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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与《阿房宫赋》

时间:2022-02-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02年10月至2004年12月期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组建的阿房宫考古工作队,对阿房宫前殿遗址进行了密集考古勘探和重点发掘。这证明阿房宫前殿并未建成。次年二世自杀,阿房宫修建遂告终止。因此,项羽未烧阿房宫应当是一个十分可靠的考古结论。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令人们重新审视历史文献。最初的文献资料明确记载阿房宫没有建成,这些记载与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是完全一致的。

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与《阿房宫赋》

秦阿房宫遗址为秦都咸阳上林苑遗址故地,位于西安市西郊约13公里处,与秦都咸阳隔渭河相望。阿房宫是秦王朝建造的一处规模宏大的宫殿建筑群。2002年10月至2004年12月期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所组建的阿房宫考古工作队,对阿房宫前殿遗址进行了密集考古勘探和重点发掘。长期以来,阿房宫一直被视为我国古代历史上规模最庞大、影响最深远的宫殿建筑的杰作。考古结论对这一传统看法的彻底否定,引起了很大反响。

这一结论与杜牧名作《阿房宫赋》的教学关系密切,故本文对此略作介绍和说明。

一、杜牧创作《阿房宫赋》的文献依据

杜牧笔下的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桥卧波”,“复道行空”,“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作为一篇文赋,《阿房宫赋》的特点是“铺采摛文,体物写志”。虽说铺陈文采辞藻是文赋的主要艺术特色,但想象也不可能完全凭空凌虚产生。那么,杜牧创作的依据何在?

西汉前期政治家贾山《至言》对阿房宫的描述:“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桡。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史学家司马迁《史记·秦始皇本纪》对规划中的阿房宫的记载:“先作前殿阿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晋张华《博物志》对阿房宫规模范围的记载:“秦为阿房殿,在长安西南二十里,殿东西千步,南北三百步,上可以坐万人,庭中受十万人。”南北朝时成书的地理著作《三辅黄图》对阿房宫的想象性描述:“阿房宫,亦曰阿城,惠文王造。始皇广其宫,规恢三百余里。离宫别馆,弥山跨谷,辇道相属,阁道通骊山八十余里。表南山之颠以为阙,络樊川以为池。”从引文可以看出,对阿房宫的历史记载,随时间推移,呈层层叠加态势。唐代文学家杜牧主要依托上述史料,特别是依托《三辅黄图》对阿房宫的夸张性描述,进行了出神入化的想象,创作了《阿房宫赋》。这篇文赋的巨大影响在于:一个恢宏壮观的阿房宫在人们头脑中定格了。

二、阿房宫遗址考古证明:阿房宫并未建成

历史学家和杜牧笔下的阿房宫,是一个建筑群,是秦代政治文化的中心。然而,考古证明:阿房宫根本没有建成。

考古队采用梅花布点法,每平方米钻探5个深达夯土的钻孔,经两年多的考古勘探,阿房宫前殿遗址范围已确定,夯土台基东西长1270米,南北宽426米,现存最大高度距秦代地面为12米。夯土层厚度为5至15厘米,夯土台基的总面积达54万平方米。这是迄今所知中国乃至世界古代史上规模最宏大的夯土基址。考古队的勘探挖掘探明了前殿遗址北部边缘的结构,北部边缘由三段夯土墙组成,中段长323米,东段长661米,西段长286米。其中北墙最宽处达15米,两边也有6.5米宽。墙的两侧发现了秦代瓦片堆积,说明墙的顶部当初曾覆盖瓦片。这三段夯土墙与史书中记载的阿房宫前殿有阿城,“西、北、东三面有墙,南面无墙”吻合。遗址南部地面是呈斜坡状的路面,修建阿房宫的土石当由此运来。

在前殿遗址上只发现了耕土层、扰土层、汉代堆积层和夯土台基,没有发现秦代的堆积层。没有秦代的文化层,只能说明没有秦代的建筑。此外,也没有发现秦代的瓦当,而瓦当是秦代建筑必不可少的建筑材料。更没有发现像柱子、廊道、散水排水系统等必不可少的辅助设施。这证明阿房宫前殿并未建成。

《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阿房宫在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开始修建,三十七年(前210)七月秦始皇死后,秦二世抽调修建阿房宫的百姓修筑骊山陵墓。秦二世元年(前209)四月,二世命令续修阿房宫。次年二世自杀,阿房宫修建遂告终止。可见阿房宫从开始修建到最后停工,前后延续最多只有四年时间,实际施工时间还要短得多,就前殿54万平方米的台基来看,像阿房宫这样规模的建筑,在当时条件下短期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三、阿房宫遗址考古证明:项羽未烧阿房宫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杜牧笔下的阿房宫,是被项羽一把火烧毁的。在《中国通史简编》《辞海》《中国历史大辞典》等大量的学术著作和严谨的工具书中,“项羽火烧阿房宫”是一个不争的史实。范文澜、蔡美彪著《中国通史》:“项羽入关,烧秦宫室,大火不熄,阿房宫全部焚毁。”《辞海》(1999年版)“阿房宫遗址”条的表述:“秦代重要宫殿建筑遗址……秦亡,(阿房宫)为项羽所焚毁。”然而,考古证明:项羽未烧阿房宫。

考古队挖掘中,没有发现阿房宫前殿有焚烧的证据。在阿房宫前殿台基的勘探和发掘中,从汉代堆积到夯土台基,没有任何火烧痕迹。考古人员在遗址里没有发现一点红烧土、硫渣、草木灰。不存在秦代建筑物倒塌的文化堆积层,只存在汉代及其以后的文化堆积层。这说明前殿遗址台基上没有秦代建筑。既然阿房宫基址以上部分根本未及营建,当然也就不存在作为土木建筑的宫殿建筑被大火烧毁的问题。

判明有无火烧遗存在考古中不是十分困难的事。秦咸阳宫,只要挖掘,到处都能见到被烧的红土、灰迹,火烧痕迹十分明显。时代比阿房宫晚200年的汉长安城遗址36平方公里范围内,发掘时遍地都是焦土和黑灰土,有些残存木柱变成了木炭。这是当年西汉绿林赤眉农民起义军烧的。因此,项羽未烧阿房宫应当是一个十分可靠的考古结论。

四、阿房宫遗址考古证明:后人误读历史记载

两千多年来,作为秦帝国兴亡史上的特殊载体,阿房宫既是秦代宫殿建筑的杰作,又是秦始皇、秦二世大兴土木奢华无度涂炭百姓的历史佐证。杜牧《阿房宫赋》将秦都咸阳的离宫别馆统统记在阿房宫名下,令一个恢宏壮观的“阿房宫”在人们的观念中彻底形成,并将秦始皇的一切暴政与“阿房宫”发生了联系。

重读历史文献,人们发现,最初的历史记载依然基本可靠,人们误读的是“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顾颉刚先生语)。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令人们重新审视历史文献。

《史记·秦始皇本纪》:“阿房宫未成;成,欲更择令名名之。作宫阿房,故天下谓之阿房宫。”阿房宫不是正式名称,司马迁写《史记》时距秦仅100年左右,对阿房宫的营造情形应该是清楚的。班固在《汉书·五行志下》中,十分肯定地说秦王朝在阿房宫未完工时即覆灭:“复起阿房,未成而亡。”这是秦朝未完成阿房宫修建工程的可靠明确的文献资料。宋敏求《长安志》记载,秦阿房,亦名阿城,西北东三面有墙,南面无墙。估计宋代人还能看到阿房宫遗存。最初的文献资料明确记载阿房宫没有建成,这些记载与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是完全一致的。

《史记·秦始皇本纪》:“周施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意谓:在阿房宫周围建成阁道,从阿房宫前殿直达南山。在南山山顶修建标志作为门阙,再修筑道路,从阿房宫渡过渭水,与咸阳连接,以此象征天下阁道越过天河直达营室。司马迁所说为拟建中的阿房宫“阁道”“复道”,强调了道路建设的象征意义。后代史家则将此衍化为已然事实。这段文字在《阿房宫赋》中又转换成如下描述:“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阿房宫赋》将拟修的道路设施演变成绵延“三百余里”的离宫别馆,与最初的文献资料已相距很远。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项羽“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货财,诸侯共分”。《史记·项羽本纪》亦载:“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在秦咸阳都城一、二、三号遗址发掘时,发现过大块的红烧土、炭灰和硫渣,考古发掘证明,项羽当年烧的是秦咸阳宫的建筑,而恰恰在阿房宫前殿遗址上,没有发现被大火焚烧的痕迹,说明喜欢放火的项羽没有在这里放火。司马迁笔下的“咸阳”概念,不包括阿房宫所在的渭南地区。太史公从未说过“项羽火烧阿房宫”,后人从“火烧咸阳”推论“火烧阿房”是对历史的一种误读。

从另一个角度看《阿房宫赋》,也许正是这种误读,造就了这篇名赋——如果杜牧确凿地了解名噪一时的阿房宫仅是建成了三面土墙、一块台基而已,绝不可能创作出这篇气势恢宏的作品。在这个问题上,历史同文学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

五、《阿房宫赋》的思想价值和文学价值不可否定

阿房宫遗址考古发现使我们从观念的历史走向了真实的历史。那么,对“过度放大”“极度夸张”的《阿房宫赋》,我们应当怎样认识?

首先,《阿房宫赋》是文学作品,而不是历史著作。如果视之为历史著作,据以评判秦始皇的历史功过,就不是一种科学态度。例如,用《阿房宫赋》的材料去证明秦始皇的“骄奢淫逸”,去推论秦帝国的“灭亡原因”,去比较与《过秦论》持论的“不同角度”,就是一种非历史主义倾向。阿房宫殿并不存在,赋中所写楼阁之多、歌舞之盛、宫女之众、珍宝之贱种种情形,均出自作者想象。从历史科学角度看,的确是乖违史实,从文学艺术角度看,却又“无理而妙”。因为它从本质上昭示了强大的秦帝国迅速灭亡之因。如前所述,对历史的误读不应由杜牧负责,杜牧不过是在层层叠加的历史上再叠加了一层而已,而这种叠加甚至是“铺采摛文”的文赋所需要的一种艺术手段。

其次,《阿房宫赋》的写作目的,不在描述历史,而在针砭现实。裴延翰《樊川文集序》:“其谲往事,则《阿房宫赋》。”杜牧《上知己文章启》:“宝历大起宫室,广声色,故作《阿房宫赋》。”此赋作于唐敬宗宝历元年(825)。杜牧“刚直有奇节,不为龊龊小谨,敢论列大事,指陈利病尤切至”(《新唐书》本传)。《阿房宫赋》于唐敬宗“大起宫室”这一背景下创作,其对现实的批判具有积极意义,这篇文赋的思想价值主要在此。

复次,《阿房宫赋》的批判性,不局限一朝一代,而具有普遍意义。在此之前总结秦亡教训的诗文很多,也有不少作家能从统治者与人民的关系立论,但是,还很少有作品像这篇名赋一样,通过一个特殊事件(阿房宫的兴灭),把人民与独夫的尖锐对立揭露得如此形象,把历史上治乱兴亡的规律总结得如此深刻。“不敢言而敢怒”尤为对专制淫威下人民情绪的精深概括。“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这种深沉的历史感喟具有弥久的审美价值和思想价值。

因此,尽管阿房宫遗址考古结论会令我们对《阿房宫赋》所作的夸张描述产生全新的认识,但是,这不会影响我们对这篇名赋文学价值的审美判断,更不会导致我们对这篇名赋思想价值的片面否定。

参考文献

①李毓芳《阿房宫:前殿勘探、发掘基本结束》,《文史知识》2004年第12期。

②刘庆柱《观念中的历史与历史的真实——阿房宫遗址考古发现的再思考》,同上。

③黄英《李毓芳与阿房宫遗址考古》,《中国社会科学院院报》2004年第11期。

④刘庆柱《最新考古证明:阿房宫是“半拉子”工程》,2004年12月27日《北京日报》。

⑤徐哲、倪佳《当年未曾付之一炬——揭开阿房宫“身世”之谜》,2004年11月20日《新闻晚报》。

(原载《语文学习》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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