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错位的代价

错位的代价

时间:2022-0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至此为止,我们已经看到德国现代化过程中发生了领导者错位,应该领导现代化的力量消失在幕后,旧社会的体现者却控制着前台,他们领导现代化,是为了避免与旧社会一同消亡。但错位会付出什么代价呢?俾斯麦虽是容克代言人,却是位有远见的政治家,他曾为帝国规定了“小德意志”界限,即帝国必须把奥地利排除在外。容克走上发动战争的道路,几乎是它必然的历史逻辑。

至此为止,我们已经看到德国现代化过程中发生了领导者错位,应该领导现代化的力量消失在幕后,旧社会的体现者却控制着前台,他们领导现代化,是为了避免与旧社会一同消亡。但错位会付出什么代价呢?德国的经历又是最好的说明。

1888年威廉一世去世,他的继承人威廉二世(1888—1918年在位)容不得别人分享权力,于是就把俾斯麦赶下了台。俾斯麦在设计帝国大厦时,本应能估计到这一点的。

俾斯麦虽是容克代言人,却是位有远见的政治家,他曾为帝国规定了“小德意志”界限,即帝国必须把奥地利排除在外。他知道容克力量有限,统治一个“小德意志”已经勉为其难,如若再向哈布斯堡家族统治下的奥地利扩张,帝国的根基就会动摇。但是这里有一个死结:容克何以能取得德意志的领导权?盖因为它以德意志民族主义的旗手自居。而若奥地利(它从来就是德意志民族的组成部分,而且长期是德意志民族的心脏)游离在德意志之外,德意志民族主义又从何谈起?因此,俾斯麦的帝国徘徊于两难之间:要么它的社会基础(容克阶级)失去领导者资格,因为它不能把奥地利拉进德意志大家庭;要么它突破“小德意志”界限,从而使容克无力控制局面。威廉二世选择了后者,他是一个夸大狂,不仅要“东进”到奥地利,而且要执行“世界政策”。其实,哪怕没有威廉二世,这个“大”“小”德意志的死结也是很难解开的,俾斯麦帝国要么从内部坍塌,要么向外部扩张。容克走上发动战争的道路,几乎是它必然的历史逻辑。

于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德国在战争中彻底失败。这时,人们本应该清醒过来,认识到在旧势力领导下德国已经走上歧途。从表面上看,德国似乎已认识到这一点;1918年11月,德国爆发革命,帝国被推翻了,建立了共和国,新的社会力量组成共和国政府,而且,居然是社会民主党——工人阶级的政党——走上了政治前台!

但再仔细推敲一下,问题就出来了:十一月革命严格说来并不是真正的“革命”,它只是在德国战败的特殊条件下,当军队被困在战场上而战胜国又不肯承认皇帝的权威时,由真空状态造成的事变。军队本来可以轻易镇压“革命”的,因为革命事实上并没有武装。但军队却采取了另一种做法:它与社会民主党达成协议:由军队负责治安,社会民主党则保证维护军官团,即容克大本营的地位与特权。在这样一个妥协中,军队支持了“共和国”,不过按德国现代史学家埃尔德曼的说法:这是个“没有共和派的共和国”(30),它虽然有完美的宪法,但每次选举都把一个更保守的政治派别选到前台,最后把希特勒“合法地”选上权力的宝座。它虽然有“民主”的议会,但各种党派总是在议会中争吵不休,结果使任何政府事实上无法生存。它的“权力平衡”使一切权力都无法行使,最后不得不靠总统的命令来统治国家,从而为个人独裁开辟了道路。其实,共和国只是一种“共和缺位”,是两个帝国之间的过渡时期。社会民主党接管共和国后做了一件最蠢的事:它代表德国签订了战败和约,从此,共和国便和耻辱挂上了钩,帝国反倒变成民族光荣的象征了!旧势力在帝国的梦呓中被保留下来,兴登堡元帅终于成为第二任总统。最后,正是这个容克阶级的总代表、帝国军官团的最高统帅,把共和国交到希特勒手上,让他去创造第三帝国。

希特勒执行的是旧帝国的政策,这一点现在看应该是清楚的;希特勒是在为旧帝国复仇,这一点应该说更加清楚;连希特勒的旗帜都是旧帝国的旗帜——红、白、黑三色,而不是共和国的金、红、黑。希特勒是旧帝国在变态中的继承人,这样说似乎并不过分。然而旧帝国的容克到哪里去了呢?他们怎么会让一个前维也纳街头的流浪汉来做他们的最高领袖?容克们仍然控制着军官团,占据着德国上层的显要位置。但他们不仅接受希特勒的指挥,而且毫无怨言地追随他向全人类开战——这是容克的悲剧,也是容克精神的真正堕落。这说明:容克对国家的领导权再也不能维持下去了,旧统治者已失去了领导国家的信心,也失去了领导国家的合理性。然而被旧统治者捧出来的继承人只是一群社会渣滓,历史的错位到这时已发挥得淋漓尽致。

汉斯·科恩说得好:“普鲁士在1860年代的胜利……为1918和1945年的失败打下了基础。”(31)1860年代,普鲁士在容克领导下大获全胜;1918年,容克的失败终酿成大祸。如果在1918年德国就彻底埋葬旧势力,1945年的灾难也就不会再出现了。人们回顾德国的经历,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即:不能让旧势力掌握现代化的领导权。旧势力终究是旧势力,他们与新社会不会相容。他们总有一天要和新社会分道扬镳的,而这一天到来之时,就是国家的灾难降临之日。

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像德国这样走上歧途的国家,其实并不只德国一个,这一点,正是我们要提请大家注意德国教训的意义所在。


原载《南京大学学报》1998年第3期


————————————————————

(1) 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

(2) 恩格斯:《反杜林论》,《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08页。

(3) 恩格斯:《卡尔·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40页。

(4) 汤因比:《历史研究》上册,上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62页。

(5) Charles Tilly, From Mobilization to Revolution, New York, 1978, p.44.

(6) Theda Skocpol, States and Social Revolu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100.

(7) 马克思:《反革命在维也纳的胜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16页。

(8) Max Beloff, The Age of Absolutism, 1660-1815, London, 1971, p.104.

(9)(17) 维纳·洛赫:《德国史》,三联书店1959年版,第95、174页。

(10) 阿·米尔:《德意志皇帝列传》,东方出版社1995年版,第360页。

(11) 亨廷顿:《变动社会的政治秩序》,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168页。

(12) Olwen Hufton, Europe:Privilege and Protest, 1730-1789, Glasgow, 1980, p.85.

(13) 可参见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康德的《什么是启蒙?》。

(14) Geoffrey Best, War and Society in Revolutionary Europe, 1770-1870, Suffolk, 1982, p.150.

(15)(16) 卡尔·艾利希·博恩等:《德意志史》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503—504,144页。

(18)(22) E.J. Passant, A Short History of Germany 1815-1945,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2, pp.35, 46.

(19) 科佩尔·S·平森:《德国近现代史》,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560页。

(20) 恩格斯:《德国的革命和反革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96页。

(21) Theodore S. Hamerow ed., Otto Bismarck, Reflections and Reminiscences, New York, 1968, p.105.

(23) 艾伦·帕麦尔:《俾斯麦传》,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第100页。

(24)(26) 恩斯特·恩格尔贝格:《俾斯麦》上册,世界知识出版社1992年版,第229、572—573页。

(25)(27)(31) Hans Kohn, "Liberalism Surrenders", in Theodore S. Hamerow, Otto von Bismarck, a Historical Assesment, Boston, 1962, pp.34, 33, 35.

(28) 丁建弘、李霞:《普鲁士精神和文化》,浙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64页。

(29) 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4页。

(30) 卡尔·迪特利希·埃尔德曼:《德意志史》第4卷,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314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