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自己的哲学家

（六）人是自己的哲学家

如果我们把人格改造仅仅看作是监狱对罪犯实施改造（或矫正）的过程，那么，人格改造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败了。因为，人格改造不仅仅是监狱对罪犯的改造，更重要的是罪犯作为主体的我对作为客体的自我人格的改造。因此，人格改造的可能性最终存在于罪犯的自我之中。

马克思指出：“人类的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¹⁵⁾那么，对于自己的人格，人是否存在“自由的自觉的活动”呢？一个人的人格，是由已知的、未知的各种客观原因和力量（如生物遗传、无意识动机、外部强化、早期童年经验等等）造成的，还是可能由自我进行创造和选择的？首先，我们应当承认，生物遗传、早期童年经验等各种客观的原因和力量对人格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但是，在各种已知的和未知的客观原因和力量的作用下，作为主体的我决不是对自己的人格无所作为、无能为力的，也完全可能体现“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为什么这样说呢？

这是因为，人具有理性和自我意识的本质。我们已经知道，自我意识是人格的基础。在第三章里，我曾经阐明“创造性的自我”：自我不是消极的、被动的、宿命的、无所作为的，而是积极的、主动的、自主的、富有创造潜力的。固然，自我难以拒绝由生物遗传规律以及其他客观力量所强加的具有必然性的一切，如自己的生理器官、高级神经类型、身材、肤色、容貌、甚至某些心理特点（如气质、智力等）。然而，对于自己的人格大厦，自我却可能成为设计者。提出“创造性自我”的人格心理学家阿德勒在1907年发表著名论文《器官的自卑感与它的生理补偿》，提出这样的观点：人们特别容易患器官的疾病，致使这些器官较其他器官低劣（如天生的视力不好、天生的消化功能差、天生的心脏病、天生的腿残等）。天生的缺陷阻碍了个人作用的正常发挥，使人产生自卑感，所以必须以某种方式解决。由于身体是有机整体，个人就可能竭尽全力发展有缺陷的器官，实现补偿。例如，弱不禁风者通过劳动克服虚弱，双目失明者全力发展听觉能力。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能通过把生理缺陷改变成优势功能而获得过度补偿，如有语言障碍的人成为伟大的演说家。⁽¹⁶⁾以后，阿德勒又把他的理论重心从由生理缺陷所造成的人的自卑感研究转向普遍存在的“主观的自卑感”研究，认为自卑感是成就的主要推动力。阿德勒的“器官的自卑感与补偿”的研究表明了人具有对自己进行改造的可能性，人具有发展自己的能力。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人是自己的设计者，人格是由自我创造的。著名的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指出，儿童是自己的哲学家，美国心理学家科尔伯格进一步指出，不仅儿童、青少年，包括成人都是自己的哲学家。因此，我们说，人是自己的哲学家，人具有认识自己、解释自己、设计自己、发展自己的能力。

在人格改造中，我们是否能使罪犯成为“自己的哲学家”，这将决定这一改造是否可能，是否成功。罪犯作为人，并不是监狱改造的客体，他们也应当成为改造的主体，改造的客体是他们的人格缺陷。因此，在人格改造中，确立罪犯是改造主体的观念并尊重这一主体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人格的可改造性最终蕴含在“人是自己的哲学家”这一命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