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华南计划落空

李宗仁组阁虽然受挫，但仍然幻想两广合作，与蒋介石作最后的争斗。李宗仁在来广州前，就确立了“加强粤桂合作，巩固革命基本的根据地，俾能确立光复基础”［95］的战略思路。到广州后，由内政部长李汉魂出面，游说张发奎、余汉谋、薛岳等粤系将领，得到他们的赞同。

为实施这个战略计划，他们首先以“统一粤桂军政指挥，加强行政效率”为名，提出将广州市由院辖市改为省辖市，归广东省政府指挥，免去欧阳驹的市长职务，由广东军人李扬敬接任；撤换广州警备司令兼市警察局长黎铁汉，换由广东军人朱晖日担任。欧阳驹、黎铁汉均是蒋的亲信铁杆人物。这些动作是粤桂军人准备清除蒋系势力的一个信号，不能不引起蒋介石的严重注意。

7月14日，蒋介石在刘安祺保驾下，率领大批随员由台北飞抵广州。次日，蒋介石与李宗仁会晤，由于各有心肠，谈话不得要领。16日，蒋在广州主持召开中国国民党执行委员会与中央政治委员会联席会议，强行宣布将李宗仁一度搁置的中央非常委员会成立，由蒋自任主席，李宗仁为副主席，居正、孙科、于右任、何应钦、阎锡山、吴忠信、张群、吴铁城、陈立夫、朱家骅为委员，洪兰友、程思远为正副秘书长。中央非常委员会隶属于中央执行委员会，代行中央政治委员会职权。在台北和重庆成立中央非常委员会分会，由陈诚、张群主持。中央非常委员会条例规定：今后总统及行政院长的一切措施必须先经该会核定始可施行。实际上就是规定了今后一切重要决策均需由蒋核定。蒋通过这一机构，又名正言顺地将党政军大权抓了过去。

两广合作保卫华南的计划要付诸实施，桂系当务之急是要掌握调兵权，否则，白崇禧的军队进不了广东。白崇禧为此于7月3日派李品仙到广州向李宗仁陈述，要求李宗仁设法发表白崇禧为国防部长。蒋介石7月14日到广州后，李宗仁主动提出白崇禧出任国防部长以及保卫广东问题，与蒋介石商量。蒋介石虽然老大不愿意，但当着李宗仁的面还是答应说要考虑考虑，实际上是敷衍一下李的面子，蒋考虑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下文。

当时，两广将领希望白崇禧担任国防部长后，把驻赣、粤的蒋系中央军胡琏的第12兵团（淮海战役后重建，辖第10、第18军）、刘安祺的第21兵团（辖第32、第50军）、沈发藻的第4兵团（辖第23、第70军）等部调到大庾岭以北地区，与白崇禧所指挥的华中部队紧密联系，并肩作战。他们不赞成蒋介石把兵力部署在沿海某据点，忽视广东的保卫。对于这样的计划，蒋介石根本不可能赞成。

7月27日，李宗仁以巡视为名到台北，在与蒋会晤时重提以白崇禧掌国防和集中兵力保卫广东问题。蒋对白掌国防部，借口胡宗南、宋希濂反对，谓目前不能有此任命。对保卫广东，说是目前兵力有限，不能防守大庾岭以北地区。这样，李宗仁访台，一无所获。7月30日，李宗仁飞返广州。［96］

由于蒋介石的强有力掣肘，所谓保卫两广寸步难行。8月初，白崇禧在衡阳召开军事会议，研讨当前军事形势及华中部队今后的出路问题。当时，蒋介石已电令白崇禧所部退往广西，必要时可退往云南：而李宗仁则指示白崇禧将部队开往广东，不得已再退海南岛。李宗仁在会议期间特地飞抵衡阳，要求白崇禧准备退往海南岛。面对这种两个婆婆当家的局面，白崇禧大有彷徨无主、无所适从之慨。会上有人提出，退守广西势不可能，退到海南岛则有渡海之难，因此，死里求生只有退往安南（今越南）。对此，白崇禧害怕引起国际干涉，也不敢采纳。会议最后决定，在湖南前线先挡挡，然后退回广西。［97］

在林彪部队休整期间，中共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做出了首先歼灭白崇禧集团，断敌海上退路，然后歼灭胡宗南集团的战略决策。

7月16日，毛泽东就歼灭白崇禧集团的方针步骤兵力安排等问题致电第四野战军兼华中军区司令员林彪、第二政治委员邓子恢、第一参谋长萧克：

（二）判断白崇禧准备和我作战之地点，不外湘南、广西、云南三地，而以广西的可能性为最大。但你们第一步应准备在湘南即衡州以南和他作战，第二步准备在广西作战，第三步在云南作战。白部退至湘南以后便只有10万人左右了。宋希濂、程潜两部是退湘西、鄂西，不会往湘南。（三）和白部作战方法，无论在茶陵、在衡州以南什么地方，在全州、桂林等地或在他处，均不要采取近距离迂回方法，而就采取远距离包围迂回方法，方能掌握主动，即完全不理白部的临时部署，而远远地超过他，占领他的后头，迫其最后不得不和我作战。因此，你们应准备把白匪的10万人引至广西桂林、南宁、柳州等处而歼灭之，甚至还要准备追至昆明而歼灭之。（四）歼灭白匪应规定我军的确实兵力，我们提议为8个军，以陈赓（引者按：第二野战军第4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部3个军，四野5个军组成之。此8个军须以深入广西、云南全歼白匪为目的，不和其他兵力相混。陈赓之另1个军在湘南境内可以参加作战，但不入广西，准备由郴州直出贵阳，以占领贵州为目标。陈赓之3个军则于完成广西作战后出昆明，以占领并经营云南为目标，此点已和邓小平（引者按：第二野战军政治委员）同志面谈决定（刘邓共50万人，除陈赓现率之4个军外，其主力决于9月取道湘西、鄂西、黔北入川，11月可到，12月可占重庆一带。另由贺龙率10万人左右入成都，由刘邓贺等同志组成西南局，经营川、滇、黔、康4省。你们经营之范围确定为豫、鄂、湘、赣、粤、桂6省，但你们的第50军须准备去云南，如白匪主力退云南，则还须考虑加派一部入滇助战）。（五）陈赓4个军到达郴州之道路，请考虑全部走遂川、上犹、崇义，分数路前进，未知该区有几条汽车路否，如有适当道路，似以这样走为好。（六）专门担任经营江西的两个军，不应担任其他任务。专门担任经营广东之两个军，应取道江西、大庾岭前进，而不走湘南，因湘南敌我屯兵太多，粮食必感困难。（七）准备深入广西寻歼桂系之8个军（四野5个军，陈赓3个军）进到郴州地区后，如能利用湘桂铁路运粮接济，最好全部取道全州，直下桂林、南宁，以期迅速，否则四野5个军取道广州、肇庆西进，迂回广西南部，陈赓3个军则经全州南进。或者以陈赓3个军协同四野专任经营广东之两个军共5个军，走大庾岭出广州，但陈赓不担任广州工作，只经过一下即出广西南部，而以四野5个军（其中包括50军）由全州出桂林。［98］

7月17日，中共中央军委又打电报给林彪、邓子恢、萧克，电报“基于白（崇禧）本钱小，极机灵，非至万不得已决不会和我决战之判断；基于四野之总任务在于经营华中及华南6个省，二野之任务在于经营西南4个省，以及进军之粮食、道路等项情况”，对歼灭白崇禧部提出补充意见。总的原则是：“不为白匪的临时伪装布阵（例如过去在赣北，现在在茶陵，将来在郴州、全州等处）所欺骗，采取完全主动的部署，使白匪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不管他愿意同我们打也好，不愿意同我们打也好，近撤也好，远撤也好。总之，他是处于被动，我则完全处于主动，最后迫使他不得不和我们在广西境内作战。估计桂系是不肯轻易放弃广西逃入云南的，因为云南卢汉拒其入境，云南还有我们的强大游击部队，至少桂系要留下一部在广西，而以另一部逃入云南，那时我则以陈赓3个军配以你们的曾泽生军，就可以在云南境内歼灭之。到11月间，我二野主力6个军已入黔川，他想逃入黔川也不可能。”［99］

对于解放军的作战方针和战略意图，白崇禧一无所知，他还一再要求将蒋介石嫡系刘安祺第21兵团调至湖南耒阳一带，以安定其右翼，“俾能使桂军全线出击，打个大胜仗，以稳西南”。但蒋介石不点头，国防部做不了主，蒋介石不同意刘安祺兵团进入湘南，只允诺将其调至广东英德、韶关间。刘本人则“左支右吾，不愿出”。［100］白崇禧的计划终于难以实行。

代总统李宗仁鉴于蒋介石已经选择了台湾作为最后立足点，李宗仁为桂系利益着想，积极与广东军人张发奎、薛岳、余汉谋、李汉魂、陈济棠等策划两广合作，保卫华南；万一华南不保，则最后退守海南岛，遥遥与蒋介石唱对台戏。8月20日，李宗仁召集参谋总长顾祝同以及两广将领白崇禧、张发奎、薛岳、余汉谋、李汉魂、陈济棠等举行军事会议，商讨两广合作固守广东问题，为此，要求广东“绥靖”公署主任余汉谋率领所部“巩固粤北，确保广州”；要求华中军政长官白崇禧与余汉谋加强湘粤边境的联防，以增强防御力量。［101］

8月23日，蒋介石第二次从台北飞抵广州，会晤李宗仁，部署“广州保卫战”，他声称这是“决定党国最后成败的一战”。但对当时广东籍将领中出现的反蒋情绪，蒋介石保持了极大的警惕。为消弭两广将领可能发生的反抗，蒋介石对广东籍将领采取直接威胁打压的政策。他在召见余汉谋、薛岳、李汉魂等广东籍高级将领时，就广州市由特别市改为省辖市一事大发雷霆，厉声训斥道：“你们以为你们可以反对我咯？谁反对我，我就叫谁死在我之前！”经蒋厉声训斥一番后，广东籍将领顿时没有了底气。余汉谋本来就有点三心二意，经蒋训斥后更是心灰意冷，表示不再担任即将成立的华南军政长官。对于在幕后策划两广合作的内政部长李汉魂，蒋介石更是欲得而甘心，阎锡山甚至私下里悄悄告诉李汉魂，他如果不快点离开广州，就会有生命危险。只有那位人称“莽张飞”的张发奎以及有“南天王”之称的陈济棠胆量要大些，他们不怕蒋的讹诈，甚至建议李宗仁：“把蒋扣起来！”［102］但李宗仁历来缺乏乾坤一掷的魄力和勇气，而张发奎等人手中又无兵权，所谓把蒋扣起来也只能是一句空话。

9月5日，李宗仁召集白崇禧、余汉谋、薛岳、李汉魂等商量保卫广东计划，决定由华南军政长官（8月31日，广东“绥靖”公署改为华南军政长官公署）余汉谋统一指挥广东境内的部队。同时，白崇禧部“设法移入广东，俾与余（汉谋）部力图配合”。［103］

9月8日，蒋介石还致电参谋总长顾祝同，声称“应集中现有驻粤兵力，保卫广州革命根据地，为目前‘剿共’军事革命战略之最高指导原则。如有余力，则可扩大范围，以期保卫华南……故对现驻粤中之第50、第39、第63、第109军之建制，切莫再分割使用，以免陷于被动，为匪各个击破。今后一切部署，均应准此原则实施，切莫举棋不定，俾确保革命基地”［104］云云，好像是要守华南的样子，但实际不然。

为使白崇禧所部能够调入广东，李宗仁特托贾景德（阎锡山的军师）、邹鲁（广东籍国民党元老）出面劝阎锡山自动辞去国防部长兼职，以白崇禧接替。不料阎锡山却十分强硬地回答：“我不辞国防部长兼职，如代总统令免，我行政院长不副署。”［105］阎还扬言：“虽手枪吓我，我也不辞。”［106］摆出一副与李宗仁对抗到底的姿态。

蒋介石为何誓死反对白崇禧担任国防部长？原来，蒋系势力认为，白崇禧如果担任国防部长，那么，李宗仁、白崇禧必然利用这个职位来谋取派系利益，可以名正言顺地免去蒋介石嫡系胡宗南（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汤恩伯（福州“绥靖”公署主任）、陈诚（东南军政长官），甚至蒋介石“如抗令不交代，竟下令通缉蒋，以争取正统，皆能做到”。［107］因为，在蒋系势力看来，白崇禧出任国防部长与否，是关系到蒋系势力生死存亡的根本问题，决不可以在这个问题上让步。

对蒋介石来说，他还担心李宗仁效法傅作义，在两广搞局部和平。9月12日，蒋介石接到国防部保密局特务的一份情报说：中共中央“已将解放广州责任交与华南局负责，力谋以政治方式使广州和平易手”。中共“认为此线局部和平之进行，颇有成就，桂系将来亦必走上局部和平之路”。［108］这是蒋极力要避免的，他扬言：“必不令此等事件之发生。”［109］

9月22日下午4时，蒋介石从昆明飞抵广州，这是他第三次来广州。当即召集军政委员会会议，宣布放弃广东，退保琼崖（即海南岛）。

蒋介石为拆散李宗仁、白崇禧这对搭档，特对握有兵权的白崇禧做了多方的拉拢说服工作。10月1日，蒋在黄埔军校单独召见白崇禧，两人密谈达二三小时之久。蒋以最诚恳的态度对白说：“对于北伐、抗日及过去的清党‘剿共’时期，每多特为借重、精诚共济的例证，值此国家多难，尤望开诚合作。”［110］蒋的诚恳态度，使白崇禧“大为感动”。［111］白认为李宗仁临大事畏首畏尾，没有乾坤一掷的气魄，“不足以担当一国大事”［112］。在蒋介石的刻意拉拢下，白崇禧产生了“与其跟李宗仁站班，不如跟蒋介石站班的念头”，当即向蒋表示不再坚持守粤，“决守湘南”［113］。

在会谈中，针对李宗仁以往屡次提出要白崇禧出任国防部长强烈要求，蒋不惜假惺惺地继续忽悠白氏说：“过去君曾公开反对长官，今若遽长国防，恐将领群起效尤，不如成立军事委员会，由我主持，君任参谋长如何？过一段时期，以使将领知君我已合作，然后再由君全权负责。”［114］取得白崇禧的同意后，蒋当即决定在“非常委员会”下设立军事、财政、外交三个小组，蒋自任军事小组召集人，以阎锡山、顾祝同、白崇禧为委员。次日，蒋并告白崇禧：“俟华中战事告一段落，可归任国防部长。”［115］

蒋介石就这样，通过一打一拉，成功地破坏了李宗仁精心策划的两广部队合作保卫华南的计划。