类有许多的伤害。由于愤怒，农民们有时在毛丝鼠所居的洞口堆放了泥土，想将它们活埋在洞内。但到了晚上，一大队的毛丝鼠从另一个村子赶来，把洞口掘开，救它们的邻居们脱离危险！凡有合力工作的时候，即为群居生活的开始。

再以斯堪的纳维亚的旅鼠来为例，关于旅鼠我们在前面已说过一些，它们大群地居住在适当的地方，但它们之间并无社会性的共同生活，只有被饥饿所逼迫时，它们才合成一支大军而出发，而社会性的行为的开始即在此合力中体现。

第二级可以以鹿、羚羊、野牛为例来说明，其进步的地方在于有合力的行动。它们行动时都是全体一致的，群中的每一份子都协力来抵抗它们共同的天敌。譬如，加拿大极北的多毛而黑褐的麝牛（Musk-oxen）如果遇到狼群，便合群退到高处或一面峭壁之下，它们成为一个圆圈或半圆，小牛居在圈中，而具有可畏的长角者则列阵以待其敌。但麝牛合群地守，狼却合群地攻，我们所读过的吉卜林的《丛林奇谭》中，有关于“合群的法则”的优秀的博物学故事。一个群体中有一致的工作，而一个群之所以能围住一小群的羊或抵抗一个强大的敌人，就只是因为群中的每一个成员都能一致工作，而不各自为谋的缘故。群居的动物常常会设有哨兵，并使用警号。在许多的例子中，如驯鹿，每次有时间性地全体旅行或迁徙，从夏季所处的地方来到冬季所处的地方，或从冬季所处的地方回到夏季所处的地方，这比鼷鼠或旅鼠这样偶然大群地迁徙者又高出了一级。

第三级的群居动物可用海狸的村落来说明，这已近于蜂房的组织了，不仅是成群。因为海狸能够合力以共同经营，如建造一个堤坝或掘一条运河。它们的故事是非常有趣的，所以我不得不用更多篇幅来说明。

海狸（Beaver）为啮齿目之一，松鼠是其近亲。我们不能说它们是属于一个聪明的种族，我们猜想它们所做的可以被赞美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先天本能的结果，而不是属于后天学来的智慧。

海狸本来是英国的土著，它们工作的遗迹尚可在英国许多的地方找得到。但它们离开英国已很久，它们在欧洲时只居住在极隐僻的地方。就是在海狸极多的北美——因为美洲的海狸几乎与欧洲的相同——它们居住的地方也日渐地狭小了，它们已被驱赶到非常偏西的地方。事实是因为海狸的皮非常值钱，尽管它们很狡黠，并且有群居的习惯，却不能维持其固有的地盘。它们与松鼠的亲族关系是很有趣的，因为它们两者都已多少离开其原始的居处——干地上——而寻找到了新的家乡了。那最彻底的松鼠已成为树居的哺乳动物，而海狸则到水中去了。

海狸有厚而不渗水的皮毛，有生蹼的后足（游泳时便作为舵用），强而扁的有鳞的尾，所以是非常适于在水中生活的。错误的见解比较不容易消失，旧有的见解认为，海狸是用它的尾巴来填土筑堤的，但这是海狸不做的事情。在夏季，海狸经常到很远的地方遨游，享受丰富的食物，它那浑圆的身躯与短短的腿均不适于在陆上疾走。

海狸有许多保全生命的特质，如果不是人类重视它们长毛下面的浓密绒毛而猎取它们的缘故，它们或许还要多些呢。从前，海狸的皮是用来做礼帽的，自从用蚕丝来替代之后，海狸得以渐渐地返回它们以前所常到的地方了。美国各州大都有保护海狸的法律，设陷阱狩猎者不得多杀海狸。海狸游泳与潜水的本领、储藏小枝与碎木的习惯、夜出的习惯、很长的食单（因为它能吃许多不同的食草），都足以保全它们的生命，但尤为重要的是海狸能够互相帮助，且有极具效率的先天本能。

海狸所干的令人惊奇的事中，第一便是伐木。被弄倒的树往往直径有16英寸左右，海狸用它的凿子般的门齿在树身上横咬出两条平行的槽，然后再以一连串的啃啮，咬去两槽中的木质，接着再咬出一条平行的线，形成一条绕树的环形的槽。这样连续不断，直到树身被咬得好像葫芦的细腰，因而倒下来。有一位细心的观察者，曾目击一株直径约30英寸的白杨树被海狸所咬断。它们咬得很巧妙，树身倒下时，树顶恰好倒在一个海狸所造的小池的中间，这样它们就在它们的门前得到了丰富的食物。不过，这大概是偶然的运气，而不是智谋所致的，因为事情并不能常常如此顺利。在许多时候，树都会倒在另一边。还有所倒的树往往离海狸的居所很近。所以，向任何一边倒都没有关系的。再者，海狸们似乎会厌倦了伐木的工作而半途而废，这是本能的活动中常有的情形，如果间断，那工作便白费了。这似乎是叙述故事的人故意神话它们的说法，所以说海狸弄倒的树每次都倒向便利它们的一方面，又说海狸是有意把倒树的工作只做到一半，以便狂风把树吹折。其实即使没有这些故事，海狸们也非常令人惊奇了。它们所喜欢弄倒的树往往直径在一英尺以下，而使其倒下的目的，就在于得到许多多汁的树枝，便于取食而已。

另一方面的活动是造池与造坝。池的用处在于使其居所的四周有很深的水，到了冬天，它们可在冰下游泳，那水的深度足以保护一片开在水面下的门。而此深池不致淤塞，是因为有它们之前所筑的坝所防卫。坝由杂凑的浮木、柳枝等物所建成，并用污泥及碎石来筑固。污泥碎石是由海狸用它的前足紧托在胸前运来的，树枝与小枝是用口衔来的。很阔的溪流也有时被海狸所筑的坝隔断，不过这是例外。据说，如果在没有潮流的时候，那所筑的坝是平直的，若在有潮流的时候，则坝形是向上游凸出，但这种向上游的曲线可以说是工程上不得不这样，而不必视作海狸的智慧。在大水之后，狭溪中往往为浮木所阻塞，此时筑坝非常容易。因其材料最不容易流去的缘故，这种自然的临时的坝，是海狸建成永久的坝的基础。因为动物们是易于顺应而难于创造的。

关于海狸的坝还有明显有趣之处，譬如它们所用的树枝有些会长成有根的灌木，因此使其建筑愈益坚固，而在夏天则把它隐蔽在绿色之中。但我们觉得最有趣的一点是海狸会合力来建造堤坝，这堤坝是有利于很多海狸的居处的，而不仅有利于一处的巢穴。

海狸所造的屋共有两种，但混杂两种特点而成的屋通常是占多数的。如在科罗拉多（Colorado）等河中，两岸非常高而水面的高度是经常变动的。海狸在河底下造成一条隧道通到岸上的大穴中，这是一种。另一种海狸所造的屋是一个巢穴，建筑得很草率，以木条及泥土所成，形似圆锥，高数英尺，底宽8～10英尺，门通常开在水下。但也有两个门的，一个在地面，一个在池中。巢穴的内部为起居室和卧室，其余的部分为储藏严寒时所用的嫩枝和树枝的地方。

在有些例子中，大捆的嫩枝与树枝是藏在靠近其居所的门口的池底上，用石块压着的。如果确实如此的话，那当然含有智慧了。还有一件有趣的事——在秋天时，它们的茅舍外部会用泥土涂盖；冬天冰冻时，这便成为一堵坚固的墙，可以阻隔严寒，且更成为一座堡垒，以阻挡饿狼及其他捕食者的侵入。可惜关于海狸的巢穴的一切说法多半是空话，它们的巢穴不过是一种草率而现成的建筑物，不可与黄蜂的巢、白蝼的巢同日而语。

海狸不但合群，且好交际，不但交际，且会合作。它们建筑堤坝、开凿运河即是证明，许多的巢穴环绕一个海狸池或者成为一个海狸村。海狸村成立之后，其附近的树木必定会年复一年的减少，近池的树先被使用，接着便用较远处的树，正如渔港的渔船必须渐行渐远。海狸搬运树枝是衔在口中，两头触出着，在它游泳时那是绝不费力的。但在经过丛林中矮树间时，却非常费力。当然它们会造路。但它们能造比路更好的东西，即是运河，最好的运河是非常奇异的，长达数百英尺。它们会在蛇形河道的两个曲折间建造一条捷径，它们会穿过一个小岛。我们如果把穿过小岛的事想一想，便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件奇异的工作。造长运河并非一只海狸的力量所能成功的，必须群力合作。再者，按照阿盖尔公爵（Duke of Argyll）拍摄的照片显示，如果我们能明白那工作的情形，就知道这种合作的工作，若非工作完成水道可以畅流，是不算成功的，它们的工作似乎是朝向这一个目的的，虽然很模糊。同时，我们都知道在河旁的低矮丛林中常有通路，大雨时便成为一种天然的运河。大概这种通道很自然地变为水池，而海狸们便是借此加以改良的，因为我们已提过动物们是易于顺应而难于创造的。

海狸们是一对一对地同住着，严守一夫一妻制的。青年时代很长，家庭关系似乎很快乐。海狸村繁殖过度时，便另寻觅新地方。据说，开辟新村工作是由海狸的祖父母们，年长而胆大者执行的，但我们不能轻易相信这种说法。

我们并不认为海狸是一种聪明的哺乳动物，可与狐狸、白鼬、马或大象相比拟。但它们有合作的特性，与同类协作的能力，这是它们最大的天赋。经过了相当长的岁月，它们有试验的冲动和暗示的机智，如果试验的结果良好，它们便维持下去而不丢失。我们并不确定说任何海狸有都建造堤坝维护集体利益的观念，我们的意思是，在起了造坝的念头时——顺应已经泛滥的河水——海狸试验它们的想法，如果结果良好，它便多少维持下去，便成为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