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原来是错觉

爱情原来是错觉

——初中生情感困惑辅导

上海市市西初级中学　何菊美

阿沙说：恋爱有点烦

一天中午，阿沙敲门进来。因为是第一次咨询，我照例在她坐下来之后向她解释咨询的一些基本规则，并表示我会为她接下来与我之间的交流保密。听到保密的说法，阿沙说，自己就是因为听到班上另一个同学介绍才来的，同学说心理老师不会向其他老师或家长告密，很安全，所以想和老师谈一些很深入的问题。

这样的开门见山，让我有被信任的感动。同时，直觉告诉我阿沙是个情感开始成熟但又有困惑的女生。

阿沙诉说道：“……我最近和一个初二的男生W在交往，他很关心我，对我很好。W原本是追我们班的另外一个女生的，但那个女生已有男朋友，所以就把我介绍给了他。然后，我就和W开始了交往，现在我应该是他的女朋友，但是W还是经常给我班的那个女生发短消息，而且他和其他的女生更谈得来。这种状况让我觉得很不好受。……”

针对阿沙诉说的情况，我问了几个问题：

“你和W交往多久了？”

“两个星期多一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碰面？相处得怎么样？”

“放学的时候，W经常会送我回家。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你是怎么看待你和W的情感呢？”

面对我的问题，阿沙犹豫了，沉默了一会说：“他很关心我。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关心过。”阿沙说，她在班里朋友很少，因为自己个子长得比较高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所以一起玩的同学就是班级中比较高的那几个。那几个女生中有好几个都谈恋爱了，每天看着那几个女生可以和男朋友短消息不断，自己觉得挺羡慕的。可是，阿沙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难看，自认为不会得到男生喜欢。现在有这样一个男生关心自己，所以觉得很有面子，也很开心。

看来，面子确实是初中生恋爱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我也不能简单地否定阿沙的恋爱。所以，这次会面中，我们一起分析了她目前的困惑，我建议她给双方更多的时间互相了解。尤其，我提醒阿沙要注意自我保护。

阿沙离开的时候比较轻松，但我有一种直觉，这可能只是开始。

在这一次的会面结束之后，我做了一些备注。①阿沙自我评价比较低。虽然成绩在班级处中等位置，但是由于对外貌的不满和自卑，导致了整体的自我评价偏低。其实阿沙的长相属于端正型，只是可能因为正处于青春期的发育高峰，额头长了很多青春痘，并且体型偏胖，因而她有自己“很难看”的苦恼。咨询过程中，我与阿沙聊了关于青春期成长特征的话题，希望可以减轻阿沙对自己体像的苦恼。②阿沙的恋爱正处在初始阶段，这个阶段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尤其是自我保护方面需要更多的关注。③阿沙所处的年龄段、社会环境对阿沙恋爱的各种反应，会给阿沙的成长带来更多的问题，这也是我需要继续关注阿沙的地方。

阿沙的家庭

一周以后，阿沙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一次，她同样主动地提出她自己的问题：觉得自己缺少家庭关爱。

阿沙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一家三口和外婆住在一起。大姨住在楼上。爸爸和妈妈经常因为外婆住在自己家里的事情吵架。每次爸爸和妈妈吵架的时候，阿沙都试着去劝他们，但都没有用。阿沙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哭。每每这种时候，阿沙觉得自己被人遗忘了。

阿沙说，父母对自己的认识一直停留在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个乖巧的小孩。其实，阿沙觉得自己离父母心目中的那个印象已经很远了。现在，她和父母之间很少有交流。父母除了对阿沙提出成绩的要求之外，并不关心其他。

阿沙说，要是父母知道自己现在谈恋爱了，一定会气疯的。

对此种情况，我问阿沙，你希望我提供什么帮助吗？阿沙摇摇头，说：“还是让他们就把我当小孩吧。”

阿沙和我分享她的恋爱进展：他们每天都互通短信，但是见面不多。W约她周末一起去买圣诞礼物，她答应了。我提醒阿沙，买礼物的时候叫上几个朋友，最好不要单独去。

第二次会面结束后的备注：阿沙对家庭亲子交流的状况不满意，但是她又不愿意做出一些改变，更不愿意外力的介入。我尊重她的决定，但是我又担心，当同学、老师、家长们察觉阿沙的恋爱后，阿沙是否能够承受周围环境的压力。

阿沙的恋爱碰到了新问题

又是一周过去了，阿沙来和我分享她周末和W一起逛街的感受与困惑：

“我答应了W，并且还叫上了我们班的L（女）和C（男），他们是我们班的一对。我们到小店买好东西之后，L和C先走了。W送我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经过一个公园，W提议去公园坐坐，我们就进去了。不知不觉中，我跟W走到了一个地下车库，W突然抱住了我，并亲了我。后来，他向我提出了那种要求，我很害怕，就逃回家了。回家后，我越想越害怕，就向W提出了分手。W给我发消息说，他很后悔，并且保证以后不会了。我想到以前W对自己的种种好，对于分手又有点犹豫了。事后，我和好朋友（两位女生）说了这件事，她们一开始都很反对，可是后来觉得，如果对方真的爱自己，并且在交往的过程中一直在付出对自己的关心，这是他唯一的一个要求（性亲密要求），如果不满足对方这样唯一的一个要求，看起来会不太好。这更加加重了我对于分手决定的犹豫。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我？”

面对阿沙对我提出的第一个直接要求，我叹了一口气，问她：“你需要老师在哪件事上帮你？”阿沙说：“老师，你说我要不要和W分手？”

师：“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帮你做决定。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析看看。”

阿沙点点头。

我先从生理的角度谈起，因为生理上的不成熟，过早性行为对自己的身体发育不利，并强调这也是成年人（包括老师、家长们）反对早恋的理由。

然后从心理的角度分析，在性行为发生以后，来访者自己会面临异常大的心理压力和环境压力，这种状况对来访者，尤其是女生会很艰难。

阿沙说：“老师，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的。W说过他有方法不会让我怀孕的。我只是担心错过了这段爱情，怕以后会后悔。”

师：“是啊，所以摆在你面前的，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你的这份情感是不是你想要的爱情？”

阿沙说：“是啊，是啊，这个问题，我一直很困惑。老师，你说爱情应该是怎么样的？”

我同样没有对这个问题回答。因为时间关系，这一次的咨询结束之前，我们没有得出任何结论。我再次提醒阿沙以后在异性交往过程中注意自我保护，并让仍处于困惑中的阿沙回去后思考几个问题：（1）W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W的关心是否能代表自己需要的爱情？（2）假如自己在父母、同学中得到的关心多一些，会不会减弱对W的依恋？

这一次咨询结束之后，我觉得自己陷入了困境，似乎除了更强烈的关注以外，无法有更具体的作为。阿沙年仅13岁，她所面临的压力，很需要支持系统的有效分担。但是，阿沙强烈反对我和她的班主任或者家长联系。幸好，她会和自己的好友谈论自己的状况，这也算宣泄压力的一种有效渠道。

阿沙的恋爱结束了

一周后，阿沙找我预约，并确定了咨询时间。

这一次阿沙告诉我，她回去好好思考了我说的那几个问题，并且向初二年级的同学打听了一下W的情况，她觉得自己想通了。因为她了解到W的异性交往很宽泛，他说过的很多关心的话都向不少女生说过，自己并不是W唯一交往的对象。所以，阿沙觉得W对自己的关心并不是自己需要的那种爱情。阿沙设想，如果自己的爸妈能够和自己很平等地相处，那确实会很好，但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不太现实。在同学交往方面，阿沙觉得以后可以试试扩大交往的圈子。

阿沙说她目前觉得很烦的是：她已经决定要和W分手了，但是W还是不断地给自己发短信、打电话，放学还在校门口等。对此状况，我问阿沙：“如果，我和W的班主任联系一下，请他的班主任和W聊聊，你觉得怎么样？”阿沙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希望他的班主任要温和一些。

事后，我把阿沙的状况和政教主任作了简要汇报，提出保密的请求之后，请W的班主任介入给其做一个提醒。

很巧的是，几天后，阿沙的班主任来问我阿沙的一些情况，因为她听班级同学说阿沙在“早恋”，并且有接吻、拥抱之类的亲密接触，她很担心。我告诉班主任，阿沙目前的状况基本不错，但是需要大家的关心。我同意班主任提出的与阿沙家长接触的想法，只是提醒班主任在和家长交流的时候一定要淡化阿沙的异性交往问题，而要从关心的角度做出更多的努力。

阶段小结：有意无意间的外力介入，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是，我又觉得似乎自己会有些辜负了阿沙的信任。

尾声

又过了一周，阿沙没有来找我。我主动约了阿沙一起聊聊。

我问及阿沙的近况。阿沙说：“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知道了我的事，我的爸妈也知道了，他们都找我谈话了。这次事件之后，我发现大人们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们都没有责备我。我爸爸还开玩笑说，叫我下次找男朋友要找一个帅一点、高一点的。只是我妈妈的情绪有些复杂，她说她很意外，还说要重新认识我了。现在他们对我好像更尊重，不把我当曾经的小孩子了，这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

听到阿沙的诉说，我也很开心。我向她表示，这次的咨询就告一段落了，以后有问题可以再来找我，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坐坐。

后续追踪：在咨询结束后一个月左右，我校心灵驿站社团组织了以“什么是爱情”为主题的小型讨论会，社团邀请了阿沙一起参加。讨论会中，阿沙分享自己的爱情观：“我认为爱情很美好。但是，对于我们这个阶段来说，爱情会有很多阻力。所以，我觉得爱情应该需要很充分的准备。也许可以结婚的那种爱情会更加真实……”看来，阿沙对于爱情的看法趋向更加理性与成熟。

从阿沙和她父母相处的现状看来，阿沙的父母正在发挥支持系统的更多的积极作用。

这些，也算不错的结果。

个案小结

本案中，阿沙带着“早恋”的困惑而来。面对男生W的强烈追求，阿沙既享受这份关心，但同时又无力应对很多的“恋爱”中的状况。这种情况，其实只是阿沙错综复杂的青春期中的一个问题而已。青春期的阿沙，正处在自我意识的觉醒与迅速发展时期。她会对爱情产生好奇，但同时很迷茫；她的成长需要他人的关注与支持，若得不到情感的关注和关心，她会产生很多类似的困惑。这些困惑给青春期的阿沙带来了烦恼，但也带给了阿沙成长的机会。作为咨询师的我认为，本案属于一般的青春期情感困惑。

处于青春期的阿沙，对于情感的认识与体验都在探索当中，既幼稚而不成熟，既多变而不稳定。同时，处于青春期的阿沙对异性交往会产生渴望与需求，其注意力很容易会关注到“爱情”，如果家人可以提供很温暖的关心以及很有效的支持，阿沙的情感发育会更加健康、顺利。阿沙的情感需要进一步的澄清，同时需要强化支持系统的积极作用。但在目前社会大环境影响下，家长们往往过多关注孩子的成绩，很容易就忽视其他。阿沙的父母也一样。

本案的咨询目标定位在以下两个层次：首先帮助阿沙澄清自己的情感认知，其次强化支持系统的积极作用，帮助阿沙情感的健康发展。

从结果看来，本来访者人公阿沙的困惑基本解除，她的支持系统的作用也得到了有效改善。个案基本比较顺利，原因有多个方面：首先是阿沙很聪明，善于自我反思，自我分析；其次在于阿沙与咨询师建立了很好的咨访关系；再次是咨询过程中一些技巧的运用，比如认知澄清、无条件积极关注等。因为运用比较适当，所以收到了较好的效果。

但是，本案也有不足。首先，来访者带来的主要困惑是“早恋”，这个问题虽已基本解决，但在咨询过程中所暴露出来的来访者的亲子关系、自我悦纳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的问题，咨询师并没有给予充分的关注，这与学校心理健康的发展性辅导原则不符合。其次，本案虽然把改善来访者的支持系统状况列为咨询目标之一，但是在实际咨询过程中，咨询师对于阿沙的支持系统的改善并没有积极、主动地介入，显得比较被动。

［点评］

本案例讨论的是青春期异性学生之间的情感问题，或者俗称的“早恋”问题。处于青春期的学生随着性生理发育、性意识萌动，他们对异性感兴趣，渴望与异性交往并得到异性的关注和倾心，甚至会产生“一见钟情”式的“爱”，这是一个正常的现象，也是大多数青春期学生都会遇到的烦恼和困惑。而初中学生的心理发展滞后于生理发育，学生之间的“恋情”正是心理不成熟的情感表现。这种“恋情”经常让初中生处于自己难以把握的变化之中。如果处理不好，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和行为，会影响他们的健康成长。

本案中的阿沙就正处于这样的一个阶段。她渴望情感的关心和交流，可是她的自我评价偏低，“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难看，自认为不会得到男生喜欢”，“觉得自己缺少家庭关爱”，“和父母之间很少有交流”，父母除了关心成绩之外，并不关心阿沙的其他。在这种情形之下，“现在有这样的一个男生关心自己，所以觉得很有面子，也很开心。”可是当自己的“恋爱”对象提出过分要求时，阿沙又害怕了、困惑了。面对阿沙敏感和稚嫩的心灵，面对阿沙的迷茫和困惑，何老师用真诚的心去关爱和引导，取得了成功。

咨询师值得借鉴的地方

1.无条件接纳和尊重理解来访者

咨询要有效，咨询者为来访者所认同和信任很重要。何老师就做得很出色。多年的心理老师工作，让何老师在同学中有了相当的信任度，阿沙就是冲着何老师的良好口碑来求助的，这就为建立融洽的咨访关系打好了基础。再加上咨询过程中，何老师的真诚、亲切都让阿沙感受到了老师对自己的理解尊重。

2.恰当的目标定位和合适的辅导思路

几次的面谈和信息收集，何老师抓住了阿沙的问题属于青春期情感困惑，并找准了产生问题的真正原因，从而确定了咨询目标是“首先帮助阿沙澄清自己的情感认知，其次强化支持系统的积极作用来帮助阿沙情感的健康发展”。结果证明这样的把握是正确的、有效的。

3.耐心倾听和适度提问

面对阿沙的“朦胧情感”，何老师不是以教育者自居，居高临下进行帮助和指令，而是平等关系上的坦诚交流与探讨。对来访者的无条件积极接纳、倾听、分享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而且何老师在耐心、细心、用心听的同时，适度提出了问题，目的在于引导阿沙去具体地思考、分析、判断，协助她去领悟、突破和学会自助，自己改变自己。这些技术运用得当，让阿沙通过自我分析、自我反思，基本解决了困惑。

4.积极关注和倾注爱心

对于青春期学生的个别辅导，尤其是学生的情感困惑问题，就像给一棵枯萎的树苗浇水一样，可以使其重新焕发生命。阿沙表面看来似乎是恋爱困惑，但其实质是因为缺乏情感的关爱，缺少他人的关注，再加上自我评价的低下所致。何老师的整个咨询过程就是对其积极关注和倾注爱心的过程。这个过程让阿沙感受到了被关注、被尊重、被欣赏的愉悦，唤起了阿沙的自信，唤起了她对生活的热情和思考；更重要的是，何老师还巧妙地帮助来访者建立了积极的支持系统，使她得到了来自各方面（主要是家庭和学校的）的心灵安慰、鼓励和支持，有助于她自身较好地处理问题。

咨询师可以改进的地方

正如何老师自己所说的，对有些问题的处理还不够积极，如支持系统的改善不够主动，只是“有意无意的外力介入”，自身还缺乏积极的思考和行为。对于阿沙身上暴露出来的其他问题，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而要进行继续的关注和跟踪。

（点评人：蒋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