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气时代的进步_特斯拉自传

电气时代的进步_特斯拉自传

我很少有勇气在众多观众面前进行无法回避的演讲，今晚的这次演讲对我来说却很特别。我站在这里，是对我几天前获得的荣誉的负责任的回应。尽管有那么几次我的演讲很成功，却并非由于我善于修辞或演讲艺术有多了得。是真的，我常常——包括这次演讲——感觉自己脑海里充满了话题，但我知道当我想要将它们表达出来时，那些想法就逃跑般地消失了，然后我感到自己被抛弃了，心里冰凉，全场静悄悄的。我已经能看到你们失望的表情，还能从中读出你们深深的后悔之意。

方才这些，先生们，并不是我自私地想从你们那里获得对我这种毛病的同情和宽容，而是为了表达我深深的歉意。很抱歉我没能让大家享受一场精彩的演讲。我多么希望自己拥有雄辩之才，满腹辞藻，来使迷人的电力科学——这个划时代的成就，以及这个被人们所称颂的“电气时代”，还有这场伟大的庆典大放异彩。不幸的是我的这个希望无法得到满足，但是我希望我有限的言辞，能够为今天的场合带来一些有趣的、有用的、合乎时宜的东西。

先生们，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有许多标志着人类智慧进步的成果出现，这些成果安慰了那些衷心希望人类进步和幸福的人。

1976年7月10日前南斯拉夫发行特斯拉诞辰120周年纪念邮票，以纪念他在尼亚加拉水电站上的贡献

首先，在显微镜和精确的电力器械的帮助下，我们能够细致了解我们的身体组织和感官，尤其是那些我们用来感受外部世界和进行运动的组织，都被物理法则所揭示。由于它们是我们能够观察到的，所以我们确信我们所获取的知识是正确的。举例说明：我们的知识，都来源于事实，比如光是沿直线传播的，其所对应的事实就是，透过透镜呈现的像与物体本身是一样的。我也认为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是以观察到的结果为基础的。但是如果光并非沿直线传播，而是遵循着另一种我们尚未发现的法则，我们所看到的物体的像就会与物体本身不同，甚至不同的时间和距离呈现的像都不一样。比如一个三角形呈现出六角形或十二角形的像。了解了我们的器官构造和原理，我们就不会怀疑我们所见之真实，就会拒绝不合理的推测和怀疑论。

另一个令人欣慰的方面，是在可预见的时间里，进步是在不停地加速的，就像物理学中的运动原理描述的一样。加速度和动量或者说能量的积累来自持续的力量推动，而且推动力超越了摩擦和阻力。如果这种进步，或者说发展，或者叫进化，并非是被物理学中运动定律所界定，会是什么情况？最近这些年的科学成果突破了许多多年来的壁垒，一直在进步。我们都被这些成果晃得眼花缭乱，而我们对自然界的认识，尽管还不全面，但已经足够使我们有信心在短暂的将来实现我们长久以来的设想。

但是只有科学家、思想者和推理者会对这些成果感兴趣。然而还有一项成果能够使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满足，因为它能为全人类带来福祉。先生们，现在有一种趋势越来越明显，它越来越大地影响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这种影响带来了许多好处——那就是大师带来的影响。令人惊喜的是，许多大师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物理学家、电工、工程师或机械师，成为那些铸造了我们所见证的奇迹的人，而不是成为数学家或金融家。正是这样的人使我们的教育培养的年轻一代不再是迂腐、狭隘的苦力，而是可以自由选择学习的科目，获得各自的发展。

一些喜欢批评现状的人，形容现在是“不对称发展”，甚至说这种发展是与人类幸福相悖的退化。但他们错了。这是一个应该受到人们欢迎的时代，这个时代聪明地细化了各种分工，建立了能够最好地促使进步的条件。让一个人专注于一个领域，探寻一个真相，尽管他被圣火吞噬，仍会有百万人跟随他的脚步继续前行。在这个时代，决定人们进步程度的已不是工作的数量，而是工作的质量。

也是这些大师唤醒了曾经闪耀在改革者和哲学家身上的精神，这种精神使从事不同工作的人们不仅仅是为了物质收益或薪金而工作，而更多的是为了成功，为了成功带来的喜悦而工作，也是为了后来者的福祉工作。在这些人的影响下，人类不断前进，被对学习的热爱推动着。在自己的领域求索的人的最大快乐，就是对知识的获得与传播；而从事实际工作的人们的最大挑战是精益求精！先生们，让我们给予大师以荣誉，感谢他们，为他们的健康干杯！

现在，在这些鼓舞人心、标志着现代智慧的进步中，电力以及电能科学的发展，也是一个强效的因素。电学向我们展示了光的真实属性，为我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电器和精密设备，也增加了我们的知识。电学还解释了许多现象，让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自然界和它的各种现象，使我们的许多愿望成真。电学吸引了大师们的目光，使他们着力探索这个上帝赐予人类的能源，也使他们的追随者能沿着他们的道路继续前行。

有了这些喜人的成果，我们对未来不再恐惧和疑惑。有一群悲观者总是在我们耳边说，所有国家都在武装起来——武装到牙齿，还相互展开攻击，最终会全部毁灭。那些悲观者忽视了一种持续的无法改变的力量——呼吁和平的力量！

真诚的艺术大师引领着我们的灵魂变得更高尚，让我们憎恶冲突和残杀；工程师为人类的平等和沟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机械师为我们创造了更好的交通和旅行工具；化学家开发了新的资源，让生活更加安全、快乐；电气师将和平的信息带到了全世界。

也许，这些伟大的人们会在不久的将来创造出急射枪、鱼雷或其他具有杀伤性的武器，然后告诉你他们这么做是为了守卫和平。这些可恶的工具将给我们带来灾难，我们会慢慢意识到，如果当初他们将自己的才能用在别的方向该有多好。那样，他们收获到的将会多很多。很快，全世界都会发现武器的巨大破坏力。

兄弟们，一起来阻止武器的使用吧，不要让野蛮主义的残留阻碍了人类的进步！让英勇的战士们有机会展现他们的勇气，而不是沉溺于毁灭自己同胞的快感中吧！让他们努力奋斗永不畏缩吧！让他们不惧艰险上刀山下火海吧！让他们直面黑死病的恐惧、热带沙漠的酷热和极地的冰冷吧！大家一起努力对抗人类共同的敌人，对抗发生在你生活中的危险吧！让我们来关心威胁我们生命的空气质量、水源安全以及食品安全等事件吧！

我们到达了发展的最高境界，掌控着巨大的能量和行动力，我们是地球的主宰，我们的命运却受到未知敌人的影响。我们应该知道我们吃的食物、喝的水到底是代表着幸福和生命还是代表着痛苦和毁灭。

接下来，让我们进入一个更让人愉悦的话题吧。

我曾提到过，希望不同的学科或不同的研究部门能够合并，还提到过不同力量、不同现象之间多方面的紧密联系。我们都知道光、辐射热、电力和磁场运动都是紧密相连的。化学家会说物体的联合和分离是电力引起的，医生和生理学家会说生命的过程也属于电气科学。电气科学获得了更大的关注，我们可以把这个时代叫做“电力时代”。

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在这里向各位讲述电到底是什么，但是我应该遵循一位哲人的先例，所以在这里我不会从纯科学的角度向各位解释电。

我想说说最近电力各个分支的巨大发展和它对科学、工业的影响。如果要解释这种影响，我们只有从蒸汽机和内燃机说起。在半个多世纪里，蒸汽机满足了人们各种各样的需求。它在各种不同场合被使用，也产生了各种不同的蒸汽机。而困扰工程师们的许多问题逐渐都归结到一处，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提高热能转化为动能的效率？然而这个问题最终又归结到，用这种方式来获取动能以满足一般需求是否是最好的？

由于除了在某些特殊条件下，活塞的往复运动对我们的实际需求并无太大作用，所以活塞被连接在曲轴上，我们由此便获得了旋转运动，尽管仍有许多缺陷，也需要加装更多的部件，但这更加符合人们的需要。直到最近，大批的工程师开始选用最好的零部件来转换活塞运动。而在过去的几年里，人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制造电动机的人身上，因为电动机看起来非常理想，一台发电机加上一台电动机可以满足普遍的使用需求。从现在开始，人们不必再为不同的需求去建造不同的引擎了。

工程师现在的任务是把精力投入到一种完美的机器上——最好的、最通用的、不远的将来就能被完善的机器；也就是说，最适合电力时代的机器。最初的努力极大地推动了高速往复引擎的发展，也推动了涡轮的发展。后者是一种实际用途很少的引擎，但是现在，在与发电机和电动机连接的情况下，它变得非常有价值。引擎不断被完善，而更加适合的经济条件也使这种完善得以实现。改进后的引擎摒弃了传统的装置，包括填料装置、给油器以及其他附件，它只需要一台发电机就可以工作了，且损失的热能极少。我对这种模式的未来发展非常有信心。

受到近来电灯和电能的商业推广的影响，工程师们也越来越将精力集中在内燃机或者叫爆发机关上，即研究如何获得更高的热力效率。所以，现在我们有了更有力的引擎，它的制造工艺更高超，更尖端，更适合电气时代。

电能的发展还影响了许多其他行业，例如生产各种各样的金属物品和化学品的制造业。电焊尽管在焊接过程中存在浪费，但已被多数人接受，生产钢板、无缝钢管的工艺也得到很大的发展。由于电能的使用，我们毫无疑问地正在逐步减少矿石的消耗——包括铁矿。将一般电流转换为高频电流的技术，使我们得到了更多的可能性，比如用新奇的工艺合成大气氮，并且制造氮肥；再如制造氨、硝酸和盐。

高频电流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照明方式，使我们能够制造日光灯泡或灯管这种低能耗的照明器材。紧随着电力的发展，我们还能看到，其他领域也在出乎我们预期地大步前进。列举这些成果本来是评论家们的事情，但我还是要提一下雷纳特和伦琴的美妙的发现，尤其是后者，他的发现是那么具有冲击力，以致我们一时忘记了来自德国的林德的成就——他成功地通过持续低温在工业规模上制造液化空气。我还要提一下，雷利勋爵和拉姆塞教授发现了氩元素；低温研究领域的先驱者杜瓦教授。可以说，美国为世界科学的进步作出了慷慨贡献。

为了向其他国家致力于科学研究的人们致敬，我们要特别提到那些为这个电气时代作出贡献的人。贝尔，他令人敬佩的发明将我们的语音传向远方，也改变了商业的模式，甚至改变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爱迪生，仅仅是他早期的白炽灯照明，就足以使他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恩人。布拉什，弧光照明的先驱。汤姆森，他最先发明了焊机，现在正在许多其他领域忘我工作。韦斯顿，曾经的发电机研发的领导者，现在致力于用电器的制造。斯普拉格，用稀缺的能源建造出了真正的电气化铁路。艾奇逊、霍尔、威尔森以及其他创造了这个革命性工业的人们，都在我们的注视中。这些人的工作至今尚未结束，幸运的是他们大多仍旧精神饱满，充满活力。

当然，还有更多的工作等着人们去做，也有许多人以及更多的人在孜孜不倦地工作并发现新的领域。每周——如果不是每天的话——我们都能在杂志上读到新的发现，这些发现带给人们成功的同时也带给人们更多的工作。

特斯拉主持建造的尼亚加拉瀑布水电站的内部

但在这众多的研究中，在这众多或新或旧的工业分支中，发展最快、最重要、为人类带来最多便利的，甚至说是为人类的生存带来贡献的，就是电能的转化。在这个最重要的领域，多年之后，我们现在关于尼亚加拉的这场庆典，将会被人们视为一座人类的丰碑——一座比蒸汽机更加重要的丰碑。我们在过去有许多纪念碑：我们有宫殿和金字塔，有希腊的神庙和基督徒的教堂。这些纪念碑都标志了人类的力量，国家的伟大，对艺术的热爱和对宗教的奉献。

而尼亚加拉有着自己的象征，象征着我们现在的想法与趋势。它是我们这个科学时代的纪念碑，是启蒙与和平的纪念碑。它标志着人类征服自然之力为己所用，对野蛮方法的终止，标志着对众多愿望的满足。无论做什么，无论在什么领域，都需要能源。经济学家可以构想更多的经济系统和管理资源的利用，立法者可以制定更明智的法律和条约，但这些所带来的帮助都只是暂时的。如果我们想要解决贫困，满足需求，获得更多的机器和能量，能源才是根本。足够的能源可以为人们提供更加舒适的生活，除了那些最大的罪犯——无所事事者。

一座城市的发展和财富，一个国家的兴盛，整个人类物种的进步，都受制于所能获取的能源。想想大不列颠的胜利征程，这是史上前所未有的。且不论种族的特质，虽然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但他们征服了世界还是因为——煤炭。因为用煤炭，他们自己能炼铁；煤炭为他们提供光亮和热量；煤炭推动了他们大规模制造前进的车轮，驱动着他们征战的舰队。

然而煤炭的储量在一点点耗竭，劳力愈发昂贵，同时需求却在不断增长。每个人都明白，必须尽快开发新的能源供应，或者对现有的方式进行重大改进。发展一种更经济的方式利用煤炭中储存的能量，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尽管能取得这样的一项成果将会被捧为伟大成就，然而并非如某些工程师所坚信的那样，这是解决能源问题的终极方法。受经济和便利双重理由的驱动，我们将广泛采用从中央电站获得能源供应的系统，为此目的，机械发电可谓当仁不让。这一方法使用广泛，利大于弊，以致在我看来，用电池取代发电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何况，高压蒸汽发动机和燃气发动机为更加经济的热力学转换带来了保证。即使今天我们已经拥有了一种经济的煤炭电池，也不能保证它将被用于中央电站，因为这会引发很多不便和不利。

我们不应简单地满足于改进蒸汽和爆破发动机或发明新型电池；我们应该为更好的前景而努力，去实现更伟大的任务。我们必须革新获取能源的方式，要完善方法，要使用能够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可再生能源，而不是会造成消耗和浪费的能源。很多年之前，我就认识到这一重大的可能性。针对这一重大的问题，实用的解决方式对人类来说有着深远的意义。几年来，我集中精力，从而想到了好些令人欢欣鼓舞的主意。这些想法激发我克服最大的困难，也给了逆境中的我以力量和勇气。

约在六年前，我信心大增，激起了我找到这一问题最终解决方法的希望。之后，我就不断进步，不仅仅是信心在增加，事实上也在取得实际的进展，因为这些进展是通过对已知事实、结论和计算的辛勤研究得出的。如今，我坚信这一想法的实现不再遥远。

我花了很长时间对我所提及的发明的可能性进行检验，也就是借助介质的能量，在地球的任意一点使用发动机。我发现，即使在最佳的理论条件下，这种利用煤炭获取能源的方式也无法在经济、简便和其他许多方面与其他很多方法媲美，比如，假如我们可以有效地利用高压电流，一座瀑布就会是获取能源的最佳途径，足以提供我们所需的电能。这一认识让我深刻地意识到未来水力的重要性，不是因为其商业价值——尽管它的商业价值十分巨大——而仅仅是因为这会给我们带来保障和福祉。我很欣喜地提到，在后者的方向上，我的努力也没有白费，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比现有装备效率更高的电能转化方法。实际上，这一领域的进步给了我全新的希望，我有幸能目睹我最热衷的梦想得以实现，也就是说，电站之间的能量输送无需使用任何连接的电线。然而，无论最终人们使用哪种输送方式，靠近能源的产地仍将是一个重要的优势。

先生们，今天我所说的某些想法你们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请相信我，因为毕竟这是我长期工作得出的结论。如果你和我一样将自己毕生的精力投入到这些领域，那你也可以对它进行评价。怀揣他人无法理解的思想，就如同在高处登山：刚开始你感到很不舒服，希望马上下山，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很快你就会感受到远离了尘嚣的寂静，高海拔也会让你安静下来；你的脚步变得更坚实，然后你会开始享受这让人眩晕的高度。

我试图向你解释“电力”以及它的发展和影响力，但我担心我所做的就像一个男孩试图通过几条直线来作画一样。但起码我努力地说明了一点，也是今天的演讲中最有价值的一点，那就是人文主义。在尼亚加拉最大的企业中，我看到的不仅仅是一群有胆识的工程师和一个个伟大的商业创举，我还看到了真正的科学和伟大的慈善精神，这正是科学应该发展的方向。它的成功为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水能做出了贡献，它对人类发展的影响力是不可估量的。我们应该真诚地祝贺先驱者们所取得的成就，并感谢他们所付出的努力。

我很高兴看到水牛城居民友好的态度以及加拿大当局的支持。我们希望如美国罗切斯特、加拿大的哈密尔顿和多伦多这样的城市能够向水牛城学习。水牛城拥有不可比拟的资源、众多优秀的商业设施以及热情的市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工业中心之一。

【注释】

[1]本文是尼古拉·特斯拉1897年1月12日在艾利考特俱乐部发表的关于尼亚加拉大瀑布发电站落成庆典的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