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众文化批判理论建构的方法论前提

在建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方法论前提上，我们首先是要确立一种批判的精神。自20世纪90年代起，中国对大众文化的态度从主要地照搬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对新兴的大众文化现象加以大力批判，发展为主要研究后现代、文化研究学派的大众文化合法化理论，更多地强调大众文化的历史必然性和进步性。因而目前的情况是，对大众文化的批判精神处于明显缺失的状态。^[19]尽管早期直接拿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来裁剪中国的大众文化是不恰当的，但当时的文化批评在面对当下问题时表现出的问题意识和高贵的批判精神却是非常难得。90年代中后期，随着李泽厚等学者提出要“正视大众文化在当前的积极性、正面性功能”，海外学者徐贲呼吁大众文化研究应“走出阿多尔诺模式”，文化批评界对大众文化的批判渐趋衰弱。渐渐地，大众文化开始被看作当代中国的一种进步的文化现象，具有推进政治与文化的民主化进程的积极历史意义。这种看法对于人们辩证地认识当代中国大众文化具有进步意义，但它同时也带来了不容低估的负面影响，这就是对大众文化的批判精神的减弱。因为，既然大众文化是一种进步的历史潮流，那么批判大众文化看起来就成了一种不符合历史客观规律的固执做法。正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文化批评收敛了自己的批判锋芒。而现实情况是，不论是从理论上讲，还是从现实情况看，中国的大众文化都需要批判的理论。因此我们认为，中国的大众文化研究在目前有必要重提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批判精神。

在大众文化批判理论建构的方法上，我们还强调要坚持以马克思主义的文化观为基础。毫无疑问，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文化观是我们建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最基本出发点。文化是什么？马克思主义对文化的实质与人的发展作了统一的理解，认为文化的实质即人化，是人类在改造自然、社会和人本身的历史过程中，赋予物质和精神产品全部总和以及人的行为方式以人化的形式的特殊活动。文化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化即人化，它反映的是历史发展过程中人类的物质和精神力量所达到的程度和方式；狭义的文化特指以社会意识形态为主要内容的观念体系，是政治思想、道德、艺术、宗教、哲学等意识形态所构成的领域。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地指出，作为人类精神生活的道德、科学、艺术等都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因此，人的文化发展及其形态的变更，归根结底依赖于人类生产方式的发展及其形态的变更。这是对于文化存在的唯物主义的解释和说明，即对于任何一种文化模式的本质、特征，都应该站在这一点上去理解。因此，大众文化批判理论作为对我国大众文化本质、功能和审美的评价及矫正的一种理论，必须从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切不可作无根据的主观臆断。

建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方法论前提还在于我们要坚持中国传统的文化价值观念。中国的大众文化虽然是一种新型的文化类型，但它毕竟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的沃土，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萌芽和发展，是服务于中国普通大众的。因此，对于我国大众文化进行批判的理论一定要从我国的传统文化价值观念和道德资源出发。在中国的传统文化资源和道德资源中，关于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崇高、什么是低俗，都有着大致约定俗成的看法，普通大众对此也有着较深的认同。这些传统的文化价值观念和道德资源是我们这个社会运行的一种规范，也正是在这些资源使我们产生了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因此，中国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建构不能脱离我国传统的文化观念和道德资源，只有在这些理论资源基础上建构起来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体系才更能得到大众乃至社会全体成员的认同。脱离了中国传统文化和道德资源，任何一种文化研究的成果都将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建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方法论前提还在于要坚持合理的中西结合。我们必须承认，由于大众文化本身就是个外来概念，大众文化及其蓬勃发展在当代中国还属于新生事物，大众文化批评理论的本土化资源是有限的，因而我们缺乏系统的本土化理论对之进行分析与研究。因此，援用某种外来理论来分析中国大众文化问题这一行为本身是可取的，这常常意味着切进问题的新角度以及看待问题的新思路。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大众文化批评界就出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就是大量地直接引用西方大众文化理论，尤其是法兰克福学派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来批判当代中国大众文化。这种做法常常会导致严重的问题，因为法兰克福学派所面对的时代背景和大众文化状况与当代中国的情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就充分地显示出理论分析方法论上的不合理性。

我们主张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建构应该吸取西方大众文化批判理论的合理资源，但是，任何一种学术话语和分析模式都是特定社会语境中的产物，把外来理论机械地挪用到中国的文化现象之上，必然会产生与中国的本土问题和本土经验之间的脱节与错位，必然导致为了外来理论而牺牲中国经验事实的结果。当代中国大众文化建立在我国深厚的传统文化和民间文化的底蕴之上，萌芽于我国改革开放与经济快速发展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建设之中，如今又面临着全球化所带来的全球范围内的文化交流和互动。我们只有准确把握当代中国大众文化的这种复杂的语境，并准确地把握当代中国大众文化的真实脉搏，才能建构有中国特色的大众文化批判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