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生命是什么意思

◎文/钱　逊

《论语》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里面讲到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成仁取义”——“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一个志士仁人不能为了活命而损害人道，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你对人的追求，成全人的事业。孟子的“舍生取义”讲得更明白，孟子先用“鱼和熊掌”这个我们熟知的比喻，来说明物质生命和精神生命的关系。

我们现在经常讲“生命是最宝贵的”，但孟子接着讲“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也就是说有比生命更高、更宝贵的。那么更高、更宝贵的是什么?就是义，就是精神的生命。因此你可以“杀身以成仁”或者“舍生取义”。“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死，我是不愿意的，“所恶有甚于死者”，也有比死我更不愿意接受的东西，这也是从死的方面来说，生死问题不是一个最高的问题，最高的问题还在于精神生命之“义”，你能不能坚守。就是儒家所讲的“治于道”——人生追求最高的境界，就是生死问题上你把道义作为抉择的唯一标准。

《论语》里面还有一句话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意即没有常胜的将军，一个普通人的志向，也是任何力量、任何人不能改变的。反过来说如果你立下了志向，你就要坚持，不放弃。中国人的这种气质，这就是把精神生命放在第一位的最高表现。一切我都可以放弃，唯独我的志向、我的精神理想不能放弃。理想高尚，你才能够有一个有意义的生命；如果根本没有这样的一种理想，没有这样的志向，只是追求物质生活，只是想吃好、玩好、享受好，当官、发财，这就是行尸走肉，是近于禽兽的作为。

孟子还有一句话家喻户晓，大家都背得下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其实想一想，我们每个人所能够经受到的考验无非是这几个方面:富贵的一种引诱，贫贱的一种煎熬，暴力的生死威胁。那么在这些考验面前，你都要坚定你的意志不动摇，所谓“匹夫不可夺志”，你才是大丈夫。这就是中国人所提倡的精神，也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重要的精神。

所以说，孟子所讲的“浩然之气”，是我们民族精神最核心的内容，中国人就是靠这样的精神，千百年延续下来了。

我父亲钱穆讲过，“一部四千年的中国史，正是一部浩气常存，正气磅礴的历史，不断有正气人物、正气故事，故使中国屡仆屡起，屹然常在”。中国人为了这样的一种追求不惜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管你富贵也好、贫贱也好、杀头也好，都毫不动摇。这样的“浩然之气”支撑了我们民族的发展。我们现在讲我们的民族精神以爱国主义为核心，那么爱国主义的基础在哪里?爱国主义的基础就在“以天下为己任”，就在“仁以为己任，修己以安百姓”，不是为了个人，要为了国家，把国家的兴亡、民族的兴亡放在第一位。

讲到我们的民族精神，大家非常熟悉这样一些历史名言:“君子义为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它所体现的精神，也就是《论语》里面最基本的东西。还有我们国家领导人经常提到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是一种文学的语言，其实意思是一样的，其中有我们的民族精神，这样的民族精神贯穿了我们几千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