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聖人執左契，不責於人。

是以聖人執左契，不責於人。

嚴可均曰：御《注》作“而不責於民”，河上、王弼有“而”字。

高亨曰：古者契券以右爲尊，《禮記·曲禮》：“獻粟者執右契。”鄭注：“契，券要也，右爲尊。”《商子·定分篇》：“以左券予吏之問法令者，主法令之吏，謹臧其右券木柙。以室藏之。”《戰國策·韓策》：“操右契而爲公責德於秦魏之王。”《史記·田完世家》曰：“公常執左券以責於秦、韓。”《正義》曰：“左券，下；右券，上也。”^〔28〕並其證也。聖人所執之契，必是尊者，然則此文，“左契”當作“右契”。今譣本書三十一章曰：“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殆老子時原以左契爲貴歟？執上契可以責於人，乃聖人之德厚也。

蔣錫昌曰：《史記·平原君虞鄉列傳》：“且虞鄉操其兩權，事成，操右券以責。”言虞鄉操右券交平原君，自執左券，以備索報也。“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言聖人執人所交左契而不索其報也。如此，則怨且無由生，復何和之有乎！

張松如曰：左契右契，似無分尊卑……。刻木爲契，剖爲左右，以便分執，至日後再相合以爲符信。左契爲負債人所立，交債權人收執；右契爲債權人所立，交負債人收執。

高明曰：歷代注此文者均甚牽強，愚以爲“執左契”之“左”字，恐有訛誤。帛書甲本作“執右契”，乙本作“執左契”，顯然是從兩種不同的傳本抄録的，其中必有一誤。……從三方面分析：一、甲本時代比乙本早，……甲本來源更爲古老，可能保存了更爲原始的古句。二、甲本“執右契”雖爲孤例，但執右責左同古契制以右爲尊相合。乙本“執左契”雖與世傳本相同，但執左責右與古契制抵牾。三、從經義考證，甲本“是以聖人執右契，而不以責於人”，乃謂聖人執右契應責而不責，施而不求報。正與《老子》所講“生而弗有，長而弗宰”之玄德思想一致。

案：此文左契右契之事，意見紛紜，由來已久。高謂古時尚右，此文“左契”當作“右契”；今《老子》作“左契”者，蓋《老子》作成之時代以左爲貴，三十一章“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即其證。蔣以爲此文以作“左契”爲是，聖人既存右契，復執所當交與對方之左契，示不貴索於對方也。竊謂蔣説恐不是，蓋聖人既操右契，復又操左契，兩契皆在手中，則與對方毫無立契之關係；老子此言，豈非空語乎！據此以觀之，“左”字若非誤字，則“左契”當爲聖人與人立契所當存執之契約，視所與立契者所存執之“右契”尊貴無疑，然則，誠如高之考訂，古皆以右爲尊，證諸《禮記》、《國策》及《史記》等，“右爲尊”爲不移之説。聖人所執者當是契約尊貴之一邊，而此文偏又作“左契”，故高不得不謂“老子時原以左契爲貴”矣。

今考《左傳》桓公八年曰：“楚人尚左。”楚人以左爲貴，老子乃楚國之人，故此文固必云“聖人執左契”矣。蓋“左契”乃契約尊貴之一邊，與中原以“右契”爲尊貴者相反耳。三十一章曰：“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又曰：“吉事尚左，凶事尚右。”皆楚人尚左之明證。高未審楚俗與中原不同，故欲改此文爲“右契”也。帛書乙本“左”字同，甲本作“右”，蓋甲本之鈔者未明楚人習俗，乃改“左”爲“右”，以就中原習俗也。帛書二本“不責於人”並作“而不以責於人”，“而”字河上本及王弼本猶存，“以”字則僅見於嚴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