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理论思维前的序曲

在汉语里，“理论”是“理”加“论”组成的，“理”又跟“道”意思相近，所以有一个相近的词，即“道理”，而且“道”在“理”前，似乎意味着“道”比“理”重要或显要。一点儿也没错，事实就是这样的。在中国历史上，“道”的地位或权威真的要比“理”高得多。例如，中国以前最高的学说或理论，就叫“孔孟之道”，而此后的大儒们，如朱熹、王阳明，都只把自己的学说称为“理”，而不敢称为“道”。这一点，在今天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用“道”，而改成“主义”了。例如，我们最高的学说或理论，就叫“马列主义”；此后，再也没有谁敢用“主义”自称，都谦虚地称为“思想”或“理论”。

就“理论”这个词语组合而言，的确是很智慧、很高明的，因为“理”的确是要论的，也是通过论而论证出来的。用今天的话说，“理”属于理性认识，是大脑在一定思维规则下加工得出的理性认识，而“论”属于理性思维或抽象思维活动，可以是内隐的证明、论证，也可以外显的说明、阐述。所以理论本身属于主观范畴或人为的精神产物，涉及语言符号和思维规则，其内容又涉及客观事物及其规律。非要追究理论的含义，会追溯到古希腊的节日和公共生活中的“观看”、审美体验之类。这类解读太难了，也太迂阔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理解和掌握的，更不必要，况且笔者也不懂，所以不如翻翻英语词典有用。

从英语词典中，可以发现在西方，首先，理论跟神学（theology）有关，跟律法有关，而且被认为是依据万法之法（the laws of God）而得的律法（theocracy）；其次，跟解释（interpretation）有关，因为神学作为理论，要解释万事万物的起源和根源；再次，跟陈述（statement）有关，所以要用到逻辑和证据来证明或反驳。最后，作为一种说明或解释（explanation），又相对于实践（practice）或经验（experience），又可作为某种猜测（conjecture），所以理论总是跟猜测或假设相连的，最多是一种被多少证实或证明了的猜测或假设。

如果去掉上面的神学内容和神秘色彩，那么对什么是理论，大致可以得出一个总体的看法：理论是人对人所需要作出回答的万事万物规律性的说明或解释，这种说明或解释都是一种猜测或假设，但是建立在逻辑和证据基础上的猜测或假设，也是被多少证实或证明了的猜测或假设，并且可能继续被证实，但也可能被证伪的猜测或假设。理论都存在被证伪的风险，不存在证伪风险或万世永存的理论，或者只可被颂扬而不可被批评的理论，都是一种伪理论，尤其从科学理论的角度讲，更是这样。因此，理论也是人类在智力上或抽象思维上的一种冒险。在历史上，这种冒险带来的风险之大，绝不亚于任何别的冒险活动。

从功能上说，理论除了说明和解释现实，指导和规范人们的行动，或者说解除人们思想上或理智上困惑的功能外，另一个最大的功能，就是预测。这也给人们判定理论本身如何，提供了一个明确标准。当然，科学上人们知道，理论预见得到证实是受现实条件和很多因素制约的，有些理论预见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才在实验上得到证实，所以对理论预见不能简单化地看待。但一个理论作出的预测如果总是测不准的，那么这个理论基本上是站不住脚的，不可靠的，甚至就是伪理论。对这种理论，无论事后作出多少种解释或补充来为之辩护或修补，或者有多少权威或权力及其机构为之辩护或维护都不会有用，都难免早晚被抛弃、被替代的命运。

从以上这个总体看法，我们可以知道，一方面，轻视理论是不合适的，可能会成为瞎子摸象。虽然摸象总比不摸好，但有眼睛的话，可以既摸又看；看象比单纯摸象好像要好些，但还是不够的，所以有脑子的话，应该用脑，而且要用左脑，用脑子来抽象。这个抽象，可以算是理论范畴的东西了，或者说到了理性认识的高级阶段。轻视理论是不合适的，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放弃前人的理性结晶，无视前人的智力劳动，从零开始而宁愿再当瞎子去摸象，除非我们是为了好玩或体验，或者是因为仇恨、仇视前人。这类现象，人们也用“经验主义”来表达，而且这是一种最不好的经验主义，因为是有眼睛而只愿摸而不愿看的经验主义。好的经验主义起码是连摸带看、尽可能调动一切感知器官的。

另一方面，迷信理论也是不合适的。任何理论都只是一种猜测或假设，任何证实或证明再完美无缺，放到人类的认识发展和进化链上看，都具有相对性，所以“放之四海皆准”之类的说法，更多是一种文学修辞，并不存在绝对的证实或证明。如有关生物进化的达尔文“进化论”，物理学的“引力”等，都是没有完全证实或证明的内容。而且理论作为一种工具，也是在相比较的基础上来选择，并根据比较优势来选择的对象。就如在当今知识界相信“进化论”的要比相信“神创论”的人要多了，除了时代背景变化的因素外，就是前者继续被证明的优势在显示出来，从而作为说明、说理的工具优势，也比“神创论”强多了，并且它还可以成为引导考古、生物基因研究的假设依据，而后者就没有前者这么多的优势可展示。所以，教条主义不在于其理论本身的优劣，而在于其颠倒了人与理论的主宾关系，并且试图垄断理论的发明权和产出权，排斥理论本身之间的竞争，而只用唯一的理论并由此表明是唯一正确的理论，来支配和统治人们的大脑和感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