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人龙卷风曾席卷白鹅潭

每年三四月暮春清明，是民间习俗拜山祭祖的时节，此时广东珠三角一带气候多变，乍晴乍雨，天空更时有强对流气压对冲，不时带来破坏性龙卷风肆虐。往昔，广州人习惯对过境龙卷风，以一恐怖名字称之——“掘尾龙拜山”。一百三十多年前的清末期间，广州白鹅潭和西关一带闹市旺地，清明前后曾遭遇过一次特大龙卷风的侵袭。一团强劲黑旋风骤然而至，历时仅半小时，便横扫此间一大片水面和陆地，导致艇家和居民死伤逾万，惨不忍睹，此乃广州近代史上一次骇人听闻的大灾难。

芳村白鹅潭风暴骤起

大风灾发生于1879年农历三月初九。据当时目击者称，下午三时半左右，芳村白鹅潭一带乌云剧至，气温急降。河南凤凰岗（今太古仓和洲头嘴）首先隐隐卷起黑风一团，越旋越大，随之呼啸雨至，霹雳交加，滚滚雷动向沙面白鹅潭卷去。未几，旋风垂直竖起，裹水挟浪，弥漫长空。此时，位于江畔的瑞记洋行首先被吹塌，压毙了内中三人。珠江白鹅潭上，平时妩媚秀美一潭碧波，此际河面顿成怒海，风急浪涌高达三四米，更夹杂呼呼风声怒号。江中大小船艇无论行进间，抑或靠泊锚定的，顷刻全数翻沉，人员纷纷遇袭落水。河南一侧堤岸边，此时恰好有一兵船停航，水勇见状，即发炮数响轰击旋风，以期驱散，不见稍止。水勇见之大骇，慌忙弃船登陆，然而为时已晚，十几人的一大群，走避不及亦告统统落水，铁甲兵船随之被一波翻滚巨浪撞上了河堤。

白鹅潭江面烟波浩渺

席卷西关一带

滚滚黑风顺势登岸，势不可挡，沙基最先遭遇正面袭击。岸边一间缉捕馆平时常有捕勇十余人当值，此时更有二十几个路人挤进临时避雨，骤风卷过，连屋带人，活生生竟如沙虫灭迹。更有阵阵飞雹自天袭来，大如鸡蛋，呼啸落地“噼剥”有声，洞穿民居瓦面，伤人无数。

此地一条直街，计有庙宇两间、渣甸洋行住宅、瑞记丝仓、中西药铺十余所……顷刻皆遭风扫，几乎夷为平地。黑风又卷向洪恩里、梳衣街和下陈塘（今市中医院和清平市场），处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此地有冠南酒楼一间，两层楼面，楼梯上落。时值下午茶时分，三四十个茶客，一如往日，正闲聊品茗。飓风刮来，闻声慌忙夺门而出，却被应声倒塌的四面墙壁压毙梯间，无一幸免。更因厨房内间炉火燃炭未熄，引燃了倒下的棚架杂物，明火骤起，兼且四向蔓延。目击者称，当年大火源共有四处，大风过后，毗邻街巷顿成火海燎原。

当年的沙基洪恩里和旧陈塘，乃广州青楼妓寨烟花旺地，红粉绿黛，狎客纷来，是日下午连同寻欢客计近千人。瞬间遭袭，个个陷身飞沙走石之中，非死即伤。四处尽是断壁横木，伤者亦逃逸无路，即使避过风灾，却又葬身烈焰，香消玉殒，化作一具具骷髅焦炭。

火势已成，官府和民间水龙齐出，欲施援手阻其蔓延。但大片倒塌民房商铺，断壁残木堵塞马路街巷，导致迟迟难以靠近发力。远水难救近火，故大多数火头火柱亦只好任其自焚自灭。待风势稍息民众出动，救援者方敢涉足灾场。但见现场死伤枕藉，破腹、折足、断臂、焦尸遍地。幸有逃出生天者，皮破血流，披头散发，哀号震耳，坐卧街边苦等待救。

龙卷风继而北移，肆虐西关一带，风势有增无减。龙津、泮塘、西村、增埗相继祸及。直至下午四时半左右，最后途经黄圣堂，这条恐怖黑旋风“掘尾龙”才见转离消逸。据资料称，最终徐徐消失在西郊黄岐和佛山之间。当年广州城厢民房楼宇多为砖木结构，人字顶斜瓦面，抗风抗震能力很低，狂暴龙卷风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大小屋宇扫荡无遗，甚至连千年大树也悉数拔起，头两天初始估计，伤亡人员已达六七千。

白鹅潭畔秀丽的沙面岛和六二三路

当年市面不靖，风灾火灾过后，人祸又至。街道上已有群氓出动，计图捡拾和抢掠灾区财物。最先是沙面西人派员飞报官府刘制军，要求派兵到场弹压。洋人也自组巡逻队保护西籍洋行商铺和宿舍。位于灾区最近处的西关营兵，临时凑足一百几十人最先赶到，后陆续增加至四五百人。当即现场拘捕抢掠和翻捡财物人犯二三十名，吆喝驱散趁灾打劫者，此时抢风稍敛，群氓渐渐散去。而洪恩里火灾却一直燃烧至次日（农历初十）早晨七时，幸逢降雨，遂见明火熄灭。

暴风后之咄咄怪事

风灾之后，当年还出现了种种骇人灾区奇景，此等咄咄怪事亦被记录存世，一一印证了此次飓风之威力巨大。

华林寺僧人次日出动清理寺院杂物时，忽然发现不知何处飞来，自天而降，菜地上竟平白无故多了一棵百年大杉。十一甫一间洋行三楼天台上，稳稳当当搁置了一只三四米长的小舢板，此地离江边直线距离不下三百余米，狂风之中，光溜溜小舟不翼而飞，竟然凌空穿越如此超长路程。十八甫一间鞋店，货架上的大小售鞋，全数刮跑无影无踪，但屋顶上却落下酸枝大床一张，被枕齐全，直叫市民个个瞠乎其前，不知何解。龙津路一间就记棺材铺，向以销售上等寿材而闻名，风灾过后，竟发现有十几具就记标牌的棺木随波逐流，现身珠江西河道，空中飞棺，堪称奇闻。

旧社会封建迷信盛行，惨烈风灾过后，谣言纷起，神棍神婆又摇唇弄舌。“风起于青之末”，当年市井坊间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这条“掘尾龙”的藏身之处，是距广州西南近两百公里之遥的新会圭峰山深山大岭，每年清明都会“出行拜山”祭祖一次。当今人类已完全了解龙卷风形成的科学道理，太阳辐射导致的局部强对流气压的梯度力，才是产生旋风的直接原因。

善馆出动处理后事

当年广州有十几间善馆，次日初十，以爱育善堂为首的几间联手发起善举，在西城门外观音桥前的大沙坪，请工匠搭起蓬寮几处，收留无家可归的大批灾民，砌灶架锅施以粥食。又悬赏发动人手，尽力挖救废墟中的被埋难民。获尸一具赏洋银一元，尚生者即付三元，另设医棚一所专供伤者包扎休息。继又广登布告，延请召集全城善治跌打刀伤医师，到场施以援手救治众多灾民。珠江河面当天，亦见有被雇善船数艘出动，捞起浮尸薄棺收殓，陈列河堤等候亲属辨认。此时城厢市面，多间棺材铺早已告存货售罄，不敷所需，更见前来买棺者哭哭啼啼。于是乎四周城镇随后两三天内，陆续向省城调运了上千具棺木。

风灾过后的广州街头

灾后至四月中旬，据官府统计，此次龙卷风总共吹塌沙基和西关民房商铺二千三百余栋，损坏一千二百余栋。大火焚毁民房两百余间，珠江船艇沉没超过一千五百艘。死亡人数万人左右，更有伤者五六千人。香港和澳门两地华文报纸，当年均对此特大风灾发表过系列追踪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