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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善误国,一寸山河一寸血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

时间:2022-05-21 名人故事 版权反馈
【摘要】:琦善误国,一寸山河一寸血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暗夜深沉。林则徐心中好苦。之前,刚闻知来自北京的消息称琦善向圣上转呈英人诉状,林则徐便预感不妙。到了十月七日,林则徐病中接旨,道光“欲盖弥彰,可称偾兵”批折再次击倒了他。懿律一行英舰一抵达定海,马上向中方索要这些人员。主持浙江军务的伊里布早已与琦善通气,不为难英国人,还派家奴杀鸡宰羊地慰劳英军,签订不再侵犯定海的协定之后,英舰这才离开定海扬帆直下广州。

七?琦善误国,一寸山河一寸血_关于林则徐的故事

暗夜深沉。

秉烛跪听皇上革职圣旨,他还得口称:谢主隆恩。

林则徐心中好苦。黯然神伤,次日便要启程赴京,竟有几丝不舍,似还有好多未了之事。当同一天接到另一份圣旨,让他就地等候查办调查时,林则徐心中竟然生出几丝欣慰,几丝期盼,也许还有点挽回余地?即便没有,他也愿意留在这里,看看接着会发生什么,也许,智慧过人的他已料到会发生什么了吧?

无论如何,此时离开广州,他真觉得不是时候,心有不甘。

两广总督府是不能再居住了。那个暖窝,得留给新总督,人家正日夜兼程往这边赶呢,怎了得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嘚瑟样儿!而东海那边,英贼懿律兄弟,也正驾驶着他们的坚船利炮,无比狂傲地优哉游哉地往广州赶。两股邪流,将在这里汇合,讨论什么议和之事,决定大清朝今后的命运走向。(www.guayunfan.com)悄然离去,搬出高贵无比的督府,林则徐暂时寄住广州高第街连阳盐务公所,这里是盐商们平时议事的地方。

罪臣之身,夫复何求。这也是盐商们敬佩林则徐的为人品格,欣然答应他的寄住请求。一所五进之院,暂时成为他听候查问的临时栖所,幸好落魄之时还有老伴儿和三子林聪彝在身边。郑夫人在老家福建为彝儿娶叶家女,又让二女普晴与沈葆桢完婚,同时安葬了病故的小叔子林霈霖之后,上年五月赶来广州,照顾日夜操劳身体已很虚弱的林则徐。

之前,刚闻知来自北京的消息称琦善向圣上转呈英人诉状,林则徐便预感不妙。他向怡良表示,个人荣辱祸福无所谓,如果大局需要自己做出牺牲也可辞官归田,但这抗敌之事乃攸关国家命运,造坚船利炮的工程决不可废弃。八月二十八日,林则徐接到那份“以何词对朕”的批折,这是他出道以来,头一次遭到皇上如此严厉斥责,不啻是晴天霹雳。他致书怡良:“此次仰蒙严谕,本在意中,然实专为徐一人发,恐此,后必更有重于此者。徐不敢不懔天威,亦不敢认罪戾,惟事之本末,诚不得不明白上陈耳。”

你可以加罪,我可以认罪,但不能不让我说明白。林则徐也算是有胆识之人。

挨骂归挨骂,还在任上,有多大冤屈也还得先继续办事。他白天出门处理公务,晚上回来仔细斟酌几晚上,开始撰写陈述奏稿。面对那么严厉的斥责,他首先在折子上诚惶诚恐地认罪,请求“从重治罪,以儆无能”,但在附片中依然大胆陈述自己坚决抗英主张,据理驳斥主和派对“严禁”政策的歪曲攻讦,力言:“鸦片之为害,甚于洪水猛兽,即尧舜在今,亦不能不为驱除。圣人执法惩奸,实为天下万世计,而天下万世之人亦断无以鸦片为不必禁之理。”同时他也驳斥所谓“夷兵之来,禁烟而起”的歪说,英国人向天朝子民倾销鸦片早已是他们的国家野心,禁烟导致他们无法获取中国更多白银,会使他们变得如贼寇也是意料中的事,对付英军侵犯应以威武之力平寇,而采用所谓“设法羁縻”议和是很危险的,反而如养虎为患,亦如“养痈”。从长远抵御外侵出发,国家应该拿出“通夷之银两为防夷之用”,也从粤地海关收入中拨出银子造船造炮加强海防,抓紧改变眼下军事装备器械技术远落后于英国的不利局面。

他在附片中,不无深意甚至十分前瞻性地提醒道光:“抑知夷性无厌,得一步又进一步,若使威不能克,即恐患无已时,且他国效尤,更不可不虑。”

这可真是至理之言,也是他来广州之后与义律等鸦片毒贩子反复多次较量之后得出的结论。贪得无厌,是所有贩毒者的通病,得不到实际利益,他们哪能被你的几句“片言纸片”所糊弄?难道他们是不识数的傻子吗?纵容了一个英国,将会有多少西方列强虎视眈眈地在看着,如一群嗜血成性的恶狼等着机会扑过来,撕裂了你!后来八国联军打进来,全从这次道光和琦善的妥协让步开始,教会了他们。道光琦善之流,乃是中华民族历史罪人也。

到了十月七日,林则徐病中接旨,道光“欲盖弥彰,可称偾兵”批折再次击倒了他。满胸悲愤中,他慨叹:“此时欲奏,则无可奏,不奏,又不敢恝然置之。”考虑再三,还是压不住心中的冤屈,抱病提笔又写了三折一片。除了禀报几项“匪案”处理外,还是围绕对英作战时广粤水师及民勇的战术得当、屡获战果等做了详细陈述,以摆事实讲道理,婉转反驳道光莫须有的指责,暗示道光“前后自相矛盾”。

也许,这些据理力争的固执韧性,福建人的耿介脾性和宁折不屈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道光,触犯了至高无上从不会有错的英明万能皇帝的尊严,伤了他的自尊吧?惩罚变得更加严厉,毫不讲情面了。

一切申诉,全是枉然。

道光牺牲他和邓廷桢,以换取议和退兵决策,不会再更改了。

罢黜林邓,取悦英敌,这消息一传出,便引来广粤军民一片哗然。人们震惊又义愤,忍不住暗骂昏君好糊涂。民众自愿前来送行的、慰问的、送歌颂牌匾的,络绎不绝,挤满了林则徐临时住处盐务所。林则徐也只是装出笑脸迎送,聊以自慰罢了。高高在上的皇上,从来没把他们的群情真正放在心上,这点他心里清楚。历来都是,对百姓招来用之,挥手即去,用完弃之如敝屣。各朝农民起义运动,无不如此。写史者曰推动了历史,真不知他们是果真推动了历史吗?天知道。

林则徐屈居盐业寒所,开始静静等待时局发展。冷眼观察道光一厢情愿的议和退兵,如何实现。他深知,事情远未结束。也并非如他致信怡良中所言“伤弓之鸟,未免音哓”那般心情哀婉。毕竟经历过几多大风大浪,见识过场面,此时的个人荣辱早已抛之脑后。

其实在这时节,英国敌寇入侵定海封锁海面江口之后,民众的反抗斗争从未断绝过,这股被道光和琦善所蔑视不顾的力量,一直在做些令英人胆寒的英勇壮举。九月十五日这一天,英国武装双桅船“风鸢”号闯进长江口测量水位,触礁搁浅,以少校道格拉斯为首的五名海军跌落水中,漂流大海,其余士兵没有办法把“风鸢”号拖离软沙底,劫夺一艘中国盐船登岸,当地民众上千人在巡检李凝宇等的带领下,围猎般抓捕了二十四个人。道格拉斯等五人漂流到慈溪沿海,也被当地军民捕获送官,接着,定海青岭岙村民包祖才等人,挥舞锄头鱼叉伏击在山上测绘地形的英军上尉安士德。

懿律一行英舰一抵达定海,马上向中方索要这些人员。主持浙江军务的伊里布早已与琦善通气,不为难英国人,还派家奴杀鸡宰羊地慰劳英军,签订不再侵犯定海的协定之后,英舰这才离开定海扬帆直下广州。

得知懿律率英舰从大沽口得胜南返,那些留下骚扰广东海面的英舰开始变得猖狂起来。他们寻机劫掠近海中国各类商船盐船,四处寻衅。“窝拉矣”号十一月六日最早返抵粤海停泊九洲洋,一艘中国水师米艇换防途中遭它攻击,官兵因上头有不许开炮命令,当敌舰炮轰时不敢回击,只好弃船跳海逃命,战船被掠走。关天培闻报非常激愤,请示怡良带水师回击,林则徐和怡良关系尚好,林提醒他圣上已定议和,如果出击会落下破坏圣旨的把柄,不如先把英舰肆掠之事如实禀报着再说。怡良接纳此意,奏折中充分表达对英夷猖狂行径的愤慨,只等钦差大臣到来,如果夷凶再犯我方开炮滋事,我们唯有尽力反击,不能任其蹂躏。

林则徐这一手布局,还算冷静,先给你道光看着。为你的议和,我们可以先忍,就看你能不能忍下这口气,能忍到什么地步。

十一月二十日,懿律兄弟率舰队终于抵达澳门海面。翌日,派“女王”号赴虎门,投送伊里布写给琦善的信函,并告知英方谈判代表已经到来。结果被守护沙角炮台的副将陈连升开炮轰走。对此,澳门夷人报刊喧嚣称琦善之来也不过是拖延之术,早晚还得靠坚船利炮解决争端。怡良在广州军民同仇敌忾气氛下,觉得不能慑服于敌舰,下令关天培如果敌舰再来犯,继续开炮打走。

林则徐再次出面劝阻怡良,钦差琦善到达之前与英国人交战,对形势很不利,会成为谗言者的口实,还是继续按兵不动,加强防务,继续严查鸦片流入就可以了。

正这时,琦善大人还在路上的时候,邓廷桢于二十一日从福建先抵达广州了。

重返广州,已沦为待查的罪臣,他和林则徐相拥而感慨,心中五味杂陈。

毕竟老战友又在一起了,知己者千杯少,相互是个安慰,起码抱团取暖。

这时候,新钦差琦善大人,走到哪里了?

他也在一路盘算着,已抵达江西,离广州就一步之遥了。他做的梦是单纯的,只要哄慰安抚,施以蝇头小惠,如对付农民造反的叛贼般恩威并施,这些夷人蟊贼有何难打发?林则徐他们太蠢了。道光和他都是一个思路,“剿抚”手段交替使用,这招儿对付国内小股乱贼也许管用,可他们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强大的西方新崛起的海洋帝国,从战略眼光上看,你首先对这样的敌手缺乏足够的尊重,藐视得如此简单而流于肤浅。正如他两年前竟然这样说洋人:“日以牛羊肉磨粉为粮,食之不易消化,大便不通立死。”天朝如今操控着通下之物茶叶和大黄,夷人何惧?亏他还是个北方马背民族的后裔,对牛羊肉的理解竟怀有如此幼稚般的见解,令人汗颜。

怀着立奇功的得意心情,琦善唯恐那些曾为林则徐下属的广州官员坏他事,当十一月二十六日接到澳门同知转递的义律文函后,便决定彻底绕开广州督抚署衙了。他借口广东省汉奸及英人耳目广为由,秘密委派自己带来的亲信直隶守备张殿元、白含章,还有一位通晓英文的八品衔鲍鹏等三人,悄悄直接奔往虎门,与义律取得联系。

英舰上,懿律一见琦善的代表,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地叫嚷“女王”号遭炮击的事,告诉他们往后凡是悬白旗靠近的船只一律不得攻击云云。张殿元三人只得点头哈腰地应允称是。

琦善二十九日一入广州城,便气势汹汹地训斥擅自轰击“女王”号,破坏和谈肇事,要惩办沙角炮台守将陈连升,让其亲去英舰请罪道歉,这下引起广州众文武官员不平和义愤,才作罢。琦善入城时,林则徐以罪臣待查自居,只遣个家人做做样子迎迓,再不出头露面,即便是琦善做表面官场礼节式回访,他也托故避开,不与琦善相见,以表现出他的孤傲和不屑。

十二月四日,琦善拜印接任两广总督之职。

他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撤防裁勇,开门揖盗。

其实,道光即便是同意议和,但也没有完全放弃武力这一手。琦善临出京时,他耳提面命般谕令:“如要挟无厌,可一面羁縻,一面防守,一面奏请调兵。”到了十二月二十五日,道光继续指令琦善:“著琦善详加体察,密行侦探。一面与该夷目善议戟兵,一面整饬营伍,遴选将弁,枪炮务须得力,船只必堪驶驾,妥为布置,毋稍疏虞。”

道光内心中,还是做了两手准备的,如果小恩惠羁縻和谈不行,万不得已还是以武力防范。然而,这个志大才疏又受宠信的琦善,可完全没有领会透主子的心思,开始擅作主张了。他不顾主子一再嘱咐的“整饬营伍”这句话,一下令便拆除了钉在横档、大角沙角炮台前边海中的暗桩和铁链,解散了林则徐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数千水勇,并颁布命令不许擅自向登岸夷人开炮。为防节外生枝,他甚至当面向广东巡抚怡良宣布:夷务,只由钦差大臣来专办,不能外露内情;而巡抚,只管他的地方事宜,不得插手和过问夷务事。

面对他的如此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怡良只是苦笑和冷笑而已。

琦善完全放弃道光面命的“剿”这一手,一心为和谈铺平道路,用心也够良苦。不让别人插手,专用心腹张殿元、白含章、鲍鹏三人与英军谈判,广东的巡抚、道台等众地方官员统统被排除在外,几乎是密不透风。

然而,当他派出张、白、鲍三人上英舰,满怀好意“登舟服礼”,义律就向他正式提出了十四项十分苛刻的条件,这时琦善才心慌了,只称“大感意外”。义律提出的要求是,如:讨还烟价,赔偿军费,偿还商欠,割地出让,北京设公使馆,两国平等往来,领事裁判权,自由传教等等。以上条件,如一不允,英军就攻打虎门、香山等处。

英国人的胃口如此之大,琦善是没料到的。这无疑如一战败国的赔偿条款,几十艘战舰不请自来,也并非中方向你宣战,还要负责你的吃喝拉撒睡高额开支,再加割地赔偿等等,这明摆着是骑在你天朝脖子上拉屎嘛。

装装软,就是这个下场。琦善一时脑袋都大了,他哪有权力决定这天大的事呀,可又向道光拍胸脯来议和的,岂可一开始就缩回去。玩老一套吧,拖延、讨价还价、软磨硬泡,让那三位心腹说是谈判,实际谈而不判,来回折腾。他只能回复义律,通商等要求,可代向皇上请奏,但割地,兹事体大,不好答应。

几经会合,义律也知让中方割地确属困难,对这项帕麦斯顿也没有明确硬性规定,因此他便明面上似乎放弃此款,另外提出一连串开埠、定关税章程、英人居住广州、交还宁波军俘等要求,若满足这些并订立条约后一个月内可归还定海。随后,狡猾的义律很不显眼地附加了一个要求:英国军队将在外洋红坎山暂时屯驻,等各事商定完毕之后,英军才能撤回本国。

红坎山,便是香港。义律,谈判中第一次提出香港,名义上只是暂屯,并非割地。此用心够狡诈,够阴险,够长远,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放出了条长线。由此也可看出,义律此人绝非善类,难怪林则徐那样头脑聪明的人都疲于应付,勉强把他赶出广东。而琦善这样胸无点墨全凭家族渊源上来的庸才,哪里是这样一个狡猾谋略家的对手?

对此,琦善自然不能答应,力申“天朝从未有之事,其势断不能行”。而在赔款问题上,义律要七百万,琦善还五百万,最后定下六百万,先付一百万,余下的五年内连利息一起付清。通商开埠之地,义律要求除广州之外在浙闽或江苏增开两处,厦门、上海或定海,对此琦善更不能贸然答应,只说:“广州之外,只能另给码头一处,准令乘舟载货前往,即在舟中与行户互市,仍遵定例,不得上岸居住,与居民私自交接。”这也得英方交还定海之后他才可向上代奏。

义律见琦善不答应闽浙开埠,态度立马变得强硬,居高临下地呵斥恫吓琦善派来的谈判使者。琦善这才开始明白,英国人恢复通商、惩办林则徐等都是障眼法,真正目的在此,觊觎东南闽浙港口,还尽量达到割地要求。他慑于义律武力恫吓,又不敢硬顶引发交锋,那是等于又走上林则徐同样的道路,说明自己力主的议和失败,他岂能甘心?因而,他一边向道光禀报情况,一边请美国驻粤领事当调停人,去和义律交涉,暗示可在厦门一处另开码头,主动让一下步。见琦善服软,义律更来劲了,强硬地表示只要定海和上海两地,不答应就开战。

这下,谈判僵在那儿了。气氛开始变得紧张。

此时在盐公所的林则徐,如一头困兽。

内心的焦灼,时局的诡谲,在他胸中如江海翻滚。听不到任何消息,琦善独揽大权办夷务,除摒弃粤官不让参与,对林则徐更是警惕加不屑。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海上传来的英舰的嚣张气势,也可闻出形势的紧张。

沉默了半个多月,他还是忍不住致书琦善,建议加强武力防备,赶造坚船利炮,以做议和的筹码。正被义律的要挟弄得头昏脑涨的琦善,哪里顾得上或听得进他这“败臣”所言,反而为了乞得义律退让,派人送大量牛羊水米给英舰犒劳。林则徐闻知,唯有气愤,写信给友人痛斥说:“夷船北赴天津不过数只,原无能为,而彼处之无备,与定海等。守土者恐又失事,遂以蜚语归咎于粤,而和议兴矣……然近日并将造船铸炮等事,皆以经费之难,一概不准,而转以牛羊水米犒师为上策,则亦何从置论哉!”

义律是吃准了琦善的膝软骨头酥。

十二月二十九日,他再次向琦善明确照会:“惟有给予外洋寄居一所,俾得英人竖旗自治,如西洋人在澳门竖旗自治无异。”

司马昭之心,终于全露。瓜分海岸要口或岛屿,为将来更大的吞噬蚕食打基础。你软,他就硬。

在懿律兄弟授意下,英军总司令伯麦于一八四一年一月五日,向中方发出最后通牒,限定于七日之前必须答复,答应英方条件,不然开战。

琦善心里这回真慌了。但他依然拒绝了关天培秘密加派兵力严守虎门的建议,死抱着“羁縻”议和的念头,在六日这天反复修改回复英方的文稿之后,准备于七日发给他们。

可怜的误国误事的琦善,还是如此天真和心存侥幸。

英国人再不给他机会了。他们早就厌腻了他这一套来回推磨,吃着牛肉长大的洋人火气更大,说他们“日以牛羊肉磨粉为粮,食之不易消化,大便不通立死”的琦善,更应该了解这一点。

七日上午八点,尚未见到琦善回复的英国人,毫不犹豫地下令进攻虎门防线。

英军陆军少校伯拉特带兵三路,攻击虎门第一门户沙角和大角炮台。两列英舰,列队向这两所炮台从正面开炮轰击,伯拉特则趁机带陆战队一千四百人乘舢板轮船,在汉奸引导下由穿鼻湾偷偷登陆,迅速抢占了沙角炮台的后山。显然,这是义律他们早就经侦察后制订好的作战方案,为和谈达不到要求时做的另一手准备。他们可不像琦善那般天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知道不打疼对方则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大角炮台先遭轰毁。因琦善一派议和气氛,战备疏松,警惕性不高,琦善得到开战通牒后也没有及时往下通告做战备,再加上敌人炮火的猛烈和准确有效,大角炮台的前墙被轰塌,六座炮耳打断,火药库也中弹焚毁,营房起火燃烧,英陆战队便从垮塌的后山爬墙而入。守卫官兵见大势已去,只好把余下的十四门大炮推落海中,而后伤残兵员向山下突围。

大角炮台,就此失落。

英军乘势合力猛攻沙角炮台。这座孤立无援的炮台,守将就是陈连升,早先被林则徐从湖北派来广东办事,后一直留在这里参与禁烟斗争。他是湖北恩施人,一位土家族将领,清嘉庆初投军,征伐西白莲教及瑶民起事,提拔为把总、千总、参将、副将等职。上年七月,率军击沉前来挑衅的英军双桅船后,被提升为三江协副将,调守虎门沙角炮台。他进驻沙角后,修筑工事加强练兵,添置大炮增设地雷,丝毫没有懈怠。现在,突遭英军猛烈进攻,一时间腹背受敌,紧急关头陈连升沉着迎战,临危不乱,勇敢地指挥六百官兵拼死抗击敌人。他利用埋设的地雷、炮台火炮等一切手段击杀多名敌兵,打退几次进攻。无奈,在英军大型火炮准确猛轰中,营盘草棚起火燃烧,伤亡增大,加上自己的武器陈旧,四十二门大炮只有四门葡萄牙造铜炮有炮车能转动开炮,其他三十八门均无法转动发炮,命中率很低,他们渐渐抵挡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上千英兵猛扑了。

火药已耗尽,没有增援,敌我实力十分悬殊,陈连升毫不畏惧,视死如归,带领士兵就用原始弓箭射敌。这时,英陆战队攻占了炮台的后山,守军只好全部退入炮台里顽强抵抗。山下海口那里,英舰绕开三门口,炮击守口水师船只,击毁十多只战船,抢走两艘拖船,舰上英军顺利登岸,与陆战队会合,一起猛攻孤立凸显的炮台。人多势众,气势猛增,守台官兵一批批倒下,更可恨的是琦善之前发给他们的火药,掺杂了大量炭屑无法使用。到这时,沙角炮台与虎门各炮台之间的联系完全被掐断,英军仗着猛烈火力,架高梯子纷纷爬入炮台。英勇的陈连升,怒骂着敌人,挥舞战刀冲入敌群,殊死砍杀进行肉搏战,如一头杀红眼的猛虎,浑身血肉模糊。英国人只好借用他们的先进武器,近距离开枪了,一颗子弹命中陈连升,他嘴里怒骂着敌贼倒下。陈连升之子武举陈举鹏,见父亲战死,狂啸着挺长戟杀入敌群,左冲右突,如一头豹子枪刺数名英兵,鲜血染红了战袍,身上被砍数十刀,依然如一头血狮子战斗不止,最后被敌人挑破肚腹咆哮而亡。与陈连升父子一起战死的,还有守备张清龄等多位勇士。心狠歹毒的英军,个个都像狼一样残忍,他们连陈连升尸体都不放过,为发泄邪火用乱刀脔割其尸首,还把他的坐骑黄骠马掳到香港展示炫耀。可那匹有灵性的战马,跟它主人一样宁死不屈,遥望虎门绝食而毙,被后人称颂为“节马”。广州百姓被陈连升的英勇壮举感动,为其立“昭烈祠”,并在沙角炮台收殓其遗体修建了一座义坟。

经过一天血战,沙角炮台也终于落入英军手中。

这是个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一天,也是中国水师悲怆的一天。百年耻辱,正一页页撕开。

两大咽喉炮台失守,虎门危在旦夕。林则徐闻讯激愤无比,实在坐不住,连同邓廷桢致书琦善,表达关注时局之情,要求召见议事,却被琦善一句“无话商量”冷冷回绝了。不但如此,琦善还把战败责任推卸给林则徐,向道光诬告说:“前督臣林则徐曾备有灌注桐油之草船,以备火攻,乃前日交仗之时,经守备卢大钺开放火船,迎头燃烧,夷船未被燃烧,火船已成灰烬……陆战之兵,技艺原不甚矫捷,而器械则甚属淫巧……此间水师则废弛已久,且兵丁亦本由沿海招募,其中难保无素与该夷通气之人。”

琦善此折,实难服人。道光若有头脑,应该想一想,这些器械和官兵,在林则徐手上为何屡屡击败英舰,到你手上就如此惨败?林则徐主事时,英舰在虎门外洋都不敢逗留,尽躲到澳门那边海面,而到了你手上,生生把虎门两颗虎牙都被英国人敲掉了?红口白牙如此胡说,如何不让天下人耻笑?

林则徐对琦善冥顽不灵十分无奈,在写给儿子汝舟的信和自己日记中详细记述了陈连升父子的英勇壮举,描述其景“被剉数十刀,且刳破肚腹”,对琦善更是极为怒责和鄙视,“倒行逆施,懈军心,颓士气,壮贼胆,蔑国威,此次大败,皆伊所卖!”

夺得两大炮台,英人更嚣张,更是得寸进尺了。

义律和伯麦,在占领炮台后的第二天,就给守卫威远炮台的关天培送来一封书信,提出五项停战条件:一、应将现归英国占据之沙角地方,仍留英国官员据守,给为贸易寄寓之所;二、应以广州一处,就即开港贸易,所有贸易事务,即在沙角办理为妥;三、至若出入各货正饷,俱在沙角程输归部,即如向来在黄埔程输一律;四、应将现在起建之炮台各工停止,不得稍有另作武备。本大臣统帅今约三日,安候接据钦差大臣琦善照会本公使大臣,声明是否就依允所开列各款。惟三日之内,如稍有另作武备,本统帅即当再动兵攻敌;五、本公使大臣敬慕琦爵相,且诸事欲以笃实为心,今拟即照与琦爵相前经约议,偿还银数,另开港口,及缴还定海等款,仍可依议办结。惟须接据琦爵相照会,允照兹所开列各款,方可依议。

瞧瞧,这叫欺负你没商量!

面对如此局面,广州官兵和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请战抗敌。琦善现在亦如麻秆打狼两头害怕,若正面开战那他的议和运动宣告失败,若不抗敌,这义律完全变了脸步步紧逼,除割地赔款,竟然还抢占了天朝炮台。已到如此地步了,可他居然还继续死咬着议和这根底线不放,抱着幻想,怕引起义律“疑忌”,拒绝众人加派官兵夺回炮台的要求,勉强暗中悄悄增派五百士兵前去虎门了事。

义律继续给琦善施加压力,派英舰强力拆除破坏掉珠江口江面的第一道木排和铁链,行船更加畅行无阻,随之围困虎门镇远、威远、靖远等炮台。义律让放回来的守木排士兵传话,放出狂言道:“打平所有炮台,即赴省城,再与琦善商议。”

虎门守将关天培和李廷钰紧急请求增援,琦善还是只秘密派二百人应付他们。他反正赌死了议和这张牌,杜绝一切自己认为不利议和的行为。关天培派亲兵到盐公所,向林则徐哭诉险况,虎门危在旦夕。林则徐想到的更远,即便是琦善议和成功,也只是暂时的缓解而已,大势已去,三年后会有更大危机发生,如果这次议和不成,虎门将失陷,省城很快受到攻击,马上山穷水尽,一切无路可逃。

也许,琦善也想到虎门的关系重大,沙角不可长期落入英人手中,于是决定做出重大让步,十一日派鲍鹏去见义律,“给口外外洋寄居一所”,以换取沙角,其他的照原议另行说定。到此,这琦善算是利令智昏了,路子恐怕走到头了,未经主子准许,擅自敢把国土割让出一块,胆子也太大了。道光都不敢这么干。

这下,义律顿时高兴了。终于逼迫琦善就范,吐出一块肉给他们了。

怕夜长梦多,他马上回复琦善:“以尖沙咀洋面所滨之尖沙咀、红坎即香港等处,代换沙角予给。”

随后,十二日这天,虎门各炮台那边已受令挂出停战白旗,镇远等炮台不能在瞭望台上设岗瞭望。林则徐得知此消息后,一时气结,此时的他还尚不知香港已被琦善割让出去这一事呢。很快又传出消息,义律要趁机攻击新安县扩大占领港口,守将李廷钰跑到琦善那里号啕大哭,不肯再回去带兵。

林则徐预感到危机正以不可预料的可怕速度在发展,不能再任其蔓延了,他此时想到了一人,就是被琦善撇在一边的巡抚怡良。他提笔写信说:“此次定和之后,彼必先索现银……如此项竟不应付,则再过三日,恐必长驱直入,以所欠为名,公然迫城劫库,此举自必预防,然防之断非空言可了,若仅虚报约数(丁勇),临时传集不到,或有人而器械火药不应手,与位置不得其宜,均之与无人等耳。”因而,他建议怡良采取紧急措施,抓紧部署全面防敌事宜,整治武器设备,人员兵丁等务,此事属于地方管辖权之内,与琦善的夷务无关,怡良作为广东地方上的巡抚最高长官,他是有这权力的,琦善也无法阻挠。

十三日,琦善下达命令,增援虎门炮台的官兵统统撤回来。要求义律缴还定海后恢复两国通商。

十四日,义律同意发文定海撤兵,退出沙角两炮台,以换取香港、尖沙咀“让给英国主治,为寄居贸易之所”。

十五日,琦善派鲍鹏持文见义律,除尖沙咀、香港等处“止择一处地方寄寓泊船”,其他一切照办。

十六日,义律答应放弃尖沙咀,但狡猾的他,钻空子擅自篡改了条文,将“一处”改为“一岛”,而声明此“一岛”就是“以香港一岛接受”。然后提议,把所有商定的条款,“汇写盟约一纸,以俾两国和好永久”,并请琦善面谈订明。

为了框住琦善,先下手为强,义律在尚未与琦善面谈订约的情况下,于二十日就单方面对外公布:“和中国钦差大臣已经签订了初步协定”,包括如下条款:

1.香港本岛及其港口割让于英王。大清帝国对于香港商业应征收的一切正当捐税,按在黄埔贸易例缴纳。

2.赔偿英国政府六百万元,其中一百万元立刻支付,其余按年平均支付,至一八四六年付清。

3.两国正式交往应基于平等地位。

4.广州海口贸易应在中国新年后十日内开放,并应在黄埔进行,直至新居留地方安排妥当时为止。

义律单方宣布的这个协议,中外史籍简称《穿鼻草约》,是个未经双方同意并未经签字的草约,但它造成的影响极大,也极其恶劣。尽管尚未签字,琦善已向道光呈报奏折,报喜称英国答应交还沙角、大角、定海,请皇上恩准英人“仿照西洋夷人在澳门寄居之例,准其就粤东外洋之香港地方泊舟寄居”。

琦善还是错误地估计了主子道光的忍受底线,也误判了道光的真正心思。

当他还陶醉在议和成功的喜悦中做美梦的时候,二十日一早,道光的一纸谕令如根棒子,砸在他脑瓜顶上。还没看到《穿鼻草约》草案的道光,就已经严厉斥责他:“逆夷要求过甚,情形桀骜,既非情理可谕,即当大申挞伐。所请厦门、福州两处通商及给还烟价银两,均不准行。逆夷再或投递字帖,亦不准收受,并不准遣人再向该夷理谕。现已飞调湖南、四川、贵州兵四千名,驰赴广东,听候调度。著琦善督同林则徐、邓廷桢妥为办理,如奋勉出力,即行据实具奏。并著琦善整饬兵威,严申纪律,傥逆夷驶进口岸,即行相机剿办。朕志已定,断无游移!”

这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与琦善打的如意算盘满拧。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贬谪听候查办的林、邓二人,从笼子里放出来,还要协助他办夷务。时局这样突变,完全出乎琦善的意料。

道光,突然又主战了。

其实原因也简单,天津事情上琦善对义律的真实目的判断失误,并拿掩盖真相的谎言一时蒙蔽了道光,简单化地认为只要惩处林则徐、允诺通商,再给个仨瓜俩枣,就可议和羁縻,与英人化干戈为玉帛了。后来道光从琦善数次奏折中感觉到,满不是那么回事。他本打算不想与英人在七省沿海无休止地纠缠,劳民伤财,何时是个头儿,故派琦善去广州“议抚”,满足夷人几个小要求,就以为能彻底搞定一劳永逸,可谁承想英国人胃口如此之大,到广州后变得如此猖狂,赔款割地,开炮抢地的,这种耻辱道光怎能承受得了?怎么面对祖宗神灵,怎么面对臣民?这就是道光又变成主战的主要原因。

他让林、邓出来协助琦善,也算是想挽回在处理他们问题上的过分草率,由此也证明道光在这样重大问题上的游移不决,内心矛盾,缺乏明见,出尔反尔,将继续酿出悲剧性结局。这也是道光个人的悲剧,为大清朝走下坡路埋下地雷,埋下祸根。

主子的话,一言九鼎。琦善只好拿着圣旨去拜会林邓二人。

道光的“朕志已定,断无游移”,果真如此,不再游移了吗?

林则徐对此是持怀疑态度的。再鉴于琦善来见时依然坚持议和之路,事情的发展不会就这么简单,表现出主战就万事大吉。他只心疼自己两年来苦心经营的虎门炮台以及所有抗英布局设施,全被琦善毁坏干净了,想主战谈何容易?

二十一日,琦善来书约请他赴督府议事,他托病未去。

林则徐的倔强,是摆给道光看的。弃之如敝屣,现在又拾回如木杖,他毕竟还是有尊严有性情的人,对之前的事儿起码得有个说法吧。

半个月前,户科官员万启心曾请奏道光,恳切请求起用林邓二人,说:“臣访问粤人及士大夫有识者,皆谓两人在粤,熟悉夷情,加以屡次防守夷船,颇殚智虑,深为夷所指畏。其恭顺各夷,亦能驱遣效命。林则徐任事实心,两年以来,须发尽白,粤人闻其去任,或至恸哭。”然而,道光讲的是皇上的面子和尊严,圣旨岂可当儿戏说变就变?他无法顺从京城还有好多官员的请求,愣是不肯给林邓官复原职,即便放出来协助琦善,也并未给予任何实权。

道光已明令“地方不能给予尺寸,贸易烟价亦不可允给分毫”,那琦善虽然不敢在投降道路上走得太远,但他始终未放弃议和的想法,他已把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如今无法再后退。倘若后退,就意味着失败,意味着他白折腾了,以一个失败者身份退出舞台,他不甘心,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着试一试。他于二十七日在狮子洋莲花城营盘设宴招待义律一行,随后在官船中单独与义律会谈,只有鲍鹏一人在一旁当翻译。义律把己方拟定条文交给琦善,在赔款六百万上达成一致,全占香港一事上,琦善仍旧推诿不敢做主,允诺向皇帝呈报以拖延。

之后,义律一面对外散布香港已割让的谎言,一面干脆实行武力占领,派英国海军陆战队一月二十六日进驻香港。这一举措让那些鸦片贩子欣喜若狂,大毒枭孖地臣率先在香港筑建石头货栈,还将他们的怡和洋行总部设在香港岛上,由此香港亦成为鸦片走私的大根据地。二十八日,英军司令伯麦狂妄地照会广东水师大鹏协副将赖恩爵,称:“本国公使义律与钦差大臣琦善,说定诸事,议将香港等处全岛地方,让给英国主掌,已有文据在案。是该岛现已归属大英国主治下地方,应请贵官速将该岛各处所有贵国官兵撤回,四向洋面,不准兵役稍行阻止,难为往来商渔人民。”二月一日在香港公开贴出告示宣布:“香港等处居民,现系归属大英国主之子民,所有各省商船来往贸易,均准任意买卖,所有税饷、船钞、挂号各等规费,输拿大英国帑。”

琦善顾不上这些,继续为纸面上的议和条文与义律讨价还价,忙着在《草约》上玩文字游戏。一月三十一日,他派鲍鹏送给义律含四条拟定的文本,继续以“香港地方一处寄居”,含糊其词。而对林则徐他们,秘而不宣,则完全隐瞒这一内容。林则徐虽然不知他与义律做什么秘密交易,但他也不是傻子,尤其对琦善失守沙角、大角两个炮台始终耿耿于怀,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追究责任,思谋良久后,致函怡良让其密报皇上说清两炮台失守原委,告发琦善独断专行、屈膝乞和的不当行径,不然将来怡良也脱不了干系。

怡良当然心领神会,他本就因被排除夷务插不上手而愤懑,此建议正合己意,于是很快拟写一封密折,向北京快马发出。

此时,琦善也向皇帝上奏折,夸张炫耀英国人坚船利炮的威力,广东军力如何虚弱,不堪一用,开战必遭城破人亡,因而请皇上恩准给英人一寄居地香港一处等。此后,他表面上也召来林、邓二人商量夷务,可根本听不进二人建议,依然以羁縻议和为重点,根本不提防务一事。香港大鹏营赖恩爵将义律和伯麦的照会,呈送给了怡良。这下怡良大吃一惊,赶紧转给林、邓二人阅看,他们这才知道琦善的羁縻原来是以割让香港为代价。心急如焚,绝不能再容忍琦善倒行逆施了,事情紧迫,可他二人如今没有弹劾琦善的权力,只好力劝怡良必须马上向上揭发琦善不遵圣上谕令,不落实“整饬兵威,严申纪律,傥逆夷驶进口岸,即行相机剿办”这一明确指令,还要擅自割让国土香港全岛,将酿大祸。

道光的忍耐底线,也终于被打破了。作为决策的皇上,把刚任命不久的第二名钦差大臣,再次废掉,这也是个很为难的事情。可不撤下琦善,事情又越发不合他意了,万一惹出更大的麻烦就不好再收拾,想保这位宠臣也困难了。

于是,二月九日这天,道光帝把琦善交吏部严加议处的圣旨,下达了。

道光谕令琦善,在新接任大臣未到之前,继续统辖广东官兵严密布防,阻截夷船,奋力剿除,以图补救,等待增派的大兵到来,查明两个炮台失守的真正原因。琦善面对这样的圣旨,心里仍然抱有一丝侥幸,皇上对自己还是留有爱护和信任的,只要把炮台失守原因归咎于前任布防责任,自己仍可全身而退,如果趁此机会抓紧落实了议和羁縻,他依然是功臣。于是,这个琦善,如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困兽一样,决定继续赌博式地刀口舔血了。十日这天,他对外宣称巡查防守为名,赶去虎门,在穿鼻洋蛇头湾的一艘舟船中,与义律进行两天的秘密会谈。义律不接受琦善文字游戏提法的“寄居”二字,明确要求割让香港全岛。琦善见自己模糊的文字骗不过义律,只好采取拖延战术。对此秘密会谈,琦善向道光谎称,是义律主动求见,鉴于大军还未到,出于稳住对方考虑才去相谈,还试探性地报奏说“据请照澳门之例,(香港)仍归州县管理,惟地方则坚求全岛,并欲自行贸易。其濒行前,据称再行备文呈请等语”。此话,明显是暗暗请求道光,只要放弃了香港则一切都可谈妥,“羁縻”议和就成功了,似乎也在表示,如澳门那般处理香港,未尝不可。义律放出的话,可是与琦善完全不同,他公开宣称:“两人十二小时的讨论结果,成功地拟定了全部条文。”

是啊,长达十二小时的会谈,是个很认真的谈判,绝非琦善所说那般只是虚与委蛇地为稳住对方而已。尤其义律,如一头把香港这块肥肉含在嘴里的恶狼,就等咽下去了,他不仅是认真的,而且认真得都迫不及待了。十三日,义律把两人所谈的内容备写了英汉两种文字,致书给还在虎门的琦善,要求定日再晤谈,并要当面在条款上签字盖章。

琦善则举棋不定,他已向上试探性地发了奏折,暗暗期盼恩准他的陈请,眼下还不能贸然再见义律签约。他闪避开,当天回了广州。这时,道光的一道新谕令已到广州,任命奕山为靖逆将军赴粤主持战事,这下琦善才慌了手脚,感到势头不妙,急忙派鲍鹏赶到澳门,将《草约》文本退还给义律,还假意声称:“请再予十天进行考虑。”

义律这边闻出味道,被惹急了,十分厌烦琦善这种虚伪拖延的做法,他马上照会琦善,明确告知如果二十日前不签字,就重新开战。琦善再次耍手腕,谎称“日来抱恙甚重,心神恍惚,一俟痊可,即行办理”。他担心奕山到来之前在他主事时义律就开战,再次狡猾地写函给义律,派鲍鹏去交涉,假装出还在谈判的样子。

然而,义律态度已经大变,不再假装客气了,态度凶狠,完全露出侵略者的骄狂嘴脸,几乎是辱骂着赶走了鲍鹏。

到此,琦善主张的一场荒唐的议和活动,暂时停止。

这种老鼠逗猫的游戏,抱着一丝侥幸,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善终。如果以此做拖延时间的契机,趁时抓紧备战,铸炮造船,加强防御,其实也是不错的一步棋,可惜琦善一头扎进虚妄的议和游戏里,完全放弃了武力准备,却给后边的战事埋下了无法挽回的祸根。

琦善被议处的消息传出来了,这让林则徐很是振奋了一阵,认为又可恢复原先的抗英局面了。他会同邓廷桢,担负起“协办夷务”的责任,立即乘舟察看河道防务,到二沙尾、白泥涌一带巡视,堵塞已松懈的漏洞。二月十一日这天,怡良再向道光密奏,报告英军进驻香港贴出占领告示,说钦差大臣琦善已许诺割让香港全岛,骇人听闻。在广东社会名士梁廷柟的联络下,东莞绅士邓淳召集众乡绅,联名上书广东督府,要求兵剿英军,收复香港。

然而,到了十九日,当林则徐看到怡良转给他的道光新御旨时,心里又凉了半截儿。道光虽然说已派出奕山、隆文、杨芳来带兵剿办,可一边又不禁止琦善的“设法羁縻”,还称“该大臣冒重罪之名,委曲从权,朕已鉴此苦衷”。

这是什么话?道光又开始拌蒜了。这种矛盾混乱的决策,最终将羁縻不成,开战更够呛。失望的林则徐,感到空有协办之名,实无立言决策之权,已很难挽回眼下这乱局危势了,一时顿生解甲归田退出这一烂摊子的想法。

道光御旨的思路混乱,琦善的乞和羁縻掣肘,新主事奕山还未到,广州这边谁也做不了主,怡良又性格偏温,正处于混沌之际,那边的义律可不想等待了。也许这边的汉奸,早已把奕山带大军将来广东督战的信息透给了英国人,义律已决定再次发动战争迫使琦善签字了。二十日,在未见到琦善答应签字之后,英军司令伯麦下令取消正在澳门休假的官兵假期,英舰浩浩荡荡向虎门进发。

先是让多艘火轮船、舢板冲进三门口,直闯虎门外的太平墟,施放火炮烧毁两岸设施及民房,又用轮船拆除江中木排铁链。关天培火速报告还在主事的琦善,得到消息的怡良、林、邓都力劝琦善快派增援官兵。琦善这才急忙派出新到的贵州兵一千人,由段永福带领,会同粤兵七百人,去驻守乌涌口。

现在才想起布防哪里来得及,到了二十五日,十八艘英舰毫无阻挡地突进虎门,先把下横档岛的横档、永安两个炮台团团围住,由于岛后有河,须用小船运兵才可,琦善撤防平时已无船用,现在找船运兵都来不及了。二十六日一早,英舰开始炮击,下横档守军在副将庆宇、达邦阿的率领下开炮还击,到了中午涨潮时,英舰顺潮逼近过来围攻,激战了一个多钟头,横档、永安两个炮台守兵弹尽人亡,遂告失守。上横档岛上的守军只有十几人,见敌人蜂拥而上,决不投降,集体跳入水井而亡。

扫清障碍之后,英舰集中兵力攻击靖远炮台,以及两侧的镇远、威远炮台。提督关天培亲自守在这里,形势危急,他立刻带领游击麦廷章等将领发炮迎战。

关天培字仲因,号滋圃,谥忠节,封振威将军,江苏淮安人,三国关羽后裔。嘉庆八年(1803)二十三岁时考取武庠生,历任把总、千总、守备、游击、参将、副将等职,道光六年(1826)任太湖营水师副将,七年提升为江南苏松镇总兵。道光十四年(1834)授广东水师提督。自接任后,全力加强广东沿海的防务,林则徐来实行禁烟,他倾力支持配合,同时在林则徐主导下致力于虎门要塞威远、靖远炮台的改建,添置了多门火力强大的“洋炮”。林则徐被撤职查办后,琦善与英军议和,关天培从不相信议和会成功,依然坚持主战。当沙角、大角炮台失陷后,他屡次请求增援加强守卫兵力,却均被琦善严词拒绝。知道难以挽回战局了,遂决心以战死报国。大战前夕,他已派人将自己旧衣与遗齿送回故乡,与家人做诀别,明示死志。

今天,他知道自己以身殉职精忠报国的日子到了。

他毫不畏惧,死守镇远炮台,铁青着脸威严地指挥战斗,亲自发炮轰击敌舰。敌人的炮弹全部倾泻在他的主炮台上,火光连天,身边四处落下炮弹开炸,他身上被炸伤十余处,成了血人,依然开炮还击敌军,炮台的八门大炮因密集发炮而烧红炸裂。到了傍晚,潮水般的英军攻入炮台,关天培挥舞祖传的大刀英勇奋战,左臂被砍伤,接着被炮弹击中,已经遍体鳞伤的他仍然口中大喊杀敌。英军从炮台背后蜂拥而上,这时手下士兵想把关天培背下阵地,被他厉声阻止。为了不使提督大印落入敌手,他命令随从家丁孙长庆将大印带走,随从哭着拽他的衣襟请求一同撤走,他大声拒绝。血战在继续,敌人又一发炮弹落在他的身旁,年逾六旬的老将军终于不幸中弹,含怒而死。守卫炮台的麦廷章等四百多名将士,全部与他一起壮烈殉国,没有一个孬种。据传,当关天培牺牲时,双目紧闭,挺立不倒,英军见“关天培挺立如生,反骇而仆”,吓得目瞪口呆。他的这种视死如归的民族气节和英勇精神,连英军将领也为之折服,称颂他为“最杰出的元帅”。

家丁孙长庆在远处目睹将军战死,号啕大哭,眼泪横流,长久徘徊不忍离去,后来当他返回去找到将军尸体时,那尸首一半已被炮火烧焦。孙长庆收殓主人遗骸,将其护送回淮安楚州城东南窑村埋葬。出殡那天,“士大夫数百人缟衣迎送,旁观者或痛哭失声”,并建立祠堂以祀之。他的年逾八旬的母亲由朝廷每月给予银米,以养余年;长子关奎龙继承父业曾任守备参将等职;次子关从龙荫袭云都尉,安徽候补同知;长孙关仙保世袭骑都尉,都以忠勇闻名。

与关天培一同战死的麦廷章,是广东省鹤山人,十八岁从军,历任把总、千总、守备、都司等职,道光十九年(1839)任提标左营游击,助林则徐禁烟,奉命率水师巡防九龙山。当初义律强求递书并开炮启衅,就是被他迎头回击重创敌舰。自一八四一年初随提督关天培扼守靖远炮台,再次重创敌军被加封为参将,赏顶戴花翎。因琦善闻警不发援兵,随关帅弹尽力战而死,后被道光封号“忠节”,钦准入昭忠祠奉祀,拨官银抚恤其家属,并在虎门建造专祠以表彰其节义。

靖远、镇远、威远,三个最重要炮台全部失守,大小虎山的守军见势不战而退。由此,中国南大门、进广州的咽喉要口虎门,陷落英军手中。这都是琦善一味乞和所赐。

第二天,虎门失守关将军等战死的噩耗传来,林则徐顿时痛哭失声。

悲痛万分中,他为关天培、麦廷章二烈士写下挽联,曰:

六载固金汤,问何人忽坏长城,孤注空教躬尽瘁

双忠同坎,闻异类亦钦伟节,归魂相送面如生

大势已去,败局已定。长城已被“忽坏”。

虎门虎牙已被拔,英军溯江长驱直入,毫无阻挡。

二十七日,英舰直逼广州乌涌口。祥福率守军湖南兵奋勇迎敌,开炮还击。令人悲凉的是,斗志早被琦善乞和论搞得涣散的士兵已没什么战斗力,守军中的广东兵率先不战自溃,乱了阵脚逃散,见此情况湖南兵也跟着向后逃跑。大队人马溃散拥挤到河边时,更可恨的是,河上的原先木桥已被先期逃跑的主管乌涌口的候补知县瑞宝拆毁,溃兵纷纷落入水中争抢逃命。对此可怜可悲景象,梁廷柟先生在其《夷氛闻记》中有如此描述:“自相残踏,塞填河面,后至者踏人首肩而过,无一生者。”可怜带兵副将祥福,率湖南湘兵驰援广东驻守乌涌口炮台,面对此况十分激愤,只好率余下百十来名士卒全力抵抗,终因众寡不敌,与游击沈占鳌、守备洪达科等勇敢战死,以身殉国。

英军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了乌涌口炮台,而那艘林则徐费尽心思购置的美造军舰“甘米力治”号,泊在这里也被英国人击沉了。

英军步步紧逼,清军节节败退。缩在广州的琦善,束手无策,如热锅上的蚂蚁,自己酿成的苦酒只得自己独饮。紧接着三月一日,英军又攻占了潖州炮台,广州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情急之下,琦善于三日匆忙派余保纯赶到黄埔求和,竟然胆大包天地答应了义律比原条件更为苛刻的《戟兵条款》,内容大致为:赔偿英国军费和商人损失一千二百万,三日内先交一半;除香港外加割尖沙咀一地,并约定于五日午时琦善和义律见面签字盖章。这下,义律喜出望外,还是炮口下有和谈,坚船前有大利,马上答应英军停止进攻三天,等候琦善签这份“城下之盟”。

炮声隆隆传来,敌兵已临城下,局势如此突变,也出乎林则徐的意料。

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林则徐先是把家眷送出城外,与其他市民一起去粤北暂避战乱,自己毅然留在城里,决定组织壮勇与城共存亡。他知道,指望那个已变得胆小如鼠的银样镴枪头琦善去抗敌,是不可能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琦善已秘密派余保纯去求和,要签新的投降条约了。林则徐谋划自己出资和募捐,以招募壮勇,两天来奔走珠江两岸福潮会馆等地方,与有志之士商讨守城大计,最后招募到五百六十名壮勇,日夜列队训练。广州爱国绅士纷纷解囊出资,相助壮勇抗敌。

正当这紧急关头,三月五日,道光派来的参赞大臣杨芳先期驰马抵达广州了。这些被委以重任的大臣,来得也太迟了些。总算在这一日的午时前赶到了,琦善与义律的密约,因未能如期盖上大印而失效。道光接到怡良密奏弹劾琦善之后,已下令将琦善革职捉拿,押解来京严加审讯,家产查抄没官。这一道捉拿琦善的谕令,十二日八百里快马送达到广州来。

这份同样太迟到的御旨中说:“香港地方紧要,前往琦善奏明,如获给予,必至屯兵聚粮,建台设炮,久之觊觎广东,流弊不可胜言。旋又奏请准其广东通商,并给香港地方泊舟寄居。前后自相矛盾,已出情理之外。况此事并未奉旨允行,何以该督即令逆夷公然占据?朕君临天下,尺土一民,莫非国家所有。琦善擅与香港,擅准通商,胆敢乞朕恩施格外……如此辜恩误国,实属丧尽天良。”

哈,最后“丧尽天良”这句骂得邪乎骂得好。当然骂得也太晚了,大错已铸成,安坐在京城龙椅上的道光,此时岂知英国人已攻破虎门,拔掉了所有沿海沿江要塞,已到广州城下虎视眈眈?

嫌弃贤良,误用奸佞,误国误社稷,其实全是道光自己酿下的这杯苦酒。

三月十三日,这天,广州百姓放鞭炮送瘟神。

琦善和他的三个心腹张殿元、白含章、鲍鹏等奸人,被副都统英隆武力押解,离开广州,踏上进京受审的漫漫路程。也许,这令琦善也松了一口气吧,终于得到解脱,把这被他一手搞成的烂摊子丢给了继任者。志大才疏,并非金刚钻,愣揽这等瓷器活,误国误民,下场也就如此了。

新来主持战事的参赞杨芳,也令满怀希望的林则徐大失所望。

此人算是清王朝的一员宿将,在镇压各类反叛中立下过赫赫战功,曾在湖南林则徐任总督时当过总兵和提督,一起共过事。这次是赴京觐见途中,被道光委以重任从中途折返赶赴广东的。乍开始,林则徐还为他带来的湘兵祭旗,以壮军威,满以为与这位老部下和衷共济,击退英军收复虎门等地,可几日下来满不是那么回事。也许镇内内行,攘外外行,陆战内行,水战外行,此人居然还起用邪术,传令保甲收集女人用品溺器马桶等污物当作什么“厌胜具”,再请道士巫佣扎草人、建道场、祷鬼神,被后人耻笑为摆“阴门阵”拒敌。后来甚至计划,把水师兵力全撤到岸上,当作陆军使用。英军可不管那一套,也不惧你那个邪门歪道,见广州这边中国人又换了头儿废弃了琦善答应的条约,三月八日再次派几艘英舰横冲直撞地进入珠江内河,攻击两岸猎德、二沙尾、大黄滘等炮台。接连多日,香山、凤凰岗等多地要口守军受到连番攻击,都勉强被击退。

义律见新来的主战者也不过如此,决定痛下杀手摧毁所有沿江工事,进击广州城。

广州城再次濒临危机。林则徐建议怡良,把所有红单船上六十多门存炮搬上岸来抗敌,点校壮勇分派各处,同时写信给广西巡抚梁章钜运送大炮来支援广州等等。其实,一切努力已无济于事。三月十八日这一天,义律率七艘英舰、三只火轮、二十余只舢板,猛力撞开拦河竹排木筏等障碍物,开炮击溃凤凰岗守军,源源不断地驶往广州城,攻破护城的东、西、海珠等诸炮台,下午四时,登陆成功,迅速占领了十三行商馆。

广州城里,一片恐慌。兵荒马乱的景象,令人唏嘘。享受惯和平安宁岁月的百姓,数百年来头一次遭到如此耻辱和混乱的艰世,都开始怀疑那个所向披靡的大清朝,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占领十三行商馆之后的第二天,狡猾的义律委派十三行商首伍绍荣,向杨芳送达了一份休战书,条件是两国间恢复通商。义律心里清楚,就凭自己现在这点上万人几十艘军舰的兵力,要彻底征服这么大的一个大清朝,那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还不如趁此胜利多捞点实惠才是最上策最为实际。

杨芳、怡良到林则徐住处,一起商量休战事。权衡利弊,眼下也只能答应这条件了,毕竟比琦善的割让香港及大额赔款稍强一些,可其实已进驻香港武力完成占领,人家根本没有必要再提起了。问题是,中方这几人,为什么也装糊涂回避此事了呢?只能理解为,现在先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其他的放以后再论了。

二十日,杨芳派余保纯接受英国人休战条件。

二十一日,英舰陆续离开广州。英国和各国商人,开始在黄埔进行贸易。

突然又风和日丽烟消云散了,广州城内外一时呈现出没有硝烟的和平景象,商埠那里又一片热闹了。

利用休战的机会,义律让散泊在外洋的英国商船都装满了货物,光是茶叶一项的款子就达三千万英镑,英国政府从中可捞到三百万英镑的税收。同时,义律也没有闲着,派出英军司令伯麦亲自赴就近的英国殖民地印度,请求援兵,为下一步更大规模地入侵中国做准备。肥骆驼,已被撕开了口子,他们要磨尖利齿,继续撕咬它,吸够它的血,吃够它的肉。

新来的杨芳,可没有什么战略眼光,他并没有利用此良机加强战备,反而纵容湘兵在广州城内寻欢作乐灯红酒绿,他自己也忙于抢购钟表洋货,夜宿青楼女,不亦乐乎。

失望至极的林则徐,索性闭门诵《金刚经》,双耳不闻窗外事。正此时,四月十日他接到一封邀请函,那是已抵达广州的靖逆将军奕山和参赞大臣隆文发来的,请他过去面商时局。林则徐苦笑,说起来,现在他和邓廷桢二位旧臣的处境很尴尬,说道光废弃他们吧,也不完全是,不死不活地放在这里,新来的大员不管真假都还得做出些聆听他们意见的样子来。而每每林则徐他们满腔热忱倾囊相授后,人家就弃之脑后。这大概是因为,对方心里早已把他们打进过气人物栏里,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做做样子而已。

这次依然如此。当林则徐赴佛山见奕山,转至黄鼎与新来的两广总督祁贡会面,接着在广州,他把自己这两年呕心沥血所思考的心得两千余字粤省防御计划,恭送他们阅时,遭到的冷落与以往没什么区别。他们是一伙儿得过且过只图保乌纱帽的既得利益者,来广州收拾烂局也是出于无奈,不情愿,被道光按在这里没有办法。一无大志,二无智慧,与林则徐这拨儿“经世致用”改良社会的积极入世者相比,差去好多。那个新总督祁贡甚至对梁廷柟私下说:“我以小心谨慎,做无事时巡抚尚可,做总督则非其才矣,况有事乎!”

林则徐的这份被后人称之为著名的两千字建议,概括为六条,大致就是:堵塞严防水道要口;赶制船只大炮,配备布防;整理火船,训用水勇;筹办外海战船,扩大数量集体作战;对外周密探知敌情,对内捉拿汉奸,切断英夷耳目。

这等十分实用的战略战术,却被奕山和祁贡以不好浪战为借口,搁置一旁。他二人内心中的想法都一致,以主和为目的,不想再惹出大麻烦。

殊不知,越是怕麻烦,麻烦越是来找你。

时间熬到五月一日,林则徐便接到道光御旨。

赏他四品官衔,调离广州,赴浙江省,再等候谕旨安排。

阿弥陀佛,苦海广州,终于要作别了!

鏖战、苦撑、遗弃、冷落——种种奋战受难烦闷复杂的羊城岁月,即将要过去,终于熬到头了!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爷要拔脚离开这块泥潭了。

真到离开时,他黯然神伤,甚至有几分惆怅。

这两年半,自己在这里算个什么呢?

踌躇满志来,稀里糊涂贬,莫名其妙走。

道光为何重新起用赐四品官,确切想法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佐证,派来的宠臣琦善惹出更大的麻烦,议和羁縻成为笑柄,还不如林则徐那两下子,组织抵抗有效。也许道光有所反思,因碍于面子,不好恢复原职再把广州交给他,先派去浙江加强那里防务一试。道光此时也已知,英国人并非真的意在林则徐上,割地赔偿才是目的,即便砍了林则徐的脑袋也无济于事。

历史往往很吊诡。

此一时,彼一时。多疑和善变的道光,面对从未遇到过的西方强敌英帝国时,谁知他还会演绎出什么蠢事来,只有后边的历史再来证明了。

其实,历史的轨迹,早已画好,“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谁也无法逃脱既定的那一大“道”。

即便皇帝永远无错,杀尽办事的大臣们,也改变不了什么。

林则徐,还得“伏地叩头”,口诵:“恭谢天恩。”

再往日记里添两句:“孤舟转峡惊前梦,绝磴飞泉鉴此心。”

然后,爷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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