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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难第十二

时间:2022-08-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说难第十二凡说〔1〕之难:非吾知〔2〕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3〕而能尽〔4〕之难也。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说话直截了当,就被认为是不聪明而且笨拙;谈话琐碎详尽,就被认为是啰嗦冗长。这些进说的困难,是不能不知道的。

说难第十二

凡说〔1〕之难:非吾知〔2〕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3〕而能尽〔4〕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5〕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6〕下节〔7〕而遇〔8〕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9〕为厚利而显〔10〕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注释】

〔1〕说(shuì):进言,劝谏。〔2〕知:同“智”,才智。〔3〕横失:纵横驰骋而无所顾忌。失,通“佚”,放肆之意。〔4〕尽:尽意,充分表达。〔5〕当(dāng):适应,迎合。〔6〕见:被认为。下同。〔7〕下节:志节凡下。〔8〕遇:待遇。〔9〕阴:暗地里。〔10〕显:表面上。

【译文】

大凡进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的才智不足以劝说君主,也不是难在我的口才不足以阐明我的主张,也不是难在我不敢毫无顾忌地把看法全部表达出来。大凡进说的困难:在于了解进说对象的心理,以便用我的说法打动他。进说的对象想要追求美好的名声,进说者却用厚利去说服他,就会被当作节操低下的人,得到卑贱的待遇,必然要受到抛弃和疏远了。进说的对象想要追求厚利,进说者却用美好的名声去说服他,就会被认为没有心计而又脱离实际,必定不会被接受和录用。进说的对象暗地追求厚利而表面上求美名的,进说者用美名向他进说,他就会表面上录用而实际上疏远进说者;用厚利向他进说,他就会暗地采纳进说者的主张而表面疏远进说者。这是不能不明察的。

夫事以密〔1〕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2〕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3〕,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4〕异事〔5〕而当〔6〕,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7〕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8〕;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9〕有过端〔10〕,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11〕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12〕知焉,如此者身危。强〔13〕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14〕,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15〕矣;与之论细人〔16〕,则以为卖重〔17〕。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18〕也,径省〔19〕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20〕博辩,则以为多而交〔21〕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22〕,则曰草野而倨侮〔23〕。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注释】

〔1〕密:机密。〔2〕彼:代指君主。〔3〕他故:即他事。〔4〕规:规划,筹划。〔5〕异事:不寻常的事情。〔6〕当:合意,适宜。〔7〕周泽未渥(wò):指君主的宠信不深厚。周,亲密;泽,恩泽;渥,深厚。〔8〕德忘:进言者的功劳被遗忘。〔9〕贵人:这里特指君主。〔10〕过端:过错。〔11〕挑:挑明,揭露。〔12〕与:参与。〔13〕强:勉强。〔14〕已:停下。〔15〕间己:挑拨君臣关系。〔16〕细人:小人,君王的左右近臣。〔17〕卖重:卖弄权势,炫耀自己的身价。〔18〕尝己:试探自己。〔19〕径直:简捷,直截了当。〔20〕米盐:犹鸡毛蒜皮,琐屑之事。〔21〕交:疑为“驳”字之误,驳杂,交杂。〔22〕广肆:不拘束,放言无忌。〔23〕倨侮:粗野而傲慢。

【译文】

事情因保密而成功,谈话因泄密而失败。未必是进说者本人泄露了机密,而是谈话中触及到君主心中隐匿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表面上做这件事,心里却想借此办成别的事,进说者不但知道君主所做的事,而且知道他要这样做的意图,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筹划一件不平常的事情并且符合君主心意,聪明人从外部迹象上把这事猜测出来,事情泄露出来,君主一定认为是进说者泄露的,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的恩泽不深厚,进说者的谈论却尽其所知,如果主张得以实行并获得成功,功德就会被君主忘记;主张不能实行而且遭到失败,就会被君主怀疑,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过错,进说者倡言礼义来挑他的毛病,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君主有时计谋得当而想自以为功,进说者同样知道此计,如此就会身遭危险。勉强君主去做他不能做的事,强迫君主停止他不愿意停止的事,如此就会身遭危险。进说者如果和君主议论大臣,就被认为是想离间君臣关系;和君主谈论近侍小臣,就被认为是想卖弄身价。谈论君主喜爱的人,就被认为是借此拉关系;谈论君主憎恶的人,就被认为是在试探君主。说话直截了当,就被认为是不聪明而且笨拙;谈话琐碎详尽,就被认为是啰嗦冗长。简略地陈述意见,就被认为是怯懦而不敢尽言;谋事空泛放任,就被认为是粗野而不懂礼貌。这些进说的困难,是不能不知道的。

凡说之务〔1〕,在知饰所说之所矜〔2〕而灭〔3〕其所耻〔4〕。彼有私急〔5〕也,必以公义示而强〔6〕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7〕,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8〕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9〕其恶,而多〔10〕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11〕,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12〕相存之言〔13〕,则必以美名明〔14〕之,而微见〔15〕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16〕与同行者〔17〕,规异事与同计〔18〕者。有与同污〔19〕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20〕其力,则毋以其难概〔21〕之也;自勇其断,则无以其谪〔22〕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23〕之。大意无所拂悟〔24〕,辞言无所系縻〔25〕,然后极骋〔26〕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27〕也。伊尹为宰〔28〕,百里奚为虏〔29〕,皆所以干〔30〕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31〕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32〕之所耻也。夫旷日离〔33〕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34〕,则明割〔35〕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36〕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注释】

〔1〕务:要务,要领。〔2〕矜:夸耀。〔3〕灭:掩盖。〔4〕耻:愧疚。〔5〕私急:指君主的私欲。〔6〕强:劝勉,鼓励。〔7〕已:抑制,停止。〔8〕少:抱怨。〔9〕见:同“现”。〔10〕多:以……为多,称道。〔11〕地:事理的依据。〔12〕内:同“纳”。〔13〕相存之言:有益的、建设性的建议。〔14〕明:说明,表明。〔15〕微见:暗示。〔16〕异人:他人。〔17〕同行者:与君主有相同行为的人。〔18〕同计:同样的规划。〔19〕同污:与君主有一样的秽行和败迹。〔20〕自多:自夸,炫耀。〔21〕概:古代量米的器具,这里作动词,平抑,不使过量。〔22〕谪(zhé):过失,指错误的判断。〔23〕穷:通“窘”。〔24〕拂悟:违逆。悟,通“忤”。〔25〕系縻:又作“击摩”,犹抵触,排斥。〔26〕极骋:尽情地施展。〔27〕尽辞:畅所欲言。〔28〕宰:厨师。〔29〕虏:奴隶。〔30〕干:求。〔31〕污:自污身份。〔32〕能仕:有才能之士。仕,通“士”。〔33〕离:经。一本作“弥”。〔34〕罪:作动词,治罪,怪罪。〔35〕割:剖析,分析。〔36〕饰:通“饬”,整饬。

【译文】

大凡进说的要领,在于懂得粉饰进说对象自夸之事而掩盖他所自耻之事。君主有私欲,进说者一定要指明这合乎公义而鼓励他去做。君主有卑下的念头又不能克制,进说者就应把它粉饰成美好的追求而抱怨他不去干。君主有过高的企求,而实际上又是不能达到的,进说者就要为他举出此事的缺点并揭示它会带来的危害,进而称赞他不去做。君主想自夸智能,进说者就替他举出同类中的其他事情,多给他提供根据,使他从进说者那里借用说法,而进说者却假装不知道,这样来帮助他自夸才智。进说者想向君主进献与人相安的话,就必须用好的名义阐明它,并暗示它合乎君主私利。进说者想要陈述有危害的事,就应该明言此事会遭到毁谤,并暗示它对君主也有害处。进说者有意称赞另一个与君主行为相同的人,就等于间接地称赞了君主;有意规划另一件与君主考虑相同的事,就等于间接地帮助了君主。有与君主有一样秽行和败迹的,进说者就必须对它大加粉饰,说它没有害处;有和君主遭受了同样挫折的,进说者就必须对它明言掩饰,说他没有过失。君主自夸力量强大时,就不要用他为难的事去压抑他;君主自以为决断勇敢时,就不要用他的过失去激怒他;君主自以为计谋高明时,就不要用他的败绩去困窘他。进说的主旨没有什么违逆,言辞没有什么抵触,这样之后就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智慧和辩才了。由此可以得到的是,君主亲近不疑,而进说者又能畅所欲言。伊尹做过厨师,百里奚做过奴隶,都是为了求得君主的重用。这两个人都是圣人,但还是不得不通过做低贱的事来求得进用,他们的卑下一至于此!假如把我的话看成像厨师和奴隶一样卑贱的人所讲的话,而拿来振衰救弊,智能之士就不感到是耻辱了。经过很长的时间,君主的恩泽已经深厚了,进说者深入谋划不再被怀疑,据理力争不再会获罪,就可以明确剖析利害得失来帮助君主成就功业,直截了当地指明是非来端正君主的言行,能这样相互对待,就是进说成功了。

昔者郑武公〔1〕欲伐胡〔2〕,故先以其女妻〔3〕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4〕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5〕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6〕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7〕知则难也。故绕朝〔8〕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注释】

〔1〕郑武公:春秋初期郑国国君。〔2〕胡:诸侯国名,属东夷后裔。〔3〕妻:作动词,嫁给。〔4〕兄弟:先秦时嫁娶之间曰兄弟。〔5〕亡:丢失。〔6〕厚:重。〔7〕处:处理。〔8〕绕朝:春秋时秦国大夫。晋大夫士会逃亡在秦,晋人用计诱使其归国,绕朝劝秦康公不要把士会遣送回国,秦伯不听,士会遂归晋。士会畏惧绕朝的才能,反诬绕朝是他的同伙,康公中了反间计,杀了绕朝。

【译文】

从前郑武公想讨伐胡国,故意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君主来使他心情愉快。然后问群臣:“我想用兵,哪个国家可以讨伐?”大夫关其思回答说:“胡国可以讨伐。”武公听了勃然大怒,杀了他,说:“胡国是兄弟国家,你说讨伐它,是何道理?”胡国君主听说了,认为郑国和自己友好,于是不再防备郑国。郑国偷袭了胡国,攻占了它。宋国有个富人,他家的院墙被大雨淋塌了,他儿子说:“不修的话,必将有盗贼来偷。”邻居的老人也这么说。到了晚上,果然有大量财物被窃。富人认为自己的儿子很聪明,却对邻居老人起了疑心。关其思和这位老人的话都是恰当的,而重则被杀,轻则被怀疑。那么,不是了解事情的情况有困难,而是处理所了解的事情很困难。因此,绕朝的话本是对的,但他在晋国被看成圣人,在秦国却遭杀害,这是不可不注意的。

昔者弥子瑕〔1〕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刖〔2〕。弥子瑕母病,人间〔3〕往夜告弥子,弥子矫〔4〕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5〕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6〕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注释】

〔1〕弥子瑕:卫灵公宠幸的臣子。〔2〕刖(yuè):断足之刑。〔3〕间(jiān):小路。〔4〕矫:假托君命。〔5〕啖(dàn):给……吃。〔6〕当:适当,合意。

【译文】

从前弥子瑕曾受到卫国国君的宠信。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车子的,论罪要处以刖刑。弥子瑕母亲病了,有人抄小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假托君命驾驭君车而出。卫君听说后,却对他大加赞赏说:“真孝顺啊!为了母亲的缘故,忘了自己会犯刖罪。”另一天,他和卫君在果园游玩,吃桃子觉得很甜,舍不得吃完,就把剩下的半个给卫君吃。卫君说:“多么爱我啊!不顾自己口味来给我吃。”等到弥子瑕色衰失宠时,得罪了卫君,卫君说:“这人本来就曾假托君命私自驾驭我的车子,又曾经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吃。”所以,虽然弥子瑕的行为和当初并没两样,但先前称贤、后来获罪的原因,是卫君的爱憎有了变化。所以被君主宠爱时,才智就显得恰到好处而更受亲近;被君主憎恶时,才智就显得不恰当,遭到谴责而更被疏远。所以谏说谈论的人不可不察看君主的爱憎,然后方可进言啊。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1〕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2〕,若人有婴〔3〕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4〕矣。

【注释】

〔1〕狎:戏弄。〔2〕径尺:直径约一尺。〔3〕婴:通“撄”,触犯。〔4〕几:庶几,差不多。

【译文】

龙作为一种动物,驯服时可以戏弄着骑它;但它的喉下有一尺来长的逆鳞,假使有人触动它的话,就一定会受到伤害。君主也有逆鳞,进说者能不触动君主的逆鳞,就称得上是善于进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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