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尼基和巴勒斯坦

第四章　叙利亚、腓尼基和巴勒斯坦

（公元前2500～前975）

历史背景

叙利亚地区的重要性在于中东地区进入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时代后，它在艺术史上曾起过一个中心的作用。叙利亚地区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它位于中东的中心，介于西面的尼罗河流域和东面的两河流域之间，是沟通这两大文明的枢纽。中东地区经历的政治事件，使叙利亚经常能接触到这两大文明，既不断地受到埃及文明的影响，又持续地受到巴比伦—苏美尔文明的影响。

由于叙利亚在中东地区居于交通要冲，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年代初期起，各民族在此混杂相处。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辗转跋涉于旷野荒漠的游牧部族，向往条件优越的叙利亚地区的富裕生活，不断迁居来此。

公元前2500年左右由沙漠迁入叙利亚地区的闪米特人中，阿摩列伊人是最重要的一支。他们定居在叙利亚北部平原，在幼发拉底河中游地区立国，定都流入幼发拉底河的哈布尔河河口以南的玛里。阿摩列伊人分布在叙利亚中部、黎巴嫩和巴勒斯坦南部，这样，除胡里特人居住的北方地区外，古代叙利亚几乎完全闪米特化了。

由于游牧民的络绎迁入，南部的闪米特居民人数不断增加。通过一次年月已完全无从查考的迁徙，迦南人在叙利亚的沿海平原出现，他们建立了沿海城市。公元前1200年前后，到这里来经商的希腊人把这些迦南人称之为“腓尼基人”^[69]。

迦南人的势力范围，包括巴勒斯坦和叙利亚沿海地区。他们形成许多集团，住在沿海诸城，其中最重要的有的黎波里、毕布勒（今朱拜勒）、比里图斯（今贝鲁特）、赛达和苏尔。南部，则主要分布在内陆城市，最著名的如美吉多、沙什姆和耶路撒冷。迦南人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分布在各城中的迦南人各由地方当局管辖。

定居在两河流域北部的胡里特人，于公元前18世纪末迁往原先阿摩列伊人居住的叙利亚北部，他们也没有组织，不受一个中央政府的领导，而是同阿摩列伊人、迦南人和闪米特人杂居。在一些北部城市，如亚马哈达、阿拉拉克、阿勒颇和基尔库克，胡里特人占大多数。

公元前14世纪、前13世纪，另外一些闪米特人集团从阿拉伯半岛迁出，定居叙利亚沙漠的边缘。后来，有的向北渗入两河流域，有的朝东潜居叙利亚境内。这些部族统称为“阿拉米人”。局面稳定下来以后，他们又转向其他部族居住的沙姆地区各地。阿拉米人不断地施加压力，逐步控制了阿摩列伊人、胡里特人和赫梯人在阿西河和北方地区的居住区，促使这些部族退出或被同化。阿拉米人把沿海地区的北方城市留给迦南人，南部留给希伯来人。

阿拉米人在公元前1200年建立起许多拥有地方政权的小王国，最重要也最强盛的是古大马士革城。大马士革夹在两河流域文明和腓尼基—希伯来文明的中间，这对它成为地中海与东方贸易的部族中心作用极大。经商使阿拉米人富裕起来，使他们的城市文明繁荣，从而成为一支政治势力在中东地区崛起。但是，亚述人力量的发展使阿拉米人的势力衰落了，公元前732年，亚述消灭了阿拉米王国。

叙利亚的地理位置使叙利亚成为沟通埃及和苏美尔两大文明的枢纽，受到两大文明中主要的文化艺术潮流的影响。叙利亚与两河流域接壤的部分，受到苏美尔文化的影响，而它的西部则受埃及艺术的影响。在苏美尔第一王国统治时期，阿摩列伊人兴建的玛里也是苏美尔文化的重要中心，那里通用的语言是阿卡德语。玛里的末代君主在公元前1700年被汉穆拉比王所灭，城里残存的古迹说明它曾深受苏美尔的影响。因此，我在谈到苏美尔艺术的时候，先对玛里的文物作研究，并把它与苏美尔文物进行比较。

至于胡里特艺术，则很难将它与赫梯艺术断然分开，因为两者具有共同的特点。相传阿拉米人的城市中，有豪华而坚固的宫殿，可是很遗憾，挖掘、勘查这些城市的工作尚未全部结束，无从了解它们的特征。考古者的全部所得，是一些阿拉米王像，研究表明，这些王像具有鲜明的赫梯艺术和亚述艺术的特点。

沿海的那一部分，古代称为迦南人地区，后在公元前2000年被古希腊人叫作“腓尼基”，今名黎巴嫩。

埃及与叙利亚的关系密切，因为埃及国王需要叙利亚的木材，用来建神庙、宫殿，造船舶、棺椁，打制豪华的家具。埃及人与叙利亚沿海城市的接触，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0年初腓尼基人进入叙利亚地域之前。在毕布勒发现的石制器皿的金盖上刻有提尼时代后埃及国王印章的图案。在近美吉多的塔纳什，也有一些叙利亚遗物具有明显的埃及艺术的特色。

由于在那么早的历史时期中毕布勒已出现金属冶炼术，有些学者便认为，当地有过的金属制品，与安纳托利亚地区的阿拉卡胡约克和特洛伊两城的出土物，应属同一时代，是一次地震毁灭了这个地区，使它的遗物、古迹消失殆尽；另外一些学者解释这一地区遗物稀少的原因时说，当地屡遭邻邦的侵袭，埃及人与赫梯人逐鹿叙利亚，能幸免于兵燹的只剩下了沿海城市。

建　筑

尽管没有找到值得一提的腓尼基城市遗址，然而从残存在亚述人宫墙上的描绘他们与腓尼基人战斗的浮雕中，可以看出腓尼基人精于建造坚固的城市，他们的城墙上有两河流域艺术风味很浓的高塔楼；腓尼基人从两河流域人那里学会了建造圆顶和拱架结构的方法，在美吉多曾发现一个垫托厚墙的拱架结构。腓尼基的国王和贵族很重视修建宫殿，他们用石料筑宫殿、造陵墓，在乌加里特，他们把陵墓建在王宫的底下（图169）。

这些宫殿的建筑风格，与克里特岛上的王宫很相似，从而使一些学者猜想，在腓尼基人到来之前，沿海城市的居民曾参与修筑这些宫殿，后来，他们渡海迁往古希腊的岛上去了。能证明腓尼基人擅长修建漂亮宫殿的，是一则发生在公元前10世纪的故事，当时所罗门王^[70]为了建造和装饰自己的宫殿，曾借助于提尔^[71]国王希兰派去的工匠。

图169　乌加里特王陵　公元前1400年

图170　毕布勒高石碑　公元前2000年

腓尼基人崇拜自然现象，崇拜天空及其变化，如风、雨、雷、电等。他们把自己所敬奉的、代表这些自然现象的神称为“伯阿勒”，立高大的石碑作为象征。他们还崇拜孕育生命的丰饶大地，把它喻为女神，名叫“阿什塔尔”，为她建立神庙。这种神庙，起初只是一间带门的屋子，后来房间增多，中央大厅是宰牲场所，在那里向女神贡献牺牲。

这样的神庙古迹，毕布勒亦有，其中有些高石碑，类似埃及的方尖碑（图170），建造时间在公元前1900年。在乌加里特，还发现建于公元前14世纪的伯阿勒神庙。但是，这些神庙不足以证明建筑艺术的进步。

雕　刻

乌加里特人和毕布勒人虽然跟埃及人有来往，亲眼见过美丽的埃及雕像，但是，他们却并不重视制作石像，而满足于制作小型的金属神像。从毕布勒神庙的地下，发现放在器皿上面的小青铜像，大约制于公元前1900年。其中一尊是伯阿勒神立像，颇有动态感（图171），他一手前举，可能原先持有一支长矛，身上没有特别的衣服，只覆有一层金箔。与身体相比，头颅显得很小，不过艺术家细腻地刻画出他的表情，而对身躯的研究，仅限于正面。这尊像，虽然是腓尼基的高手制作的，但受到其他地区艺术的影响。头上的尖帽，取自胡里特女神的帽子式样；站立的姿势、肢体的比例和制作方法，均源于埃及艺术。

图171　伯阿勒神青铜像　公元前1900年　贝鲁特博物馆

图172　两尊银像　大马士革博物馆

图173　伯阿勒神青铜立像　公元前1400年　阿勒颇博物馆

腓尼基北部受埃及艺术的影响较小，因为这里距埃及较远。这从一男一女的两尊银像（图172）上可以看出。这两尊像在乌加里特伯阿勒神庙附近发现，约是公元前2000年至1800年的作品。男像比女像大，可能分别代表伯阿勒神和他的妻子阿什塔尔女神。男像的下身，覆有纤薄的金片制成的衣服。这两尊像说明当时的技艺尚属原始，工匠对人体的构造还不了解。伯阿勒神像身躯细长，肩膀很宽。两像的头都不圆，背后也不平滑。类似的像，在巴勒斯坦加沙、美吉多和埃里哈也有发现，这说明这里最早的部族在移居去古希腊岛屿之前，分布颇广。

这一阶段的遗物，其重要性突出表现在青铜器上。发现的青铜别针，金、银和青铜镯子，银耳环和脚环，都是公元前2000年左右居住在乌加里特的部族制作的。

乌加里特的伯阿勒神青铜立像（图173），制作于公元前15世纪，跟前面提到的两尊神像完全不同。青铜像的圆锥形帽子、身体表面的制作法，都证明当地住有胡里特人。腓尼基人的雕像说明他们非常喜欢金属制作的工艺品。

浮　雕

浮雕艺术仅限于一些石刻。研究表明，腓尼基人对这门艺术是很精通的。例如腓尼基国境外马拉图斯石碑，正面刻有伯阿勒神像（图174），稍加审视，即可看到艺术家刻画衣服的杰出才华。这一石刻，兼收并蓄其他艺术的风格：神像的站立姿势受埃及艺术的影响，神站在兽身上则模仿赫梯浮雕的构图。这一类浮雕，还见诸叙利亚北部特勒巴尔西卜石刻（图175）。

图174　狮背上的伯阿勒神浮雕　公元前900年

图175　兽背上的塔什卜神浮雕　公元前1000年　阿勒颇博物馆

证明浮雕艺术进步的最好范例，是在毕布勒发现的公元前975的希兰国王石棺（图176）。石棺外壁饰有浮雕，一面刻的是一排膜拜者正向端坐在另一面宝座上的国王走去。国王的宝座由一头带翼的狮身人面兽垫托着。这一排仆役和膜拜者的前面是一张放有食品的桌子，上面的装饰图案是莲花。石棺的下方，刻了四头狮子，它们的头凸出在棺身的侧面。浮雕上的人物虽然穿着腓尼基衣服，但在艺术风格上，埃及色彩极浓。凸出的狮头又使我们联想到赫梯浮雕的特点。

实用美术

毕布勒的重要性，表现在公元前1900年左右曾是一个金属冶炼的中心。它的遗世之物，有许多是用金属打制的各式武器。在毕布勒的神庙里，发现一把金匕首（图177），镌有按腓尼基方式有条不紊地排列的胡里特、埃及和苏美尔的图形。狭长刀身上的精细雕刻，显示出卓越的艺术才华和金属冶炼水平。腓尼基艺术家虽然崇尚外国图形，但我们看到，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还是能够制作出独具一格的兵器的，如现藏贝鲁特国家博物馆的金斧（图178）。

图176　毕布勒希兰王石棺　公元前1000年　贝鲁特国家博物馆

图177　金匕首　公元前1800年　贝鲁特国家博物馆

图178　腓尼基金斧　贝鲁特国家博物馆

在腓尼基的制作业中，金、银用得极为广泛。人们把金、银打制成各种光耀夺目的餐具，出口邻国。这类工艺品在腓尼基国界外，如埃及和亚述的宫中、塞浦路斯以及希腊境内，都曾大量地被发现。这些金属工艺品上的镌刻图形，也因此掺杂有埃及的、胡里特的和亚述的艺术特点，占主要地位的是埃及风格。这方面的最好例子是在塞浦路斯发掘到的一只银盘，上面的埃及图形和亚述图形是一目了然的（图179）。

腓尼基人天生是商人，他们不受为艺术而艺术的影响，而把全副精力放在制作工艺品上，使之能够运销国外。这在象牙工艺品的制作上，有充分的反映。公元前14世纪，乌加里特的象牙制品享有盛誉，美吉多留给后世的许多象牙制品，也属于这一时期。证明腓尼基人这方面才华的最好文物之一，是在乌加里特出海港贝达发现的一件牙雕，上面刻的是一位女神，女神身旁站着两头小山羊（图180），这是公元前8世纪的作品。

图179　伊德利昂银盘

图180　贝达盒盖牙雕

在腓尼基城邦境外的萨马里亚、阿里斯蓝塔什和亚述的城市里发现的一批象牙文物，是公元前9世纪制作的，它们表明腓尼基人长于把邻国最美的式样镌刻在自己的象牙作品上。有些考古学家认为，这批牙雕是在腓尼基境外出现的，其中的一部分有可能是住在叙利亚的、没有受到异国图形影响的阿拉米人创作的；刻有埃及图形或埃及图形和亚洲图形兼而有之的牙雕（图181），是腓尼基人的作品；那些没有受到埃及影响的象牙盒子、梳子和雕像（图182）等，则是叙利亚人制作的。

公元前10世纪以前的腓尼基艺术作品中，一直有埃及的图形出现。我们发现腓尼基人采用的埃及图形，有莲花、纸莎草花、带翅膀的太阳和埃及神像等。当亚述帝国兴起之后，腓尼基的艺术作品中，不仅有埃及的图形，而且也出现了亚述艺术的成分。

腓尼基人的艺术作品虽然没有独树一帜，但我们却不能否认他们在艺术史上的贡献。从公元前14世纪起，腓尼基人的地盘便是一个国际市场，埃及的、胡里特的、赫梯的和古希腊的作品都在这里聚散；腓尼基人把许多作品由一国输往他国，从而成了古代中东艺术联系的纽带；他们还把中东艺术输送到地中海沿岸各国。对西方的文明来说，腓尼基的文字具有最大的贡献。古希腊人和罗马人借鉴了这些字母，从而创造了他们的拼音文字，北部的阿拉伯人的字母则源于阿拉米人的语言。

图181　埃及女神伊西斯牙雕　公元前800年

图182　双手捧物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