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楼长联的美学价值

3　大观楼长联的美学价值

对孙髯翁所作大观楼长联的美学价值做出高度评价的当属毛泽东，他指出了长联最突出的美学价值是：“从古未有，别创一格！”这说明长联的内容与形式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作者大胆吸收了古典诗、词、曲、赋、骈、联的优点，将题署、叙事、写景、抒情、议论融为一体；驰骋神思，纵论古今，横抚四海，超越时空；语言洗练，布局精妙，对称整齐，音节铿锵，开创了“从古未有”的长联新巨制。上联横向联想，写登楼远眺，极目滇池周围的美丽景观，从空间大处着笔，即景抒情，情景交融。把滇池和昆明的壮美、优美写得淋漓尽致，给人以流连万象的美感。登上大观楼，与作者有共同的感觉：茫茫无际的滇池及其四周美不胜收，云锦般的浩瀚烟波奔来眼底，胸襟为之开阔，心境为之怡悦，眼界为之拓宽，于是披衣敞巾，这些潇洒的风物给人以一饱眼福之美。作者对祖国壮丽江山和乡土自然美的深切感受与浓郁而形象的描写，跟当时一般的士大夫文人为清王朝歌功颂德而自鸣得意的消极诗文大相径庭。读来令人觉得具有“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之美，以水比德，以山喻德。

下联纵向联想，由追古思今而预见清王朝逃不脱腐朽灭亡的必然规律。诗人吊古抒怀，充满了忧患意识，寄托着不胜感慨之情。作者从极目江山之美而联想到“数千年”帝王将相自以为不朽帝业之“往事”，笔锋一转，把穷兵黩武，动费万计而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了灾难深重的“滚滚英雄”们视若过眼烟云。作者侧重从历代帝王炫耀武功方面展开纵向神思的翅膀，明的方面历数了汉、唐、宋、元等封建王朝的“伟烈丰功”；暗的方面也写得很美，“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几句体现出了一种苍凉的意境美。对“数千年”的整个封建社会的历代统治者给予无情的谴责，彻底的否定，从而使长联的美学价值升华到“笔外功夫，言外有意”的境界！“笔外功夫”贵在虚实相生、化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言外有意”贵在联想、思与境谐、神与物游。封建帝王们以“移山心力”来画栋雕梁、立柱刻碑，并骈矜于“伟烈丰功”之不朽，但由于贪得无厌、腐败无能，到头来只不过像朝云暮雨一样，很快就消逝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他们所“赢得”的，就是一派萧条的“两行秋雁”，凄清的“一枕清霜”。孙髯翁反封建的叛逆精神和忧国忧民的思想意识与积极的浪漫主义的形式在长联中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语言美。词语变换、修辞运用的语言美，更能表现出深远的思想意境美。全联的句子雅俗互见，像“奔来”、“看”、“想”、“趁”、“更”、“何妨”、“梳裹就”、“点缀些”、“莫辜负”、“费尽”、“卷不及”、“都付与”、“只赢得”等都是一些口头语，在这里却用得准确有力，在词曲调子上又是很和谐的衬托。孙髯翁描写滇池四周的山峦，却不直接道出名字，而是用山名由来的神话故事，用一个“看”字，便引出了“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优美形象的排比句，不仅使人们看到了四座大山的实景，还引起了人们对云南古代神话传说的回味。用一个“趁”字，提醒人们欣赏“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既确切形象地描写景物，又把静物赋予了灵性，拟人化了。用一个“更”字，提示人们更进一层地欣赏“艹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另一幅画面，写出了有物，有形，有色，有声的风景画，引导人们“莫辜负”大观楼“四围稻香，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的四季景物。下联又用一个“想”字引起描述了“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的史实，而且还写出了滚滚英雄们在历史上活动的场面。滚滚英雄“尽珠帘画栋”地盛极一时，却“卷不及暮雨朝云”地短暂更替，“便”是留下的“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最后“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既描写了史实兴替，又评论了滚滚英雄们冷落凄凉的下场，最后却又构成了秋冬夕阳的画面。联中用词独到精辟，无法多加一个词，也无法减少一个词，通俗的口语与华丽的辞藻相结合，却没有给人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优美和谐，富有含蓄力量。

节奏美。节奏美主要表现在节奏的平均，字数、行数的固定上。孙髯翁的大观楼长联在音节的调配上是十分考究的，不论从上下联、句群、句段还是节奏点都是十分和谐优美的，上联基本上是平起仄落，“滇池”是平声，杨柳的“柳”是字眼，是仄声。下联是仄起平收，“往事”是仄声，“清霜”是平声。上下联内部又有自己的平仄对仗，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构成了它的节奏美。除此之外，上联和下联的大多数语句也是相对仗的。如，上联最末四句“四围稻香，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与下联的后四句“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读起来分别是“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与“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平仄，平仄平平”，大部分都符合一个节奏内两个字平仄相同，两个节奏即四个字两两之间平仄相反的律句要求。再看，上联“东、西、南、北”方位词，下联用“汉、唐、宋、元”朝代名称相对；上联用“四、万、九、三”，下联用“几、半、两、一”来对。不仅有明对，还有暗对，上联末尾“四、万、九、三”一组排偶句中隐含着“冬、秋、夏、春”，下联“几、半、两、一”一组排偶句中隐含着“昏、夜、曙、晨”来对，读起来抑扬有致，起伏回环，极富声韵之美。长联在用典故方面也是相对应的，如，上联“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四句，暗含有“金马隐现”、“双凤翔舞”、“碧鸡啼鸣”等神话传说；下联“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四句，隐括了《汉书》、《新唐书》、《元史》等历史典籍。全联不仅在内容、词语上横向成对仗，纵向也各自成对仗，不仅上下两联外部成对仗，内部也成对仗，这在楹联语言创作中是很少见的。长联在音节上一言、两言、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等几种句式相间运用，构成了长长短短、断断续续、忽急忽缓的音乐节奏，加上有变化却又有规律的平仄调配，增强了它的节奏之美。挟眼前的景物与历史风云铺成一幅壮美的画卷，文辞激扬，如栏外涛声，从远而近，不绝于耳。

技巧美。技巧美是对联美学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方面，大观楼长联中不仅融入了叙述、抒情、议论等多种表现手法，修辞技巧也很多，如上文提到的夸张、借代、比拟、排比等，成为后世临摹的典范。

形式美。但凡名亭高楼上悬挂的对联都是颜筋柳骨等大书法家所书。大观楼长联最初就是由与孙髯翁同时代的昆明书法家陆树堂行书刊刻的，重修后由清末著名书法家赵藩楷书。如果一副内容上乘的对联被写成了没有多少美感的字，其艺术性可能没有几个人再去欣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