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地层

根据民俗学家的说法，年糕是一种创造早于米饭的谷物食品，有着悠久的历史。即使没有这样的解释，人们也都知道年糕的重要性，米饭意味着家常便饭，年糕则与好日子和特殊的日子联系在一起。

不论是正月初一还是中秋，在特殊的日子里，一定能听到舂年糕的声音。在姐姐出嫁或者母亲上贡品的日子，就会用到蒸笼。米饭365天总是一个模样，一种味道，用同样的容器盛好端上来。但是年糕却是一种仪式，它会因季节变化而不同，也会根据活动的性质而变化。在粳米粉里掺上嫩艾叶和新吐芽的榉叶，可以蒸出飘香的年糕。吃上这样的糕，春天就已经来临。人们做月牙形的松糕（用芝麻、栗子等做馅儿的粳米糕）时，秋天便已近在眼前。

这又何止于季节的变化呢？孩子吃上了“周岁糕”（满周岁生日那天吃的糕），你就会感觉到他能够自己站立，脚踏大地，步步前行的奇迹了。如果是吃生日糕，你就能更加实在地感觉到孩子一寸寸长高的背影。

又何止这样呢？年糕还能把已经过世的故人叫来坐到一起。正如李箱（1910—1937，朝鲜现代主义文学家）所说的那样：“旧历元日和寒食，曾祖父在老家的亡灵会追逐着南瓜般的萝卜蒸糕升腾起的喷香烟雾来到世上。”

年糕脱离了日常生活的概念，背离了规范，创造了例外，把我们带进了远离普通生活的生疏空间，成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月晕般的记忆光环，成为生活的变奏。

但是，年糕不仅具有庆宴的意义，还具有物质形态，它给人以视觉的愉悦，就像味觉给人带来感觉一样。不必引用“好看的年糕也好吃”这句谚语，年糕也已是一个证据，证明了人类的感觉并非是孤立的。

在给切糕表面打上花纹的韩国木模中，有车轮状的圆形花纹，还有正方形的花纹。就像送女儿出嫁时一样，在年糕花纹里包含着送年糕的有关信息。它不像生日蛋糕上“生日快乐”之类的文字那样直白，而是用抽象的花纹形态暗示着什么，是一种颇具品位的视觉语言。

蒸糕不像年糕那样打上木模的人为花纹，但它同样把我们带进了一个与嗅觉和触觉完美结合的视觉世界里。它就像地层一样，叠加起一层层的米粉，这样酝酿出的层叠结构之美，是味觉的地质学。

不仅形态如此，一个蒸笼里做出来的形态各异、形形色色的蒸糕会送给全村的人。蒸糕形成的层叠结构，是把延续至今的韩国社会的剖面原封不动地展现给我们看的文化断面。

米饭边上总有年糕。就像黎明每天周而复始那样，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总是戏剧般的经历着新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