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的呐喊

写完2012的年度叙事已经是2月12日了，立春日已过，于是在2012年度叙事的结尾写下了这样的话：

现在，我还要平静地告诫自己：一个教室里的农夫，需要用伟大美好的事物来充实自己，让自己变成美好的事物，多读书，尽量地多读书，你才能成为教室里真正的农夫。

2013年的春天已经来临，新一轮的耕种又将开始……

按理，按这样的状态进入新的一年，我应该有一个良好的开端，我的2013年应该如2012年走得平稳而宁静。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总有人问我“你何时退休哦？你真的要干到退休的那一天吗？”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回答别人的话变成了：“下学期还有两个月，我准备只干完这学期，那两个月无论如何我要耍赖不干了。”我天天教育学生要控制心魔，控制小我，而我的心魔跳出来狂舞，我的小我跟随着我呐喊，我却不知不觉。

新学期初始，我在六年级办公室办公，我最喜欢听的就是六年级老师们说的：“还有几个月就解放了，还有几个月郭阿姨就永久解放了。”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无比得意，尽管嘴里回答：“解放了，就离死更进一步了！”可心里却忍不住地想：“我熬出头了，你们慢慢熬吧！”这样的心态，让自己天天盼望退休早日来临，让自己不再享受到工作创造带来的快乐，工作变成了无边的劳役海中无尽的劳役，觉得每天的日子是那样的难熬，觉得时间走得太慢。刚刚开学，就急切地盼望学期快快结束。由此，我变得焦躁不安，我竟然在第一周给家长的信中，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学习也是个选择的过程，你是选择认真学习，还是选择应付学习；你是选择做自我实现的作业，还是选择不受惩罚的作业；你是选择我要学，还是选择要我学……孩子们就这样在一天天、一次次的选择中，成了爱学的人或被迫学的人。

我也是在这样选择着。在一年级时，我就承诺，让全班孩子、家长因遇到我这个老师而感到幸运。于是，我选择了开展新教育的晨诵，又选择了开展新教育的共读……我的选择越来越多，目的就是要引导孩子们去选择优秀，去选择朝向卓越。我的这种选择，其实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并非是班级所有家长与孩子的选择。我的这种选择，只能是助愿意选择优秀、愿意选择朝向卓越的人一臂之力，我不能代替家长和孩子的选择。我不能越俎代庖，但我可以选择奉献，我也可以选择不奉献；我可以选择奉献给全班孩子，我也可以选择奉献给部分孩子。

所以，这学期我决定我奉献的对象要满足下列条件，即把我的奉献当成奖品，奖励给选择优秀与朝向卓越的“我要学”的人。

天啊，回头看着这段文字，这是我写的么？我那时怎么这么无耻啊？以为自己是谁啊，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现在看到这段文字，我真的会脸红，我真的会惭愧，被小我控制的人，是何等的丑陋！

所幸我现在还能发现过去的丑陋，所幸我从阅读中成长起来了，才在今天能发现自己内心丑恶的一面，否则自己掉在欲望之海中挣扎不知而洋洋自得呢。

虽然现在明白自己当时真的不对，但那时还自以为是，才在致家长信中振振有词地叫喊。随着带领班级共读《特别女生萨哈拉》，随着共读讨论怎样让自己成为生活的主角，怎样让自己不断地变化成长，我的焦虑情绪消除了，但自己没有认识那样是丑恶的，是小我在不断地呐喊，内心还是对退休有一种期盼。因而在工作中遇到困难，有了一个客观的可以脱离的期限。于是在每遇到困难时，跳入我思维的程序就是快点结束这段旅程，等这学期一结束，一切都与我无关。可毕竟还没有退休，又在工作着，虽然在全力地想办法解决问题，但内心的纠结真如《影之翼》中影大盗说的那样：“痛快地遗忘昨天，匆忙地度过今天，却滑稽地期盼明天！明天！仿佛明天是个咒语！”这恶魔般的咒语让我痛苦地挣扎着，决心等这里放假一结束，我就不再干了，与这个班脱离一切关系，即使我还要工作，我也要到北京丰台去工作，到那种团队里去工作，不再在这儿一个人挣扎。

丰台，似乎成了我梦境，成了我可以逃离一切苦难的天堂；我更知道，那是一个为理想执着追求的团队，虽然是我最理想的最渴望加入的工作团队，但我这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不能虚度这段时光，我得在这里一如继往地工作着，工作又回复到享受快乐的状态。而对未来的选择却折磨着我，我渴望到丰台去工作，但我又担心真的到了北京，婆家和娘家的三位老人怎么办，他们需要我啊，何况老公也因为眼疾不能干重活，更不能上灶做饭。彼岸与此岸的选择又摆在了我的面前，我犹豫着，彷徨着，我不知怎么办，每天都处于纠结之中。

家人十分理解我。老公首先表态：别管我，你愿意去就去，天无绝人之路，我总有办法生活下去。妹妹也十分支持我，别为老人而羁绊自己，有理想工作的地方就去，我们这辈子的工作都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有选择了就朝自己喜欢的地方去吧。大姑子也支持，有到北京工作的机会一定要珍惜，家里的事是管不完的，愿意去就去。亲人的理解与支持更让我难以抉择，他们都在为我考虑，难道我就不能为他们考虑吗？我知道，光我父母那一摊事，我和妹妹一起应付还忙不过来呢，我走后就得她一人担当，那不是更忙不过来吗？婆家的事虽然我在家也管得不多，但我不在家，老公就会成为他们的负担，我还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吗？这样的人是不是太自私了？不能自扫庭院，何以扫天下；不能齐家，何以治天下；自己家人都不爱，何以爱学生？如果说为了爱学生，为了改变中国的教育，我要抛弃家庭走天下，是不是有点滑稽呢？现在看到这样的道理，似乎很清晰，可当时就是在彼岸与此岸之间选择着，纠结着，每天搅得自己不得安宁。好在我能在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享受创造的快乐，可以暂时忘却选择的烦恼。

在解读《银孔雀》时，看到织布匠为了理想可以舍弃弟弟，我发现我做不到，我不可能舍弃家庭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我决心不再离家，虽然我渴望到那里去找到我的银孔雀。

痛苦着，但对选择总算有个决断，可以不必再为此事考虑，我安心地工作着。当有人问我退休后怎么办时，我戏谑地告诉他们：坚守老公。我又以为我在牺牲自己，为家庭付出，而全然不知是内心小我无时无刻不在跟着我，我的每一句话里都有它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