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利益与个人利益的一致与冲突

十四、家族利益与个人利益的一致与冲突

问：按您刚才说的，如果把家庭主义推向极端，也会压抑个人，具体会有什么样的情形呢？

答：这个问题提得好。家族利益的最大化和家族内个人的利益最大化，可能会跟具体某个人认为的个人利益最大化有冲突的，这一点应该明确。人生下来作为自在的人，最强的意识还是个人意识，所以人有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判断，这时候，他会与家庭利益最大化有冲突，尤其是家族里的年轻人。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是一致的，但也会有冲突的地方，可能会有一种为了家族利益而压抑个人利益的情况。举个例子，《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喜欢林妹妹。而林妹妹身体太瘦弱了，恐怕作为长孙的媳妇是不合适的，从家族利益出发，他还是要选择薛宝钗，因为薛宝钗健康。但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是林妹妹，这就有冲突，就变成了悲剧。应该讲，总体上家族利益和个人利益是一致的，但是不能不承认家族利益应该有一个恰当的边界，如果没有恰当的边界，它会对个人带来某种束缚。这些束缚有些是恰当的，比如从家族的长远利益出发，要适当约束一下个人利益。但有时候也是不恰当的。近代以来的中国人讲到个人主义解放的时候，暗示着是从家庭中的解放，是摆脱家庭的自由，而不是从专制、从政府的压制下解放出来，获得自由，大家要注意这一点。西方人也是类似，个人自由的概念也包含从家庭中摆脱束缚获得自由。

问：家族的利益应该与个人的长远利益相一致？

答：如果延续后代就是一个家族的利益，或者延续一个健康的后代是家族利益的话，就会有这样的问题，即个人对配偶的选择与家族利益有时会冲突。

问：最亲近的核心家庭的利益与大家族利益也不同，要将各个核心家庭的利益与大家族的利益协调起来，也需要很有效的制度和强有力的人。

答：所以要齐家嘛！齐家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齐家之“家”不是一个小核心家庭概念，肯定是一个比核心家庭大的概念，它是有家庭内秩序的，包括家庭内的财产分配、家庭内的资源配置，肯定要符合家庭最大利益。我讲的延续后代是一个维度，不是唯一的，别的维度也是有的。治理一个家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红楼梦》里治理得就很混乱。

问：清末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对如何应对世界变局的态度不一样，谁更代表家族利益？

答：我觉得他们两人都是为了家族利益，都是为了延续他们的统治，只不过他们的看法不一样。光绪变法是仿效明治维新，觉得既然日本因维新几十年内就强盛起来，为什么中国不能这样做呢？我觉得他也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慈禧太后凭着她的政治经验认为光绪变法有点儿过激，当然关于戊戌变法的讨论，大家可以看看相关的内容，比如萧功秦的批评。我曾经讲过，要仔细对照一下明治维新的话，戊戌变法还缺一维，即还没有建立起新的信仰系统，或者改进传统的信仰系统。他们俩之争不是一个要维系家族利益、一个要侵害家族利益，只是哪个更符合爱新觉罗的家族利益的问题，这是他们的冲突。

问：我还有一个问题，西方家庭中有同性婚姻，同性的人要成为父亲的角色，或者母亲的角色，还有人愿意当老人、当孩子，没有血缘关系，如果都是这样的家庭也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答：也没有什么难以想象。家庭是一个生理的自然家庭，也可以是一个模拟的家庭，这是可以做到的。这在中国古代是很多的，明清小说里就有有关的描述，如李渔的小说。中国很早就有同性恋，而且比较宽容，也有同性结婚和收养孩子的法律程序，至少明代就有。模拟的意思就是我们都像家庭成员一样互相对待。在中国现实中，如拜把子兄弟就是模拟家庭，桃园三结义就是模拟家庭，更突出的是梁山一百零八将，也是结成兄弟的，这是家庭中的概念。（插问：也就是有可能未来的关系还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当然，应该基础是血缘。（插问：然后也有这类关系？）中国古代是很宽容的，美国在很近才承认同性恋可以结婚，可以收养孩子，而在中国早就如此。你看电影《断背山》，美国是非常残酷地对待同性恋者的，觉得他们是怪人，甚至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