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当老师又当“爹”

很多时候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你却必须得选择，身不由己。因为你要在这个社会当中生存，有时候就必须得低头，即使错的是现实，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要低头，因为很多人都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就只有你一个人认为是错误的，那么结果必然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你会被认为是疯子。即使是愿意做那个“疯子”，当我们知道错误背后的真相时，我们又有多少人还能选择坚守一直以来自己所认为的那些“对的”东西呢？所以我们不但要看到错误，还要学会看到错误背后的真相。因为只有那样，才是理性的态度。如果我们只是一味地坚持自己所认为对的东西，难道那不是盲目吗？老马是一个普通人，老马要生活，所以老马有时候要向错误低头；但同时老马也是理性的，当他知道错误背后的真相时，或许他的低头又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喜欢《镖门》中师傅讲给刘安顺的那句话：“做人，就得像这一根棍子，可以弯但不能折。”要知道很多时候弯是为了更好地直。

“工作稳定后，我就一边在学校教书，一边帮家里去干农活。再加上那时候已经是包产到户了，你干得多就挣得多，干得少就挣得少，真的是多劳多得。当制度改变以后大家干农活都是非常积极的。

“刚开始我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家长把孩子送到了学校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很多事一股脑地全推给了老师。那真的好像比放进了托儿所还要安心。哎！那时候基本上都是把孩子领到学校报完名以后，家长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以后孩子无论是干什么事儿都是老师在操心着，像什么学生的学习情况啊、学生的心理变化啊、学生的日常生活啊……都得归老师管着了。小到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儿，大到学生的学习成绩，甚至是升学情况都无一不是我们这些老师在操心啊！尤其是我们这些当班主任的，那可真是要操碎了心，要管的事情就更多了。

“其实刚开始，我对于家长的这种做法是非常的反感的，总觉得他们这些父母真是不负责任，怎么能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呢？自己家的娃娃一点儿也不上心。但是后来在这个岗位上待的时间久了，也就非常理解家长们的这种做法了，毕竟我是从小就生长在这个地方的，又怎么能不理解家长的难处呢？

“很多时候，作为一个农村家庭的父母，他们首先要解决孩子们的是衣食问题，其次才会考虑教育问题，这也是很多家庭要面临的普遍问题。平时家长们要关心的首要问题是一家人的生计，而孩子的学习情况一般都会放在其次，甚至有很多家长到现在都认为孩子的学习那都是学校的事儿，也就是老师的事，家长能供他上学已经很不错了。孩子学习不好也就是老师没教好，而不会与家里有一点点的关系。可见，学校在家长的眼中就充当了一个全职的‘托儿所’的角色。

“到了现在情况虽然好转了，但是在宁南的农村，一年四季还是有干不完的农活。有很多农户都是早晨五点钟起床，到晚上十点有时候都没时间吃口饭，在过去就更加是那样了。我很多时候晚上忙结束了给长姐打电话，她还连口热饭都没吃上。其实当时很多家庭都是那样的，从早晨五点起床就开始喂牛，等喂完牛也就快七点了，吃口饭就得去地里。在地里干活干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回家做口饭吃，休息一会儿，喂完牛就又得下地了，在地里一干又是一下午。要知道哪一家都是几十亩地，最少的也要十几亩地，那是真的一分钟也不敢停啊！所以每天忙到傍晚时分给牛顺便割点草儿才回家，回到家里就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再把草铡好，喂完牛也就差不多快十点了，才开始给自己做饭。所以啊，那是真的忙啊！

“现在孩子少了，家长还能稍微地管一下，哪个家里要是有五六个孩子那哪儿还有时间去管啊，那只能是放养了。家长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自己的孩子！理解了家长的难处，对于自己的处境也就没有那么抗拒了。我开始关注每个学生，家长毕竟是因为信任才把孩子托付给我们这些老师的，所以我们就不能那样很随便地辜负了家长的嘱托。而且让我这个人去做一些糊弄别人的事儿，那也是万万办不到的。其实，和班里的学生相处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每个孩子身上都有各自的特点，当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很多时候很多问题都是和家里状况有关的，所以作为老师要关注每个孩子，不仅要考虑他们的个人因素，还也要考虑孩子的家庭因素。

“你要知道，在宁南对于女孩子的歧视问题还是存在的，我的学生差不多也就是十四五岁，在很多地方这么大的女孩子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呢，但是我的有些学生却已结婚了。有很多这样真实的例子，放假前孩子还在学校好好地上学呢，可是等到假期结束后你就发现有学生迟迟不返校，一打听，那孩子已经结婚嫁人了。我对于女孩子辍学的事情一直都是比较介意的，我的妹妹就是由于家里的原因失去了上学的机会，我心里歉疚了很多年，一直觉得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对不起妹妹。

“所以平时我总是格外地关注班上女孩子家里会不会发生大的事情，比如说哥哥结婚，或者是有人考上大学，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了，这女孩子很有可能就要嫁人了。或许您会感觉到很奇怪，其实您要是了解真实的情况您就理解我的担忧了。宁南的礼钱还是比较高的，几乎所有的家庭一次性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来。开明点儿的父母就去亲戚朋友家东拼西凑，不开明的父母就会打女儿的主意，直接把女儿给嫁人了，换来的钱再给儿子娶媳妇。

“其实，在那个时候那么小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男女之事不懂，繁琐的家长里短不懂，甚至很多女孩子在结婚前还没见过自己的女婿，你说这荒唐不？你是要和那个人过一辈子的，你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健全与否、他们家人到底怎么样的，这些几乎都是全然不知的。你说这样的情况，那女学生有多少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呢？有些父母把女儿嫁出去根本就不会管她过得幸福还是不幸福，以后过得好或者不好也都和娘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在婆家那就更不用说了，花了那么多钱把你娶回来怎么可能让你整天闲坐着呢。所以这时候的女孩子是最可怜的，对于娘家人而言你成了亲戚，对于婆家人而言你纯粹就是一个外人。”

老马所说的这些事到现在或许已经变好了，或许还有一些家长会固执地那么做。但是，有一个真理始终是不变的，那就是我们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的。女性一直就处于社会弱势的一边，这种不公平现象的存在是社会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造成的。就像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讲的，只有当你满足了基本的需求以后，你才能去追求更高一级的需求。到现在，宁南有很多家庭的需求还处于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上，对于求生以外的其他也就不能过多地奢望了。这也就很容易找到这种不公平的根源了。

“在班里，男孩子真的是不用操很多心的，女孩子总是要让你费心很多，因为很多事情容易发生在女孩子身上，而男生则不会，就像前面我说过的关于女生辍学这件事。

“其实，最让人头疼的还有一件事儿，那就是上了初中以后，孩子们就开始步入青春期了，这时候对于异性也就开始有了朦胧的好感，处在青春期的孩子都是比较叛逆的，你越是严厉管教，他就越是叛逆。我们没有什么好办法，很多老师发现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是狠狠地揍上学生一顿，可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的。也有一些老师会简单地将早恋这件事归因于女生，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很可笑的一种说法。

“关于这些，我想过很多种解决的办法，但是效果真的是不尽如人意的。在我们这些乡村学校，心理咨询室大多都是形同虚设的，再加之学校一般都没有开设相关的生理课，每当同学们遇到一些青春期容易出现的问题时，他们都是无处询问的。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学校会把这些难题都推给班主任，要是出了事班主任就得跟着遭殃，一遇到问题班主任第一个就得上。然而班主任也不是万能的，其实我倒真的是希望学校能把心理咨询室给真正地办起来，或者是就像冯教授您说的专业的社会工作者，那样的话，学校的学生管理工作就会好做很多，有些悲剧就不会发生在学生中间了。

“记得在我们这里有个学校的学生，听人家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长得也很漂亮，学习成绩也是非常的好，在同学和老师眼里那是出挑的好学生。可是有一段时间就发现那女孩子跟以前不太一样，老师们也没注意，想着女孩子嘛，青春期身体都会有点发胖的，也没多想。可是没过多久，那女孩子的班主任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那女孩子肚子疼，得赶紧交医药费。起初，班主任就想着可能是急性阑尾炎什么的，得抓紧做手术，可是没一会儿居然推进了产房。班主任一看这种情况就赶紧打电话把自己的媳妇叫来，又赶紧让同去的学生把身上的校服反过来穿着。那女孩生下来一个男婴，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那婴儿没过多久就没气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论是对于学校还是家庭来说都是十分重大的事故。这所学校那一年的考核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这个班主任将面临的可能不是被训话这么简单的处罚，至于那位女学生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在学校继续接受教育了，至少是在那所学校不能继续待下去了。而她的家人也从此在四邻那里抬不起头，甚至都要低人一等。有些民风彪悍的村子，甚至会逼迫得让这种家庭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一家老小都要受人唾弃。

“然而，人们对待那个男孩却是另一种态度，他们会觉得男孩子只是调皮了一点。学校虽然也将他开除了，但是那个男孩子家里边有人找了关系，没过多久就转到另一所学校继续读书了，人们对这件事议论几天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个女孩子的下场却是大不一样的。说起那孩子可真是命苦啊！回到家里之后父母觉得因为这个孩子使自己蒙了羞，就将她吊在树上一顿暴打。自己的父母都不待见，更何况是其他人呢。没过多久那个女孩抑郁成疾，最终跳井自杀了。那时候她的家人是悲痛万分的，其他人，当然除了有的人有一丝的惋惜之外，大多数人都好像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她是没脸再活在这个世上了。他们觉得这个女孩子要是死了，那就证明她自己还有一点的羞耻之心。

“你看看这是多么的可怕，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听说后都觉得这女孩子太可怜了，那些左邻右舍怎么能够那么的恶毒呢？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大人们只知道一味地指责，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根本就是不公平的。孩子真的犯什么天大的错了？哎！可惜了那么年轻的生命了，大好的人生都还没真正开始呢。”

有人可能会说他们做了伤风败俗的事儿，但是我们的社会可曾给过他们一点儿的机会？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犯了错误，我们的社会难道不应该反思吗？我们总是喜欢用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去要求所有人，认为社会的准则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社会可能很多时候都不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但是当你一旦做错它就会以最严厉的手段去打击报复你，因为你触犯了它的权威，作为个人是不能够凌驾于社会之上的。而我们的社会又是由一个个的个体组成的，归根到底，这不是我们每个人太自私了吗？

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够非常明确地告诉那两个孩子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而不是现实中的遮遮掩掩，甚至是带有歧视和偏见，或许就不会出现最糟的结果。即便是出现最糟的结果，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站在人性的角度去考虑一下，那样年轻的生命，她是人，是有尊严的，我们站在社会道德的制高点去伤害她，我们不应该反思吗？

有很多人或许会觉得，她自己做了错事还有什么颜面来渴求别人的原谅，但是我们可曾假设过如果犯错误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呢？其实人的一生都是会犯很多错误的，不管这些错误是大还是小，错误发生后我们各方都应该考虑自己究竟哪儿做得不对，以后应该从哪个方面去改进，使犯错误的概率下降，而不是一味地指责犯错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