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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蚕丝业的繁盛画卷

时间:2022-03-1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蚕忙季节上市的一种小虾。首先来看上洋筠香斋出品的《春蚕胜意》和吴文艺出品的《蚕花茂盛》这两幅年画。把创造养蚕丝织的光环加到西陵氏头上,是从南北朝时北周奉嫘祖为先蚕加以祭祀开始的。有一匹公马,由女儿亲自饲养。猫蝶富贵蚕花茂盛魏晋以后,此故事广泛流传,逐渐形成祭祀“马头娘娘”的风俗,既有设立小庙专门奉祀的,也有在蚕农家中奉祀的。祭祀定于农历十二月十二日举行,据说这天是蚕花娘娘的生日。
江南蚕丝业的繁盛画卷_以上海小校场年画为例_晚清都市的风情画卷:上海小校场年画从崛起到式微

中华文明源自黄河流域,中原腹地也一直是群雄逐鹿之所,不仅在政治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其经济重心之地位亦不可撼动。然自唐以降,随着五代十国连年战乱及其后宋朝迁都南下,中国经济经历了一次自北向南的重心转移,此次南移在中国古代经济史上意义非凡,有多本专著专门论述此一过程。[1]在此,我们无意做经济学上的探讨,重要的是,从此,吴越地区一改以往偏远落后的局面,一举成为朝廷最主要的赋税来源,而一个风景如画、稻香满溢、橹声飘荡的江南亦成为文学作品中一再称颂的富庶之地。这首先要归功于南方传统产业——稻业和渔业的稳步发展,正所谓“鱼米之乡”是也,但其实“鱼米”之外,蚕丝业的后来居上才是江南经济腾飞的决定性因素。自唐以后,这里的蚕丝织造工艺和成品质量就全面赶超中原地区,尤其是太湖流域的杭嘉湖地区,出产的丝绸质地轻柔、色泽明媚,远近闻名。宋朝大量绢帛织锦的消耗,多依靠四川和东南两地供给,而在东南各路中,又尤为依仗苏浙一路,据1074年的上贡记载,已达九十八万匹,占全国上缴总量的四分之一多。[2]到了明清时节,蚕丝业在江南地区更是全面铺开,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桑养蚕、拉丝织锦,小小一个蚕茧俨然已成为江南一地的经济命脉。这一现象在民间年画中同样有所反映,在我们看到的数百幅小校场年画中,题名为《蚕花茂盛》的就不下十幅,剔出画面完全重复的,也有六幅之多,这些画作或描绘养蚕过程,或刻画蚕花娘娘,或祈祷丰年收成,把浓浓的民俗浸润在饱含期冀的吉祥时令画中,绘成了一派江南蚕丝业盛景。

蚕花茂盛,五谷丰登

春蚕胜意

那么,所谓蚕花究竟是指什么?按词典检索,蚕花有这样几个解释:(1)指蚁蚕。(2)方言。指蚕茧。(3)养蚕期间,蚕农为讨吉利,称一般野花为蚕花。(4)蚕忙季节上市的一种小虾。然而,辞典上的解释虽说俱有出处,也都不错,但总让人有隔靴搔痒之感。其实,广泛点说,蚕花就是蚕桑生产的代名词,而“蚕花茂盛”无非是希望“蚕丝大丰收”[3],也正是带着这样古朴的愿望,产生了如许多《蚕花茂盛》年画。下面,我们就看图说话,从这一幅幅年画细细品说江南养蚕风俗。

首先来看上洋筠香斋出品的《春蚕胜意》和吴文艺出品的《蚕花茂盛》这两幅年画。虽是不同年画商出品,但画面内容大致相同,皆是一妙龄少女骑在马上,身后锦旗飘荡,上书“马”字,只是方向恰恰相反,乍一看,很像是一组对画。那么,这位明眸善睐的少女究竟是何人?和马有什么关系?又如何能保佑“蚕花茂盛”呢?我们都知道,养蚕是一桩非常辛劳而高风险的农活,整个过程充满了很多不确定因素,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歉收,因此在没有科学方法抵御这些不确定因素之前,蚕农们只能依靠全能的蚕神,祈祷风调雨顺,蚕丝丰收。《春蚕胜意》和《蚕花茂盛》这两幅画就反映了江南地区的蚕神崇拜现象,细致刻画了蚕农心中敬若神明的蚕花娘娘,每到养蚕时节,蚕农都会在家中张贴这类年画,以祈平安。

在中国,被誉为蚕神的有好几位,最古老的是嫘祖,人物典出《史记》,有云:“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但这段话中并没有提到嫘祖“教民养蚕”。把创造养蚕丝织的光环加到西陵氏头上,是从南北朝时北周奉嫘祖为先蚕加以祭祀开始的。后北宋刘恕在编撰《通鉴外纪》时,考证到《隋书》中有关北周“进奠先蚕西陵氏神礼”的记载,便在书中写道:“西陵氏之女嫘祖为帝元妃,始教民养蚕,治丝茧以供衣服,而天下无皴瘃之患,后世祀为先蚕。”[4]此说一出,代代相传,嫘祖就这样一直被当作先蚕氏的原型,各地还纷纷兴建蚕神庙,奉祀嫘祖,香火极盛。

蚕花茂盛

但嫘祖信仰主要在北方比较盛行,江南一带,蚕神庙中奉祀的一般都是马头娘娘、马明菩萨,其形象多为一女人披马皮,或一女人骑马,即《春蚕胜意》、《蚕花茂盛》两幅画中骑在马上的少女。至于为什么蚕和马会有联系,有人说因为蚕身柔婉而头似马,即“蚕与马同气”。但蚕与马真正开始结合,并造出人身马首的蚕马神,则始于一则流传广泛的民间故事。晋人干宝编著的《搜神记》卷十四中对其有详细记载,白话翻译如下[5]

传说太古时,有个做官的人远征在外,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女儿。有一匹公马,由女儿亲自饲养。女儿独身一人,寂寞无聊,思念父亲,就开玩笑对马说:“你能为我接父亲回来,我就嫁给你。”那马听到这话以后,就挣断缰绳奔去,直到父亲的地方。……父亲因为畜生这样通人性很不平常,喂养它格外丰厚,但是马却不肯吃。每看见女儿进出,它就又喜又怒,显得十分兴奋,用蹄扣地,像这样不止一次。父亲感到奇怪,暗地里问女儿怎么回事。女儿把经过一一说了,以为一定是为了这个缘故。父亲说:“这事不要再讲了,怕人家知道了,丢咱家的脸,你暂且不要出入。”于是埋伏着用弩把马射死了,把马皮曝晒在庭院里。父亲再次出征,女儿与邻家的姑娘在马皮附近游玩,用脚踩着马皮说:“你是畜生,还想娶人做媳妇吗?招来屠宰剥皮,何苦呢?”话还没说完,马皮突然竖起,把女儿卷起就走。……过了几天,发现在一棵大树的枝叶间,女儿和马皮都已经化成了蚕,在树上作茧。这茧又厚又大,与平常的蚕不一样。林家的妇女取来喂养,收到的丝多出几倍。于是就把这种树称为桑。桑是丧的意思。从此,百姓竞相种桑养蚕,今世所养的就是。

猫蝶富贵蚕花茂盛

魏晋以后,此故事广泛流传,逐渐形成祭祀“马头娘娘”的风俗,既有设立小庙专门奉祀的,也有在蚕农家中奉祀的。祭祀定于农历十二月十二日举行,据说这天是蚕花娘娘的生日。湖州一带,用红、青、白三种颜色的糯米粉捏成米粉团(红色系掺入的南瓜浆汁;青色系掺入“年青头”一类的野生嫩草汁;白色则为纯糯米粉),做成各种形状的团子,如:骑在马上的马头娘娘、桑叶上的龙蚕、一绞绞的茧丝、一叠叠的元宝、鲤鱼、公鸡等等。长兴一带,则习惯在蚕花生日“请蚕花”。在这一天的晚饭前,用一只蒸覃,放两只鸡蛋、一碗猪肉、四个团子,以及酒盅筷子、一张蚕神码、一幅排锭(纸钱);然后由当家人将这一蒸覃的祭品端到大门外,焚香烛礼拜,当场焚烧蚕神码和排锭。桐乡一带,则往往在这天做茧圆(一种米粉圆子)祀蚕神,这一带的茧圆是茧形的,有黄、白两种,黄的掺入南瓜浆汁揉成,隔水蒸煮。除了蚕花娘娘生日这天,也有在清明前后,即蚁蚕孵出这一天,奉祀蚕神的,俗称“祭蚕神”;有做丝完毕、采茧以后,奉祀蚕神的,俗称“谢蚕神”。[6]小满前后,苏州先蚕庙还会演剧三日祀蚕神,男妇观者,热闹异常。沈云《盛湖竹枝词》:“先蚕庙里剧登场,男释耕耘女罢桑。只为今朝逢小满,万人空巷斗新妆。”[7]

除了祭祀蚕神,还有各种各样祈愿蚕花茂盛的风俗活动,如戴蚕花、接蚕花、扫蚕花地等等,还催生了蚕猫这一富有民俗特色的避邪物,不仅具有象征意义,也有现实意义。对于蚕农来说,最痛恨的动物莫过于老鼠,因为老鼠不仅喜欢吃蚕,还要咬蚕种纸,咬蚕茧。而老鼠的天敌就是猫,所以杭嘉湖一带的蚕农几乎家家都养猫,而且在养蚕之初打扫蚕室时,也很注意堵塞鼠洞。然而,似乎还嫌不够,一般蚕农还会上街买一两只泥塑彩绘的蚕猫放在蚕室里,或者买两张印有蚕猫的糊荙纸贴在衬幼蚕的蚕荙上,这才安心。也有的蚕猫图是印在白色宣纸上张贴在蚕室墙壁上的,小校场年画中三幅画有蚕猫、取名《蚕猫茂盛》的画应该都属此列。这几幅图虽然构图、设色略有差异,但在意象上却如出一辙:硕大的蚕猫、飞舞的蝴蝶、盛开的蚕花,满满的画面充满吉祥之感,在祈愿蚕花茂盛之余,取其耄耋(猫蝶)富贵的谐音,寄托长寿延年的祝愿。

说完这几幅寓意吉祥的《蚕花茂盛》,我们再来看一幅孙文雅店铺出品的《蚕花茂盛》,与前几幅从多个角度反映民间蚕神信仰不同,此画则让我们对彼时蚕农生活有了直观感受。这幅画截取养蚕过程中几个重要阶段——蚕种、上山、收茧、烘茧、收子,细致描绘,糅合成画,完整清晰地展现了蚕农繁忙辛劳的农作生活。设色明艳、刻画生动,稍懂养蚕知识的人不看旁边说明也能分清各个画面内容,但是对于多数对此陌生的外行人,还是有必要结合画作简单介绍一下从蚕到茧的过程。

蚕花茂盛

每到清明前夕,蚕农便把在阴凉处小心地存放了一冬的蚕种纸拿出来,孵化蚕子,蚕纸由人体加温,晚上或者放在被窝里。几天后蚕宝宝就会咬破黑色的外壳,慢慢钻出来,刚孵化的蚕身体是褐色或赤褐色的,极细小,且多细毛,样子有点像蚂蚁,所以叫蚁蚕。孵化后,蚁蚕被均匀地放在暖房子里的蚕匾中,即画中大大的圆形草编篮筐,并将嫩桑叶切细撒入喂养。蚕食桑量极大,几乎一刻不停地吃,每天要喂食4至5次,并且随着进食,越长越大,越长越白。但有时它的食欲会突然减退乃至完全禁食,懒懒地将腹足固定在蚕匾上,头胸部昂起,不再运动,好像睡着了一样,这就是进入了“休眠”状态。眠中的蚕,外表看似静止不动,体内却进行着蜕皮的准备,眠起后蚕会蜕去一层旧皮,进入到一个新的成长阶段。刚孵化的蚁蚕称为一龄蚕,每蜕皮一次增加一龄,一般江南饲养的皆是四眠蚕,也即要休眠四次,蜕四层皮,直到五龄蚕时才开始吐丝结茧。蚕宝宝到了五龄末期,就逐渐体现出老熟的特征:先是排出的粪便由硬变软,由墨绿色变成叶绿色;食欲减退,食桑量下降;前部消化管空虚,胸部呈透明状;继而完全停食,体驱缩短,腹部也趋向透明,蚕体头胸部昂起,口吐丝缕,左右上下摆动寻找营茧场所,这时就可以考虑给蚕上蔟了。

上蔟——画中说明为上山,就是将熟蚕收集,移放到合适的蔟具上让其吐丝营茧,是整个养蚕过程中最为关键的一步,直接关系到蚕茧质量。蔟具种类繁多,包括有纸板方格蔟、塑料折蔟、蜈蚣蔟等,虽然纸板方格蔟上结出的茧品质最为优良,但从画面看来当时蚕农还是普遍采用原始簇具制作法。一般先用杉木、竹竿、芦帘等材料搭好山棚,再把梳理干净的稻草刈去顶端细嫩部分,中间束紧旋转成形,竖立在山棚上,供蚕上蔟用。俗称湖州把(禾帚把)。[8]即图中X型的稻草垛,一般高50公分,上圆口径35公分,下圆口径28公分。熟蚕置放在蚕蔟的上半部。熟蚕上蔟后,开始吐出的都是乱丝,粘结在蔟器上,做成一个松松的茧网,作为结茧的支架,再不断吐丝加固茧网内层,直到稍具茧型轮廓后,才变成∞字形吐丝,真正开始结茧过程。经过差不多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吐丝,茧型基本完成,蚕的体躯大大缩小,蜷缩在蚕茧中,一个洁白厚实的茧就结成了。

接下来,就进入收茧阶段,此时的蚕茧称为鲜茧,鲜茧收下后,要马上进行处理,不然10多天后就会化蛾,大大影响茧的产量和品质。因此一般还要经过一道烘茧过程,即图中展现的,用高火烘烤篮中的鲜茧,去除水分,杀死蚕茧中的成虫。经烘烤后的蚕茧称为干茧,这样的茧易于储存。鲜茧也可以不经烘干,直接进入水煮缫丝过程,一方面利用水的高温杀死茧中的蚕蛹,另一方面通过加热,使蚕丝中的大部分胶质蛋白溶于水中,从而起到分离纤维,顺利抽出蚕丝的目的。缫丝是一道工艺要求十分严格的工序,水质、水温及浸泡时间等因素都会影响蚕丝的品质。原始的缫丝方法,是将蚕茧浸在热盆汤中,用手抽丝,卷绕于丝筐上。其后,随着技术革新逐步出现了手摇纺车、脚踏缫丝车,乃至清代晚期采用机械化生产的缫丝厂。画中虽没有展现缫丝这一步,但一个用盆汤蒸煮蚕茧的画面显示此时蚕农还停留在手工缫丝的阶段。

然而,不管是烘干还是蒸煮,都是把蚕蛹扼杀在蚕茧中,不让其化蛾,但为了繁衍后代和可持续发展,一般蚕农会选择一部分种蚕让其化蛾交配,产下蚕子,这就是最后一步——收子。蚕蛹在茧中约十天后,就会羽化成为蛾破茧而出,出茧后,雌蛾尾部发出一种气味引诱雄蛾来交尾,交尾后雄蛾即死亡,雌蛾约花一个晚上可产下约500个卵,然后也会慢慢死去。蚕农将桑皮纸承接蚕子,即为蚕种纸,妥善保存一冬后,到来年春天又开始了一个轮回。

这张《蚕花茂盛》图展现的是最为完整、传统的养蚕过程,从做种到缫丝,蚕农无不亲力亲为,但自清朝后期,这一产业有了更多的细分,很多蚕农不再做种而直接从市场采购,桑叶也直接从叶商处购买,而更大的推进动力来自于1843年的上海开埠。从前江南生产的蚕丝主要用于内需,只有很少一部分会运输到广州出口,但自上海开埠后,因其地理位置贴近江南传统产丝区,水路运输非常便捷而廉价,蚕丝贸易中心迅速由广州转移到了上海。从1845年到1853年,上海生丝出口量迅速由5146担上升到68776担,而同期广州的出口量则从5430担下降到3662担,逆转是绝对的。[9]但与出口量日益增长相对应的,却是生丝价格的一路下跌,从1867年每担407两直降到1886年每担294两。[10]这里就要提到一个在小校场年画中出现过的人物,即《清朝活财神大开聚美厅》中描绘的“活财神”胡雪岩。胡雪岩乃晚清著名商人,初时以钱庄起家,后协助左宗棠开办企业,将经营范围扩至丝、茶出口及外国机器、军火进口等,至同治十一年(1872年),其下阜康钱庄支店达20多处,布及大江南北,资金2000万余两,田地万亩。《清朝活财神大开聚美厅》描写的是事业正如日中天的胡雪岩,威仪地端坐厅堂,旁有江南各地乃至西洋美女为其吹拉弹唱助兴。然而,就是这位“活财神”,最后竟也落得家财散尽、抑郁而终的惨剧,而导火索正是生丝贸易。光绪八年(1882年),胡雪岩在上海开办蚕丝厂,耗银2000万两,生丝价格日跌,据他观察,主要原因是华商各自为战,被洋人控制了价格权。于是百年企业史上,第一场中外大商战开始了。先是胡雪岩高价收购当年出产新丝,无一漏脱,外商想买一斤一两而莫得,无奈之下向胡说愿加利一千万两如数转买此丝,胡非要一千二百万两不可。正当双方都达到忍耐极限,胜负立判之时,中法战争爆发,市面突变。危急之时,国内丝商未能团结一致,新丝仍为外商所收,胡无法,反而重求外商收购旧丝,外商趁机杀价。胡考虑旧丝如再存放定会变质无用,不得已只能如数卖给外商,亏损银两达八百万。屋漏偏逢连夜雨,先前胡雪岩曾代上海道邵小邨向外商借过一笔款子,这时刚好到期,外商怎肯放过担保人胡雪岩,逼胡代为偿还。各地钱庄资金周转不灵,胡雪岩营丝亏本风声迅速传开,迎来了各国各地大规模的挤兑风潮。十一月,各地商号倒闭,家产变卖。接着,慈禧太后下令革职查抄,严追治罪。悲愤中,胡雪岩于光绪十一年(1885年)去世。

清朝活财神大开聚美厅

这场中外商战终以胡雪岩的全盘落败而落幕,连胡雪岩这样家财万贯、背靠大山的“红顶商人”都斗不过洋商,洋人对华商的全面压制由此可见一斑。然而,虽然洋商对中国的盘剥让人切齿生恨,但是由于洋商进驻而带来的生产技术的革新却是值得肯定的,缫丝厂的开办就是对传统蚕丝产业的一次巨大改革。已知的上海第一家缫丝厂,是1862年由怡和洋行创办的,但很快就宣告倒闭。其后,旗昌丝厂、怡和丝厂、公和永丝厂相继开办,虽然面临技术工人缺乏和生丝销路问题等诸多困难,但都度过了艰难的创业期。到1901年,上海共有23~28家缫丝厂,7800~7900部缫丝车,平均每厂278~340部。[11]小校场年画中有一幅《湖丝厂放工抢亲图》,虽然此画重点在于刻画一种戏谑的滑稽场面,而非展现丝厂本身,却依然可以从中追寻到当年丝厂的一些特色。首先不管缫丝厂从何地采购鲜茧,都要标榜自己所产生丝为“湖丝”(浙江湖州府出产的蚕丝),皆因自明代起湖州蚕丝就以其上佳质地声名在外,其中又以产于乡村市镇七里(辑里)村的蚕丝质量最佳,被称为“辑里丝”,在市场上很受欢迎,比一般丝价为贵,天长日久,“湖丝”就成了上等蚕丝的代名词。其次,从画中湖丝厂厂房墙上可见“英商伦华丝厂”几个大字,但其实这个丝厂是由华商叶澄衷于1893年投资开办的。虽然最早的几家缫丝厂确由外商投资开设,但在世纪递嬗时外商投资的重要性迅速减退,那时大多数外国丝厂转到了中国人的控制之下。1911年,上海丝厂中仅有5家为欧洲人所有,西方所有权往往是名义上的,因为中国的所有者和投资者会使用西方名称和商标做挡箭牌,这样做的目的,部分是为了受到通商口岸企业的治外法权保护,部分是为了取得使用为外国市场所熟悉的西方商标的优势。当买办或官员开始接管一家丝厂的所有权时,他们往往设法隐瞒事实,使它仍保持着为西方人所拥有的外观。[12]再次,从这张图中还可以看出,当时在丝厂工作的几乎都是女工,这和《蚕花茂盛》系列图中蚕农无一例外都是女性如出一辙,所谓“男耕女织”,养蚕丝织历来被看作女子之事,连蚕神也是女性,近代丝厂以女工为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湖丝厂放工抢亲图

当然,缫丝厂的特色远不止以上几点,对蚕丝工业的冲击更是影响深远,而蚕丝业在中国近代工业发展中的地位也是一言难尽。小校场年画中表现的,只是江南蚕丝业的若干侧面,但仅只这些侧面,已经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关乎经济、文化、民俗等多个方面的议题,而虽然仅凭这些《蚕花茂盛》年画不可能廓清彼时江南蚕丝业全貌,却是绝佳的图片资料,对于依靠文字、数据、表格谱写而成的近代蚕丝史,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补充。

【注释】

[1]唐宋经济重心南移问题的提出始见于张家驹《中国社会重心的转移》一文,其后学界屡有争议。张家驹《两宋经济重心的南移》(湖北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及郑学檬《中国古代经济重心南移和唐宋江南经济研究》(岳麓书院2003年版)都是这方面的专著。

[2]参见周匡明主编《中国蚕业史话》第139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年5月版;章楷《蚕业史话》第17页,中华书局1979年版。

[3]顾希佳《东南桑蚕文化》第114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4]参见周匡明主编《中国蚕业史话》第6页,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年5月版。

[5]参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搜神记》卷十四《女化蚕》的故事。

[6]参见顾希佳《东南桑蚕文化》第126-127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7]姜彬主编《吴越民间信仰民俗》第358页,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8]顾希佳《东南桑蚕文化》第25页,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

[9]李明珠著《近代中国蚕丝业及外销》第82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

[10]李明珠著《近代中国蚕丝业及外销》第92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

[11]李明珠著《近代中国蚕丝业及外销》第183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版。

[12]李明珠著《近代中国蚕丝业及外销》,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第1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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