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行逆施的法西斯统治,激起了广大人民的强烈愤懑和反抗,青年学生发出的“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反抗呼声,反证了中国人民几十年来就是在饥饿、内战和迫害的状态下生存的。
歌剧《白毛女》中,杨白劳躲债到大年三十晚上才回家,从这场戏中可以看出人们心中祈盼安定、富裕的愿望:
杨 等一等,喜儿,你看这是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
喜 (惊喜地抢过来)什么,爹?
杨 (唱)卖豆腐赚下几个钱,集上称回了两斤面,
怕叫东家看见了,揣在怀里四五天。
喜 (唱)卖豆腐赚下了几个钱,爹爹称回来两斤面,
带回家来包饺子,欢欢喜喜过个年!
(白)爹,我去喊王大婶过来包饺子。
杨 (止喜)再等一会儿,喜儿,你看这又是什么?
喜什么,爹?
杨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包了很多层,一层一层剥开,原来是红头绳,边剥边唱)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爹爹钱少不能买,
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喜儿跪在杨膝前,杨白老给她扎头绳。)
喜 (唱)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
扯回来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
哎!扎呀扎起来。(起立)
杨 哈哈,喜儿,转过来叫爹看看。(喜转身)好,一会儿叫你大春哥和王大婶子也过来看看。(喜儿羞涩又撒娇地一扭身)唔,爹还请了两张门神来,把它贴上吧。
(取门神)
喜 门神!(二人贴门神)
(唱)门神门神骑红马,
杨 (唱)贴在天上守住家;
喜 (唱)门神门神扛大刀,
杨 (唱)大鬼小鬼进不来,
(二人合)哎,进呀进不来!
杨 (白)唔,叫大鬼小鬼进不来。
喜 叫那要帐的穆仁智也进不来!
杨 好孩子,叫咱们过个平安年。(两人关门)
这场戏反映了人们心中可怜的三点愿望:能有二斤白面,包顿饺子过个年;能给姑娘买二尺红头绳,在过年时能打扮一下;希望门神能阻止穆仁智之类的大鬼小鬼们。
如果说这是艺术作品的表现,那么,当年苏区为开展文化教育而编写的识字课本就用一种朴素的语言道出了人民朴素的愿望:《工农兵三字经》写道:
天地间,人最灵,创造者,工农民。
工人们,劳不停,苦做工,晨到昏。
农人苦,写不清,租税重,难生存。
入共党,组红军,阶级敌,一扫清。
世界上,一样人,大同现,享安宁。
《初级课本》第三十六课《觉悟》写道:
富人少,穷人多,及早觉悟学苏俄,
苏俄穷人解放了,丰衣足食无折磨。[5]
“大同现,享安宁”,“丰衣足食无折磨”,这个人类社会形成之初就成为人们生活的基本目标,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在中国人民的心中呼号着。在那个年代,人类生活的基本要求成了人们心中的最高理想,它深深地烙印在中国人民的心中,在战乱和赤贫中滋生的民众心理渴求,成为一种民族的心理沉淀。
这种“丰衣足食无折磨”的憧憬和梦想,潘鹤用雕塑《艰苦岁月》作了形象的展示:
在战斗的间隙,老红军战士吹起了竹笛,小战士依偎在他膝前,一副神往的神态。战士的衣服近乎褴褛,老战士的胡须也没有修理,两个人都是赤脚,可以看出当时物质条件的极端艰苦。老战士用竹笛这个最简单的便于随身携带的民族乐器吹奏着“丰衣足食无折磨”的理想天地,这是他之所以投身革命战争的缘由,是他深埋心中几十年的热望。小战士长枪依肩,随时准备投入战斗,随时准备为“丰衣足食无折磨”的理想而献身。一老一少的人物选择,表明了人们世世代代的一种追求。
这是艺术家的理解和表现,而劳苦大众则用自己的语言表述为“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句民谚曾一度被用来嘲笑农民的短视,岂不知这是千百年来中国农民心中的一种理想,而这种理想几乎就从来没有实现过。
至于审美的愿望,当然就更得往后靠了。在抗战时期,毛泽东曾经说过:“我们的工作首先是战争,其次是生产,其次是文化。”[6]
战争破坏了安宁的环境,人们没有这种心境。从物质上讲,人们找不到花花绿绿的布块,甚至连找一张红纸也十分困难。民间流传的窗花剪纸,布老虎枕头及幼儿穿的虎头鞋等等都见不到了。古元回忆他在延安县川口区念庄乡担任乡政府文书的工作情况时说,那时候,他利用图画教农民识字,每天挨家送一些识字图片。那些图片也不过是在粗糙的草纸上印些黑白的图形。可是农民心底里爱美的天性被这小小的图片激发出来,他们把这种图片贴在墙上,一面识字,一面欣赏图画,家家户户都贴了一大片。小小的识字图片,曾经给人们带来了多大的审美愉悦。
战乱破坏了人们正常的生活秩序,也摧残了文化艺术的正常发展,人们的审美要求降到了最低点,审美的愿望被人们压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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