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不能的愧疚

海原县第一小学　孟旭霞

又一届六年级毕业生即将要离开我， 为满足同学们的心愿， 在全县统一监测考试前一天的下午， 班里举行了毕业典礼。 典礼前， 我和班长曹君带领同学们布置教室。 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忙碌样儿， 我心里喜喜的又酸酸的，带了六年的学生就此要分别了， 他们竟然这么高兴， 这群小东西真“没心”。但看着那一张张笑脸， 我还是挺欣慰的， 毕竟他们长大了、 懂事了， 也能做事了。

典礼开始， 曹君同学为典礼致辞， 我讲了几句祝福的话， 发了毕业证，就把自主权第一次完完全全给了学生， 让他们尽情愉悦。 不一会儿， 我发现大多数孩子因我在场很拘束， 就只好再三叮嘱他们注意安全， 出教室去了办公室。 下午四点左右， 我觉得应该结束典礼， 让他们好好休息， 明天好好考试， 就又去教室， 组织他们搬桌子、 打扫卫生准备回家。 一进教室， 就看见曹君痛苦地双手抱着腿， 我急切地问： “怎么了？” 他说： “搬桌子时， 不小心扭了脚。” “不要紧吧！” 我边说边俯下身子摸他的受伤处， 伤处有个凸起的小包， 我以为是筋疙瘩， 就让他忍住疼， 给他轻轻地揉， 哪知我揉时， 他疼得脸色都变了。 我还没有意识到伤的严重性， 想着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就让马君用自行车送他回家。 傍晚曹君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说明天不想考试了，我立刻想到他的腿有问题， 就叫上数学老师直奔他家。 他躺在床上输液，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妈妈手足无措地守在旁边。 看到我们来了， 他要起来，我赶紧摁住他。 他妈妈说曹君回来疼得厉害， 她就领到医院拍了片子， 医生说骨折了， 得马上住院， 他怕耽误明天的考试， 想明天考完试再去住院。 我也赞同曹君的这种想法。 长期以来， 教师在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的夹缝里艰难而无奈地生存着， 如果曹君不去考试成绩就是零， 会影响我的考核成绩。出于自私， 我忽略了他的痛苦， 应该说是应试教育让我欲爱不能吧！

应试教育的排名竞争严重扭曲了教育的服务功能， 成绩成了评价教师的唯一标准， 学生永远是第一位的， 家长永远是上帝。 当教师与学生家长、 学生产生矛盾时， 学校习惯于责难教师、 追究教师的责任。 我很后悔自己的疏忽， 想着如果我一直待在教室就不会在最后一天发生这样的事了， 又担心家长闹腾起来， 学校肯定会追究责任， 难免又是处分又是赔款……想想都觉得懊恼、 后怕。 唉， 听天由命吧! 先过了明天的考试关再说吧！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 一起床， 我就给曹君家打电话， 问他的情况怎样， 他妈妈说孩子很疼， 但还是要坚持考试。 考试时间快到了， 我和他妈妈把他搀到校长的车上送进了考场， 不到半小时， 监考老师打电话说， 孩子坚持不住了， 我急忙赶往考场。 说实在的， 我很愧疚， 也觉得自己很残忍。 曹君为班级、 为老师着想， 坚持上考场， 我却没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 只顾及到自己的名利。 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了， 反正大小领导都已看见了。 我又和他妈妈把他从考场搀出来， 让校长的车送他去医院。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 我真为自己的残忍感到心痛和愧疚。 接下来的事， 就是搜集一系列证明孩子不能参加考试的证据，幸好证据确凿， 一切办得比较顺利。 就这样， 别的孩子在竞争激烈的质量监测中为小学生涯画上了句号， 而曹君却因意外腿伤退出了考场。

曹君在住院期间， 我一直惦记着他， 几次要去看他， 又怕他们家人找麻烦， 于是找了各种借口说服自己没去医院， 只是打了几次电话问了他的情况。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 他的腿根本不是扭伤的， 而是和景君玩时不小心摔的，他怕给我带来麻烦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 我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后悔、 自责、 愧疚……我在应试教育和安全制度的双重重压下畏缩了、 退却了， 远不及我学生一半的勇敢和担当。

新学期开始， 我又接了一届学生。 上届毕业生经常来学校看我， 而我因为愧疚一直关注曹君的情况。 他的腿好了， 凭着不能参加考试的证据， 顺利入学了， 但他表现得异常调皮， 一副无所畏惧、 玩世不恭的样子。 后来， 因上课玩手机时被老师发现， 老师将他的手机扔到了楼下， 他和老师大吵一架后， 不念书了。 这种种不好的消息， 让我纠结不已， 常常自责是我的自私冷漠伤害了他， 让曾经那么认真、 负责、 优秀的他， 让同学们心目中的好班长、老师的得力助手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这种心痛和愧疚一直煎熬着我。

今年， 因工作调动， 我离开了那所待了8年的学校。 一天夜里十点多钟，早睡的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曹君， 他说他在宁东打工。 我问他吃得、 住得怎样？ 腿有影响没？ 他说一切都挺好的！ 我说： “你住院期间， 老师没去看你， 你不怪老师吗？” 他嘿嘿地笑着说： “怎么会呢？ 当时怕惹您生气， 连实话都没敢说……” 我心里似乎得到了安慰，叮嘱他注意安全， 保护好身体。 他说： “没事的， 我已经长大了。” 挂了电话， 我辗转反侧， 脑子里总浮现出他可爱的样子。 当时， 我如果和他一样敢于承担， 淡泊名利， 勇敢地面对一切压力， 给他更多的关爱， 他有可能就不会走辍学打工的路， 我也不必在自责愧疚中受尽煎熬。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会勇敢地面对一切， 让爱不再愧疚。 那么只有总结经验， 为我剩下的教书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