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明清“歇家”的几种类型

目前学界除了对于“歇家”性质理解不一致外，对于“歇家”的类型也缺少专门的梳理，因此下面即对此问题试做勾稽爬梳。

从当前笔者所能见到的材料看，“歇家”除了直接以此名称出现外，还有多种不同名称的“歇家”存在，如“务主歇家”“下官歇家”“跟子歇家”等等。歇家一般认为是有官私之分，上述类型的歇家从性质上看，既有私人身份的、亦有官方身份的，且具有私人身份的“歇家”又都与政府有着密切的联系。下面就这些具有官私身份的“歇家”做简要的说明。

其一，“务主歇家”。清初俞森在《常平仓考》中云:“如无丝银即以成色银折算，以免倾销银匠暗窃亏折之弊，若乡民籴谷出仓，严禁宗室、富家、街市豪右、衙役里排、务主歇家人等，敢有指称欠债、逋粮工食、差粮、截赔酒钱等项，邀夺质当及市肆垄断，每日更名换人。多籴过十石以上营利者，访出或讦发，拿究问罪，完日枷号一月。”②从中可以看出，“务主歇家”与“街市豪右”“衙役里排”等参与了“指称欠债、逋粮工食、差粮、截赔酒钱等项，邀夺质当及市肆垄断”等活动，这类歇家应与当时钱粮等赋役的追缴有关系，且势力强大，以至于能够把持“市肆”“垄断”市场，胡铁球先生认为:“务主歇家”是“主持(包揽)乡民的贸易、赋役、和争讼等诸事之人”^[39]，此说很有道理。这类“歇家”应是私人身份，但他们却与政府关系密切，以至于承担了部分政府职能。

其二，“下官歇家”。孙连庆在《〈通粮厅志〉赏析》一文中称，《通粮厅志》中保留了许多详尽的重要资料^[40]，并例举此书“仓役”条中有关记述通州各仓夫役的设置情况，其中就有“下官歇家”一条。文中称:“下官歇家:负责接待运官及仓用银、粮、板、席，共25名。”^[41]这条记载表明，在明代，“下官歇家”为仓役，其职责是负责接待押运官员以及收纳钱粮和其他物资等工作。很明显，“下官歇家”与“务主歇家”不同，“下官歇家”从事的是一项官府职役。

其三，“跟子歇家”。据明弘治中倪岳在《灾异陈言疏》中言:

右都御史周瑄奏称，南京无藉军民人等称为跟子名色，迎接纳粮人等跟送歇家哄诱银两，买嘱官攒人等通同作弊，犯该满贯徒罪以上，就于仓场前枷号三个月，满日照包揽、坑陷纳户事例，发边远充军……议得，前项跟子歇家，满贯徒流以上枷号一个月，常例发落……南京总督粮储右副都御史王轼具奏明白，户部议拟前项跟子歇家，满贯徒罪以上，仍照前例枷号三个月，连当房妻小发边远充军……臣等看得事体贵合人情法令在得中道，各司府州县纳户初到南京，不能熟知道路，未免寻人指引，别无官房住歇，未免寻讨歇家，此人情所不能无者，查得见行事例揽纳之人，坑陷纳户及打搅仓场，虚出通关者，止问充军，不曾枷号。今跟子歇家，止是晒晾、弛载、籴买等项，多取工钱，价直比之揽纳、作弊轻重不同，既枷号三月，又发遣充军，法令似乎过中，以致近年纳户往往仓前露卧，人家不容安歇，一入歇家辄被哄吓，受害多端。近该法司问拟，又皆拘执前例，或连引情轻人犯，俱问枷号充军，远近称冤，有伤和气。合无今后南京法司，如遇跟子歇家，有犯指称官吏名色，诓骗财物满贯，与坑陷纳户限外不完及通同官攒虚出通关者，俱照原拟事例问罪充军，免其枷号，若止因晒晾、弛载、籴买等项多取工钱，价值财物至满贯者，枷号一个月，与不满贯者俱依律问罪，照依常例发落，如此则刑罚平而和气应矣。^[42]

从这段记载来看，“跟子歇家”应当是由“跟子”这类人所组成的“歇家”，而何人称为“跟子”?右都御史周瑄说得很清楚:“南京无藉军民人等称为跟子名色。”“跟子歇家”也即是由这些无藉军民人所构成。从上文得见，“跟子歇家”主要从事对纳户所纳粮食的“晒晾、弛载、籴买等项”工作，但他们却往往对纳粮户“多取工钱”，甚至出现诓骗财物、坑陷纳户、打搅仓场、虚出通关等情况。这段记录还反映出，纳户在人地生疏的情况下未免要“寻人指引”，更加之“无官房住歇”，“寻讨歇家”就成了当时的必然选择，从中既反映了“跟子歇家”大量存在历史原因，又反映出其具有私人性。

从上述材料可见，除了常见的“歇家”，在明清时期尚有以上几种类型的歇家存在，歇家的身份确有官、私两种，但大多数类型的歇家是私人身份的，而这些私人身份的歇家又与政府关系甚密，并承担了大量的政府职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