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建的发现模式

拉卡托斯的《科学研究纲领的方法论》及其精致的证伪主义广为人知，但他的社会建构主义数学哲学，特别是他的数学发现的模式（堪称社会建构主义的认识论模式）则鲜为人知。

从思想根源看，拉卡托斯不仅深受波普主义的影响，而且还受到黑格尔的辩证法的深刻影响。^〔322〕

黑格尔对拉卡托斯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如下三个方面^〔323〕：

第一，黑格尔的证伪主义：黑格尔的证伪主义深刻地影响了拉卡托斯。因为黑格尔的思想激烈地破坏了非证伪主义的追随者，此外，黑格尔还为知识的创造性研究提供了有力的开端。

第二，黑格尔的辩证法对拉卡托斯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黑格尔的辩证法三段论是一个循环过程：正题（the thesis）必然要产生它的反题（the antithesis）；两者都归结为一个更具有包容性的合题（the synthesis），从而完成一个循环。拉卡托斯正是把他的LMD建立在黑格尔的辩证法的基础之上。

第三，黑格尔的历史主义使拉卡托斯认识到，数学哲学没有对数学历史的深刻而本质性的思考就是空洞的。

拉卡托斯的数学认识论就是将黑格尔的辩证法同波普的证伪主义结合起来，从而形成了所谓的数学发现的逻辑（LMD）或称“数学发现的自动辩证法”（the autonomous dialectic of discovery）。这是一个循环过程^〔324〕：

1.原始的猜测

2.证据（粗略的实验或论证，将原始假设变成下一个层次的假设）

3.大量反例的出现（针对原始假设）

4.证据对假设的重新检验：由于全局性的反例变成了局部的反例，下一层次的假设被发现是有问题的。这个有问题的下一层次的假设既可以被掩盖起来，也可以被处理掉。但现在这个有问题的下一层次假设经过验证后提升为原始假设。这个被改进的假设就成为取代原来的原始假设的新的原始假设。

在这个循环过程中，认识者之间的反驳或争论以及在更高层次上的综合成为社会建构主义认识论的核心范畴。“社会建构主义主张，所有明确客观的传统上定义的数学‘知识’是依赖于起源并根置于人类对话的语言方式和符号表达的。特别地，根据拉卡托斯的数学发现逻辑（LMD），客观数学知识辩护的社会对话过程成为社会建构主义者数学哲学的中心。”^〔325〕

表8-1　扩展的数学发现的辩证形式^〔326〕

我们以为，拉卡托斯的这个数学发现的逻辑充分地体现了社会建构主义认识论的基本精神。在这个正题—反题—合题的循环中，如果说正题代表着一个肯定性命题的提出，那么反题则代表着对肯定性命题的否定或批判，而合题则代表着对肯定性命题和否定性命题的综合或超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对话、批判、协商、共识等社会建构主义范畴在认识论中的作用。

当然，在这些范畴工具中，有人认为共识具有重要意义，但也有人认为争论的作用更大。“共识在科学认识决策中并不具有超越的认识地位。在科学认识的决策中，争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共识不过是争论的一种特殊状态（争议方为零）……社会经验主义的科学目的就是批判以共识为参照的认知体制。”^〔327〕“总之，社会建构主义主张，……客观数学知识，就在于它可以公开地接受审查并在社会上获得承认。有效的数学知识大体上是在知识（公开的证据）的公开辩论的基础上得到承认的知识，是通过对话过程幸存下来的或者根据公开审查和批判重新表达的知识。”^〔328〕

社会建构主义的认识模式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真理不是在个人头脑里被发现的，而是诞生在寻求真理的人们之间，在他们的对话的相互作用的过程中。”^〔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