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天空就像一口倒扣的铁锅，墨黑墨黑的。风刮不止，雨丝不停。大街小巷的行人不像往常那样多，可能是经过几天太阳蒸烤的人们难得遇上这暑天的清凉，早早地关门闭户歇息了。可就在这时，位于古城东郊某街坊通往等驾坡农村的小道上，却蹒跚地走着一个50开外的妇女。只见她双手吃力地推着一辆自行车，车后架上绑着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木箱。她一步一晃，两腿溅满了泥浆。天这么黑了，又下着雨，她这是干啥去？那木箱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不一会，她来到等驾坡附近的一个臭水塘边停下，用尽全身力气，卸下了车子上的那个大木箱，放在地上。然后，用衣襟擦了擦满脸的汗水，长长地喘了口气，弯下腰打开木箱盖，将一具血内模糊的男尸从箱子里拉出来放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雨，刷刷地下着；风，呼呼地刮着。她伫立在那里任凭雨水的冲刷，仿佛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忽然，几只受惊的青蛙“扑通、扑通”地从脚下的草丛里跳入池塘，打破了四周的寂静。她下意识地浑身一颤，向四下望了望，慌忙伏下身子，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块正方形的空心水泥墩，绑在尸体的脖子上；又顺手捡起一个破尿素袋子，胡乱地放了些砖头，绑在尸体的脚上，便用力将尸体推下了池塘。她顾不得多想，用手抹了抹溅在脸上的泥水，便把木箱放在自行车上，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回到家，她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神情发痴，两眼发直，面无血色。好长时间，她才“哇”的一声哭死了过去。
这到底是咋回事？那具男尸到底是谁？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那个50开外的妇女是东郊某厂的退休工人。家中除了老伴外，还有两儿一女。儿子大的叫大庆，老二叫二庆，女儿最小叫美英。两个老人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对大庆，尤为溺爱，平日娇生惯养，百依百顺。但是，二老万万没有想到，正是他们的宠爱，为以后种下了苦果。
今年二十九岁的大庆，没有正当职业，平日游手好闲，整天东跑西逛，结交了一帮不三不四的哥儿们。打架、赌博、偷盗，无所不干。别看他正经事干不了，却练得一副好拳脚。天不怕地不怕，一肚子哥们儿义气。不管是哪个哥们儿受了气，他是有求必应，拔刀相助。因而，成为远近闻名的一霸。不管是谁，只要惹到他的头上，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刀棒相见。就连自己的父母弟妹，也难以幸免。街坊邻居更是怨声载道。有一次，作为母亲的她用面粉换了一点大米，做了一锅米饭，炒了几个可口的莱，好让多日没吃大米的老伴和孩子解解馋。谁知，大庆在外逛荡了大半天，就像饿狼一样闯到家里，见到锅里的米饭和香喷喷的菜，二话不说，把菜往饭碗里一倒，端起来就吃了个精光。她气得说了大庆几句，反而被大庆当晚赶出了家门。
去年的一天，大庆在外跟人打架，回到家里，父亲苦口婆心地相劝，可他不但不听，反而操起一把菜刀，追砍其父。吓得父亲跑到厂公安室要求保护，才免受其害。其弟妹就更不在话下，说打就打，说骂便骂。大庆的所作所为，也曾多次受到公安机关的处罚。1978年至1981年，他流窜到河南盗窃，被公安机关收容审者；1983年8月，因伤害罪，被公安机关劳动教养一年；1984年，因赌博被治安拘留。仅1974年到1980年短短的六年间，他就打架50多次，平均每年达八次之多。一家人为此常常哀叹……
就在事发的前一天，因他把妹妹美英养的几只小猫娃送给别人，发生争吵。蛮不讲理的他不仅不认错，反而抓起一个凳子向妹妹的头上砸去。在一旁的父亲看到这种情况，赶紧用胳膊一挡，美英得救了，凳子却重重地砸在父亲的胳膊上。随着父亲“哎哟”一声痛叫，美英赶快夺门而逃。大庆气没得出，便拿起菜刀向妹妹追去。母亲吓得浑身发颤，一边抱住大庆的腿，一边哀求：“大庆，你不能这样，她是你亲妹妹啊！”这时，街坊邻居闻讯赶来，才制止了这场风波。
一家人回到屋里，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哎，我这是哪辈子作的孳呀！养下这个冤家……”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叹道。
第二天晚上10时许，天下着小雨，母亲默默地坐在家里擦泪叹气。忽然，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她回头一看，大庆满身酒气，一摇一晃地闯进屋里。他满脸通红，瞪着一双发直的眼睛，语无伦次地乱比划了几下，便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去。母亲看看儿子，恨得直咬牙。她恨他把一个和睦的家庭搞得鸡犬不宁，她恨他平日胡作非为，闹得四邻不安。可又能咋办呢？他是拘留所的常客，公安机关都管不住，做母亲的又能有什么办法？杀了吧，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呀！
“唉，这都是命中注定……”她只能独自流泪叹气。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难熬的长夜丝丝文文地走着。她望着屋外的雨丝，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非杀了你们不可。”忽然，大庆在梦中喊了一声，吓得她打了个寒战。这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大庆那凶神恶煞的面孔，老伴、女儿被他持刀追杀，她四次被他逐出家门，邻居们经常对她是白眼相看……“我要用我的命换来全家的安宁。”一个念头突然从她心里浮起。她双手本能地抱住头，转身跑到外屋。不一会儿，只见她双唇紧咬，怒目圆睁，双手提着把斧头走了出来。她一步一颤地来到儿子大庆跟前，猛地把斧头举过头顶，刚要落下时，她忽然浑身一软坐在了地上。是啊！她心软了，不忍心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不忍心杀死自己身上掉下的亲骨肉呀！
这时，躺在沙发上昏睡的大庆嘴里又发着呓语，翻了个身。她吓了一跳，“不能再迟疑了。”她督促着自己，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两眼再次冒出愤恨的怒火，一双当过多年搬运工的大手，又重新举起。她紧紧地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斧头终于落下了，落在了儿子的头上，顿时鲜血四溅。她惊恐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痛苦抽搐的儿子，又惊又怕使她又拿起一把菜刀，狠狠地朝儿子的脖子连砍四刀。大庆终于停止了抽搐，连哼也没哼一声便断了气。
她将儿子杀死后，找来一口大木箱，将儿子的尸体放在里边，然后用自行车推上，悄悄走出家门，便出现了前面抛尸的一幕。
儿子死后，家里自然太平了，太平得死一样寂静。可她却整天坐卧不安，既怕人知道，又想投案自首。
一天，二天，第三天等驾坡附近的村民，发现臭水塘里有具尸体，便立即报告了公安机关。她在家里听到风声也坐不住了，连忙赶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现在，公安机关已经将她刑事拘留。儿子死了，成了刀下的逆子。母亲坐了监，等待着法律的审判。人们为此议论纷纷，有人拍手称快说：“为民除了一害。”也有人说：“其母太残忍了。”……但是，不管怎样，事实是无情的，但愿人们都能从中吸取应有的教训。
载《西安法制报》1989年9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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