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词意义支点词和意念意义支点词

语词意义支点词和意念意义支点词_汉语内部形式研究

3.1 “简称” 这一术语， 容易使人理解为它仅仅是原形式的临时替代物， 而且属词汇中的少数例外。 事实上， “意义支点词” 在汉语中贯通古今， 普存四方， 绝非少数例外， 而是以其极大的数量成为整个汉语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 古往今来大量意义支点词的产生， 是丰富汉语词汇的最重要的途径之一。

凡是 “意义支点词” 都来源于原形式。 依据原形式的性质， 可分为语词符号和意念 （可有代表意念的语句符号）， 据此， 把意义支点词分为 “语词的意义支点词” 和 “意念的意义支点词” 两类。

3.2 语词的意义支点词

如果某一意义支点词来自某一原形式语词， 那么这个意义支点词就是语词的意义支点词。例如：北京大学→北大，女子排球队→女排。意义支点词和原形式语词都是语言符号， 都是物质的， 所以从原形式到意义支点词是从语言符号到语言符号， 从物质到物质。

语词意义支点词的基本特点是意义支点词和原形式的并存性。

意义支点词必然有一个与之同义的原形式， 前者由后者缩略而成。 意义支点词是原形式的共时替代物， 所以二者并存。 例如 “家电” 与 “家用电器” 并存， “奥运会” 与 “奥林匹克运动会” 并存。

意义支点词比起原形式来， 虽然线性序列缩短了， 但是信息量与全称相当， 叫做形残义不残。

捕捉意义支点词最初的产生是极其难以做到的事情。 2009年夏， 世界许多国家 （含我国） 流行甲型H1N1流感， 这个名称很快被简化为 “甲型流感”。 同年6月， 作者本人第一次在电视屏幕上听到 “甲流” 之称。 2009年8月29日又在 《光明日报》 第8版 《澳洲甲流疫情形式严重》 一文第一次目睹 “甲流” 之称。 但是作者决不敢断言这就是这一简称的首现。

意义支点词最初是个人的临时创造， 在理解上对原形式的依赖性很强。后来由个人延伸和扩散到群体， 乃至逐渐取得社会承认， 加入了词汇成员，理解上完全摆脱对原形式的依赖， 于是摆脱了个人性和临时性， 取得了社会性和稳定性。 多数意义支点词由原形式的临时替代物变成了原形式的永久替代物， 而且在此之后， 有的原形式反而被人有所淡忘。 比如提 “非典”， 基本不提 “传染性非典型肺炎”； 提 “中文系”， 基本不提 “中国语言文学系”； 提 “欧洲”， 基本不提 “欧罗巴洲”； 提 “京胡”， 基本不提 “北京胡琴、 京剧胡琴”； 提 “网站”， 基本不提 “万维网站点”； 提 “整风”， 基本不提 “整顿作风”； 提 “普九”， 基本不提 “普及九年义务教育”； 提 “个人简介”， 基本不提 “个人的简单介绍”。

其次， 有的意义支点词经过长期使用之后， 要想调出它的原形式， 反倒成为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例如 “天子” “诸侯” “封建” “电影” 人们很难想起它们的全称是 “天的嫡长子” “诸多的公侯” “封地建国” “电光影戏”。 再如 “文工团” “手机” “智商” “欧共体” “干警”， 人们很难想起它们的全称是 “文艺工作团” “手持式移动电话终端机” “智力商数” “欧罗巴洲经济共同体”“具备了干部身份的民警”。 （参 《关于户籍、 刑事、 治安民警改为干部的通知》 ） 至于 “农会” “工会” “木耳” “师母” “耳麦”“扫黄” 等， 它们来自何种原形式， 今人非常不易讲清楚。

另外， 有的意义支点词如果调出的它们的原形式， 反而显得别扭。 例如“导师” 不能还原为 “指导教师”， 能说 “列宁是革命的导师”， 不能说“列宁是革命的指导教师”。 再如能说 “恭贺乔迁”， 不能说 “恭贺迁于乔木”； 能说 “消灭鼠疫”， 不能说 “消灭通过老鼠传染的一种疾病”。

另外， 有个别意义支点词的语序与原形式的语序不一致， 有的甚至颠倒，这就增加了调出原形式的难度，例如乔迁←迁于乔木，血防←防治吸血虫病。

不管原形式容易不容易记起， 容易不容易调出， 意义支点词一定来自它的原形式， 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基本点。

3.3 意念的意义支点词

与 “语词的意义支点词” 相对而言的是 “意念的意义支点词”。 二者既有相同点又有不同点。 相同点是， 它们都是原来的复杂形式的简化形式， 所以语词意义支点词和意念意义支点词都具有备了时间上的后继性。 所不同的是： 意念意义支点词并不是来自某一现成的语段， 而是来自人的某一意念或某一思想片断， 所以它只存在与它共时并存的表述意念或思想片断的原语句， 不存在与它共时并存的原语词。 例如：

脂砚斋重批石头记→脂批

白居易晩年曾任太子少傅→白傅（称白居易）

金元之际蒲鲜万奴占据辽东立国号称大真→东真

挂在房檐下的风铃，好像马铃→檐马

一种供劈刺用的长刀， 刀身微弯， 长约一米， 是骑兵冲锋时的武器→马刀

用连二大纸为蚕卵纸，待蚕蛾产卵后，又用线连成一连→蚕连

五代至南宋在农村于每年二月育蚕时按户配盐， 到六月新丝上市缴纳夏税时收回盐钱→蚕盐

清代康熙年间， 伊犁河流域的准噶尔部叛乱， 皇帝派骑兵干叛， 不料军饷用尽， 便向当地寺庙求援。 喇嘛慷慨捐出寺殿中的铜像和十八尊金罗汉，让军方熔化铸成含有罗汉真金钱，以备军用→罗汉钱

在麦秀时成熟的李子→麦李

睡菜→食之令人思睡

中央电视台拍摄电视连续剧 《笑傲江湖》 →央笑

对于事件发生以后所遗留的问题，去妥善地解决和处理→善后

险些失败，勉强胜利了→险胜

栽种和采集木耳的农民→耳农

此植物花落了，果实就生出来了→花生

花盆里栽种花草，形成一道小风景→盆景

脑力劳动的报酬和体力劳动的报酬倒挂→脑体倒挂

通过考试以取得研究生入学的资格→考研

收集、保存邮票及其他各种邮品→集邮

猪患某种病后， 体内生囊虫， 囊虫为黄豆大小的囊泡， 囊泡内有白色头节，头节有似米粒→米猪”

人患某种病后， 胸部、 背部有红点， 用针挑破后能取出形状犹如羊毛的东西→羊毛疔

一种落叶灌木，羊食之则死，羊见之则踯躅分散→羊踯躅

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 将其结穗的茎劈成细丝， 可以用来逗蟋蟀→蟋蟀草

人患某种皮肤病后， 症状为皮肤红肿发痒， 犹如接触了荨麻而引起的刺痛（荨麻：多年生草本植物， 茎和叶子上有毛芒可畏， 触人如蜂蜇） →荨麻疹

一种穴居海滩的雄蟹， 一螯很大， 另一螯则很小。 每当海潮欲来， 蟹皆出坎举起大螯上下而动，仿佛招手迎潮→招潮

印度和支那之间的国家→印度支那

运输货物的轮船→货轮

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打拐

由于大量矿物质沉积， 使湖水的含盐量高达百分之二十多， 一切生物都无法在水中生存，即便是岸边也不长草木→死海

明永乐二年， 成祖朱棣南下， “圣驾尝由此津渡沧州”。 “天津” 取 “天子经由之津渡” 义→天津

此花午时开放，子时凋谢→子午花

许多成语来自古代诗文， 诗文不是现成的语词， 而是种种思想片断或意念。 所以许多成语属于意念意义支点词。 举例如下：

二十曰弱，冠。（ 《礼记·曲礼上》 ） →弱冠

皮之不存，毛将安傅？（ 《左传·僖公十四年》 ） →皮傅

渭北春天树， 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 重与细论文。 （杜甫 《春日忆李白》 ） →春树暮云

伯牙鼓琴， 锺子期听之。 方鼓琴而志在太山， 锺子期曰： “善哉乎鼓琴， 巍巍乎若太山。” 少选之间， 而志在流水， 锺子期又曰： “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 （ 《吕氏春秋·孝行览·本味》 ） →高山流水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古乐府 《君子行》 ） →瓜田李下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 《论语·子罕》 ） →循循善诱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唐·秦韬玉 《贫女》 ）。 →为人作嫁

邹君好服长缨， 左右皆服长缨， 缨甚贵， 邹君患之。 问左右， 左右曰：“君好服， 百姓亦多服， 是以贵。” 君因先自断其缨而出， 国中皆不服长缨。又： 齐桓公好服紫， 一国尽服紫， 当是时也， 五素不得一紫， 桓公患之……管仲曰： “君欲何不试勿衣紫也， 谓左右曰： 吾甚恶紫之臭。” 於是左右适有衣紫而进者， 公必曰： “少却， 吾恶紫臭。 ……公曰： “诺。” 於是日郎中莫衣紫， 其明日国中莫衣紫， 三日境内莫衣紫也 《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邹缨齐紫

夫鸟俛而啄， 仰而四顾， 夫兽深居而简出， 惧物之为已害也， 犹而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 （韩愈 《送浮屠文畅师序》 ）。→弱肉强食

有的成语来自古代寓言， 例如 “精卫填海” “愚公移山”， 有的成语来自历史故事， 例如 “完璧归赵” “望梅止渴”， 等等， 都属此类。

原语词是作为物质形式的语言符号， 属于语言范畴， 而意念或思想片断作为心智形式， 属于的意义范畴 （它当然有相应的语言表达式）。 从这一意义上说， 任何语词的内部形式未尝不是它的理据的语言表述的 “意念的意义支点词”。 例如：

值得指出的是， “栽种和采集木耳的农民” “花落了， 果实就生出来了”“檐下的风铃像马铃” “一式两份， 合起来相同” 之类只是对思想片断的语言概述， 而不是较有固定形式的 “名称”。 通常意义的简称脱胎于现成的固定的全称 （保温——保持温度）， 其过程是从语言符号到语言符号， 从物质的物质； 而意念意义支点则脱胎于对某一思想片断的诠释， 其过程是从思想到语言符号， 从意念到物质。 通常所说的 “简称” “缩略” 等是不能包括这类词的。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 以上只是一种大致的分类， 给所有的意义支点词都做出一刀切的归类是难以做到的， 因为汉语中有许多意义支点复合词， 现在人们已经难以知道它们到底是来自全称， 还是来自意念。 譬如男子见人之礼“打千”， 其理据是 “行礼时身体稍向前俯， 右手下垂， 左腿向前屈膝， 右腿略弯， 做出犹如打秋千的动作”。 那么这打千” 到底是 “打秋千” 的语词意义支点词呢， 还是跨越过了 “打秋千” 而直接凭意念创造的呢？ “刀豆”的理据是 “其结角似皂角而长， 如刀”。 那么它到底是 “豆角似豆、 似刀的豆角” 的语词意义支点词呢， 还是跨越过了 “豆角似豆” 而凭意念直接创造出 “刀豆” 的呢？ ……这类问题不容易一下子说得清楚， 需做仔细考究。不过尽管如此， 并不影响对汉语意义支点词的类别划分。

3.4 意义支点词的结构原理是这样的， 意义支点词 （AB） 中的某语素（A或B）， 并未使用它的自身的语素义 （所有的义项里的某一项）， 而是使用了以它为构成成分的另外一个语言单位——原形式 （AX、 XA、 BX、 XB）的意义， 此时， A、 B就为AX、 XA、 BX、 XB的 “意义支点”。

如 “直播”， 查词典可知， “直” 并没有 “直接” 的义项， “直” 就是“直接” 的意义支点。 “公交”， 查词典可知， “交” 并没有 “交通” 的义项， “交” 就是 “交通” 的意义支点。 “邮编”， 查词典可知， “邮” 并不没有 “邮政” 的义项， “邮” 就是 “邮政” 的意义支点。 而 “直接” “公交”“邮编” 则是意义支点词，它们语义格式不是AB＝A＋B，而是AB＝AX＋B和AB＝A＋BX。

另有意义支点词 （AB） 中的两个语素 （A和B） 都使用了意义支点词，例如流感：流←流行性， 感←感冒； 面的： 面←面包车， 的←的士； 彩霸：彩←彩电，霸←霸王。

可以把原形式和意义支点词的转换关系借用→号和←号表示：

公共交通→公交 公交←公共交通

邮政编码→邮编 邮编←邮政编码

知识青年→知青 知青←知识青年

环境保护→环保 环保←环境保护

政治协商会议→政协政协←政治协商会议

意义支点词主要有以下几种结构模式 （含举例）：

a.AB＝AX＋B b.AB＝XA＋B

口马＝口北＋马 雨靴＝防雨＋靴

柳眉＝柳叶＋眉 寒腿＝畏寒＋腿

七绝＝七字＋绝 花生＝落花＋生

c.AB＝A＋BX d.AB＝A＋XB

中肯＝中＋肯綮 报命＝报＋使命

肥皂＝肥＋皂荚 川军＝川＋将军

杀青＝杀＋青竹 抗丁＝抗＋抓壮丁

e.AB＝AX＋BX f.AB＝AX＋XB

焦作＝焦家＋作坊 拆息＝拆借＋利息

单瘫＝单肢＋瘫痪 乳细＝乳钵＋研细

甲亢＝甲状腺功能＋亢进 狼主＝狼族＋君主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格式， 用例较少， 从略。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 AX、 XA、 BX、 XB在多数时候是复合词， 但是也可以是一句话 （意念）， 也可以是单纯词中的一个字 （如 “奥运” 之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