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 研
菩萨带着徒弟木叉到长安大唐国寻找取经人。为防止追星族造成交通拥堵、踩踏事件的发生，他们当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于是，他们敛雾收云，师徒变成两个丑和尚，“疥癞形容，身穿破衲，赤脚光头”，疥癞的意思，原本是指头癣，也比喻面容丑陋。《红楼梦》中那神出鬼没的一僧一道，也是极丑陋的：“那僧则癞头跣脚，那道则跛足蓬头，疯疯癫癫。”家喻户晓的济公和尚，原也是个疯和尚，脏和尚，帽儿破，鞋儿破，身上的袈裟破，怎么看都不像正经出家人。
长相丑陋，衣着破烂，行为疯癫，却是负责在天堂和尘世间传递小纸条的使者。菩萨师徒自不待说，他们是奉佛祖之命去长安寻唐僧的。《红楼梦》里的那一僧一道，老在不经意间，幽灵一般从那群痴男怨女的生活中飘过，又每每乍泄天机。济公更是一个通灵的主，那破扇子一扇，就像多啦A梦身上的口袋，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宝贝。即便是他身上的尘垢，随便一搓，也是一丸救死扶伤的丹药，其药效丝毫不亚于太上老君那“炭也不知费了多少”才炼出来的九转还魂丹。
是因为掌握了天机，作为一种成本才变得丑陋，好比周星驰电影《功夫》里，要任督二脉被打通，就得先被揍个稀巴烂，还是这些使者运气都像铁拐李，原身被毁，魂魄只好寄住在一个脏臭的乞丐身上？不管怎样，这些脏兮兮的使者，丑是丑，但他们的丑也仿佛是接了地气似的，荡溢着一股来自山野的浪漫主义情愫。
和西方浪漫主义似有不同，后者中也有对丑的亲昵，但从丑中升华出的是崇高，华丽又具有仪式感。《巴黎圣母院》中那个丑陋的驼背，外在的丑和精神的崇高形成鲜明对比，严肃得厉害，说教意图过于明显，反让人忸怩。罗丹论艺术能化丑为美，“自然中公认为丑的事物在艺术中可以成为至美”，他的《丑之美》是他美学追求的典范。面对一具臭秽的尸体，波德莱尔可以把它想象为他一个心爱的情妇……种种稍显极端的转化，似乎也给人一种错觉：其实丑是不招人待见的，必须从中挖掘出崇高的精神内涵，否则让人难以消化。表面为丑打抱不平，潜意识还是认为丑是弱势群体。
中国浪漫主义中的“审丑”，不在于要去着力证明丑陋外貌下的“心灵美”，反倒接近于文人画传统中“趣”的审美。职业画家的作品工整、刻意，但也会流于匠气，文人画未必那么合规矩，却自有一股活泼的野趣、拙趣。一如媚是流动的，趣也是流动的，美而不媚，那美也乏味，丑却有趣，那丑也因此可爱。看看济公就知道。
（摘自《绵阳晚报》2012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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